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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之后,那荒野里的隐秘之处,成了他们最好的活动据点。他们在炕上铺上厚厚的干草,进门就迫不急待地在炕上滚,滚着滚着就抱在了一起。
诺娃没有像其它第一次发生这种事的女孩子那样用哭泣来掩饰幸福,她“咯咯”地笑个不停,倒是李双玉不自在起来,脸红红的不敢正视她。
李双玉有一身闪烁着漂亮光泽的皮肤,一如一方白绸缎,令人爱不释手。她喜欢在他的光背上摩挲,把脸贴在他胸脯上听他心狂跳。她一旦把热辣辣的红脸靠到他怀里,他则会更加疯狂地重复他的阴谋诡计。
天哪,他能无师自通地采用多种方式袭击她。
天哪,这是个怎样的坏家伙呀!他竟然颤抖着、痉挛着吻她那双火烫的耳垂,专门向她的欲望极限挑战。
天哪,他有着丰富的身体语言,多个部位都飘逸着不同质的内涵,如同一座没有围墙的大观园,从任何一处都可以进入,或雕梁画栋,或小桥流水,或茂林修竹,或曲径通幽,无处不飘溢着生命的气息、植物的芬芳,诱惑着她甘心情愿地同他前行。
天哪,一会儿是夕阳无底的黑夜,一会儿是晨光明媚的朝霞。她感到天旋地转,和他合为一体,一起飞了起来。
有时,她也会主动出击,他则全力配合着她的进攻。这时,就会在遥远的天空,传来一句话:“诺娃,你真好。”
她知道,他说这话时战斗就要结束了。
他们每次都是这个程序,完了就并排躺着脸朝上说话,没完没了地说。说完了,就相互给对方择头上沾着的草屑,彼此择得很仔细。有时择着择着,就又滚进草中,然后再择。当择得一屑不染时,才双双下炕回家。当然,回家是分头行动,悄悄潜行的。
每次要分手的一刻,他都满面春风,用温柔、神秘而不再那么单纯的眼睛抚慰她一遍,才肯离去。
她明亮的眼睛紧追着他,直到他在视野里消失。她对她的行为并不后悔,她不是那种思想守旧的女孩。她同那些街头红卫兵一样敢作敢为。他们折腾的是所谓的政治,而她与他折腾的是真正的爱情生活。
事情是后来才听说的。这是一个十分传奇、令人着迷、无比惨烈的故事。说它惨烈,是因为这个故事就发生在章红玉和王子亭身上,是以前那些故事的继续。
上次北京来人为李万玉叛徒案同县领导和章红玉都谈了话,亮了底。然而,并没有像他们所说的那样李万玉的事从此就结案了。实际上,这是他们使的一个计谋,以此来把熊林的局势和相关人员稳住,以便有关部门更彻底地调查此案。这几个月,他们一时也没闲着,秘密往来于省城档案馆、北京和熊林三地,查阅了大量资料,暗访了当年一些相关人员。
最有说服力的证据是,这些人先于罗丽娅、章红玉到省城档案馆,查找到了李万玉整容前后的两张照片,并把一些相关的重要证据带走了。那两个女人再进行调查时,自然空手而归。
那些人把那两张李万玉的照片一对照,一切便一目了然:李万玉就是现在的王子亭。他们还另派人走访了王子亭曾当过兵的部队。连海南岛都去调查过了。
通过上上下下的一番努力,李万玉案彻底告破。这一天,北京方面的一批人马突然光临熊林城。他们并不同任何部门打招呼,就直接去了王子亭的一个办案现场。
王子亭正在处理两伙红卫兵火并事件。战斗双方聚集了很多人,手持刀棍,气势油汹,个个一副决一死战的劲头,根本没把前来办案的王子亭看在眼里。
见这阵势,王子亭心里有些胆怯,不知如何下手。正在这时,突然三辆汽车急驰而来,闯进了现场,“吱”地一下停在了两伙人中间。一群全副武装的警察“呼啦”一下就下了车。
王子亭正在纳闷,今天熊林城火并之事并没有报告上级,怎么会一下子来了这么多陌生警察。他不再多想,不管怎样,先让来人平息了火并再说,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接下来生的一切,却使他回不过神来。这些警察并没有包围生火并的红卫兵,而是一下子把他公安局的人团团围住了。
