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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了好几天。
没几天,罗丽娅给他送来了烟,还有一盒点心,把两元钱也扔给了他。她不说话,看着他吃完点心舔完油纸抽完了一袋烟后,转身走了。出门时,他喊住了她:“罗丽娅,你甭跑第三趟了,你有什么话尽管问吧。尽我知道的,全说。这不全是因为你的两包点心几包烟,主要是我欠罗长虎的一条命还没有还上。当年,他走上刑场时,我是有机会还他一条命的,可那些地下党弄的事太大了,犯的是死罪,关东军司令部直接派下人来处