一个领导模样的警察走到王子亭面前,把一把斧头扔到了他面前。
王子亭低头一看,有些眼熟,像是那把随他多年南征北战的斧头。于是,就想弯腰拿在手里,看看清楚。可能是抓拿动作急了点,让人误以为他要举起斧头砍人。当他刚拿起斧头,就听到一声枪响,斧头应声落地。他的胳膊挨了一枪。
王子亭的人和双方红卫兵都愣在了那里。
随即有人上来,死死地扭住了王子亭的双臂。
王子亭一下子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有人把一些资料甩在了他的脸上。那是日伪时期他整容前后的照片。虽然有些模糊,但他一眼就看清楚了。
来人说:“我们在省城档案馆里又查到了一批日伪档案,里面有你叛变革命后整容的详细记载和照片。同时,有人指证出整容后的你,曾持这把斧头在敌营里劈过柴。当然,你原来部队也有人证明,你也曾拿这把斧头砍杀过敌人。这些都说明,你王子亭就是过去的那个叛徒李万玉,过去的那个叛徒李万玉就是现在的公安局副局长王子亭。当然,我们还知道你叛变后改名叫张全荣。现在,铁证如山,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王子亭当了这些年的公安局长,有了丰富经验,所以,他不再说话,在一张纸上签了字。
王子亭被押进了车里。
双方火并的红卫兵小将,忘记了眼前自己的战斗,从突如其来的变故中清醒过来,都同时明白了另外一个重要问题:王子亭是在革命队伍里埋藏了多年的叛徒李万玉,是一个现行反革命分子。
于是,大家的火气就转到了王子亭身上。可王子亭在大家还没有想明白以前,被北京来人带走了。
于是,双方就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叛徒的妻儿。
于是,大队人马喊着口号,向章红玉家进发了。
在家中,正嘟哝王子亭为什么这么晚还不回家吃饭的章红玉,听到了门外阵阵呼喊声。她想出门看看,刚一露面,却被来人按在了地上。随后,就被押着上街游行了。
那个时候,诺娃和李双玉正在她家地窨子里说话。李双玉躲过了这一次游斗。
这时候的章红玉,还以为只是李万玉叛徒之事传扬到红卫兵的耳朵里,所以抓人时她并没有感到惊讶。
游完了街,红卫兵把章红玉弄到批斗台上,让她低头认罪,坦白交待。
章红玉哪是轻易向别人低头的主。她不认罪,不屈服。她心里尽管对王子亭产生过怀疑,但最终王子亭是不是就真的是李万玉,没有足够的证据,同时,她头脑里还留有一个概念:自己感觉王子亭像李万玉,可能是一种错觉,是心里老有李万玉的缘故,实际上王子亭不大可能是李万玉,世上哪有这等奇事。她又一次安慰自己:世界上习性相仿的人多了,自己不能感觉王子亭像李万玉他就是李万玉。挺起腰杆来,别让这些红小鬼们吓破了胆。想到这里,章红玉就有些理直气壮了。
“我承认李万玉是叛徒,可几十年来,我一直没有同他有任何关系,他当叛徒的事我并不知道。我同他一起革命的时候,他还是地下党员,是离开我后才当了叛徒的。
说实话,我从心里痛恨这个叛徒几十年了,已经同他彻底决裂了。他是他,我是我。况且,多年不露面,他可能早已经死了。
连北京来的首长都说,李万玉当叛徒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叛徒是叛徒,我是我,李双玉是李双玉。
北京来的首长还说,李万玉的案子已经结了,以后谁也不要再提了。因此说,你们批斗我是极其错误的,是违犯北京领导指示的。
况且,现在,我已经重新组成了家庭,我的爱人是公安局副局长王子亭同志。这些,你们都知道不知道呀?
我现在是公安局副局长的家属,你们快快把我放了。不然,公安局不会轻饶了你们,王子亭不会放过你们这些小崽子。”
台上台下的人一脸铁青地听章红玉没完没了地说,待她说完,才爆出一片哄笑。
章红玉左顾右看,莫名其妙地盯着大笑的人们。人们笑得更欢实了。
这个时候,章红玉脑袋轰然炸响:他们掌握了证据,王子亭就是李万玉!不然,现场不会出现这种奇怪的爆笑。
这时,坏鼻头上来对她说:“王子亭就是叛徒李万玉。北京来人已经把他抓了起来。当时,他还拿着你们家那把斧头顽抗到底,被上面的人打了一枪。章红玉,你什么也不用说了,你现在的丈夫和过去的丈夫是一个人,都是叛徒。眼前最好的办法,是快快低头认罪,以免遭受更多的皮肉之苦。”
章红玉身子一软,双腿跪在了地上。一向善于狡辩的她,这次,却彻底地相信了坏鼻头的话,完完全全地认定了这个事实:王子亭就是李万玉。
章红玉的精神世界彻底崩溃了,一下子仰倒在台上。
台下的人清楚地看到,一口鲜血从章红玉的嘴里喷射而出。
这时候,诺娃和李双玉赶到现场。李双玉还没来得及扶起他妈,自己就被红卫兵抓了,被迫在台上跪下。他很快就听清了坏鼻头说给他的事实。他不信,就看章红玉。
苏醒过来的章红玉点点头,弱声弱气地说:“孩子,这全是真的。王子亭就是李万玉。叛徒李万玉一直生活在我们身边。”
章红玉又一次成了熊林城的特大新闻人物。
批斗会结束,李双玉扶章红玉回了家。诺娃找人给她弄些草药煎了喝了。
李双玉听到他妈在房里呜咽了一夜。第二天起床时,他现妈妈不见了。到外面去找,有人说看见她去了黑虎镇方向。
当李双玉赶到黑虎镇烈士陵园时,一切事都已经生了。
章红玉爬到高处,把“二十六君子烈士陵园”中的“六”字敲掉,在下面歪歪斜斜地刻上了一个“五”字。
然后,她来到墓碑前,神恍惚地把李万玉的名字一锤一锤敲掉。
末了,她后退几步,跪倒在地,叩地有声地磕了三个响头。
她眼无泪,面无色,突然跃起,像起跑的运动员一样窜将出去,一头撞在了墓碑上。鲜血溅到了旁边的曼珠纱华上。
李双玉看到,章红玉脑浆四溢,仰面躺在墓碑前。
李双玉一下昏死过去,躺倒在妈妈身边。
章红玉是在精神几乎崩溃的状态下走向死亡的。这些日子,她先不得不接受了李万玉就是叛徒的现实。这一残酷的现实把她的心穿了个透。然而,另一种现实也开始凶猛地绞割着她的心。她时刻感觉到李万玉的阴魂就在她身边,吞噬着她,折磨着她。她恨自己这种感觉,不愿承认真的就会是这样。于是,她走出家门,去查访,去搜寻,目的是想找到李万玉的准确下落,或他早已死了,或工作在一个她不知道的一个什么城市,只要不是像现在感觉的那样,自己就能走出这个怪圈。然而,事实就是这么残酷:王子亭就是李万玉!她的心被彻底搅碎了,一切一切都彻底爆炸了,包括她的魂魄。她别无选择了,她完全控制不了自己了。
北京来的人并没有把王子亭押回北京,他们要在熊林对王子亭进行初步审查。王子亭承认了一切。他向北京首长求情,说不愿放弃这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希望北京首长和县政府,看在过去他曾在顺泽城为地下工作做过贡献,在黑虎镇毒死过三十三个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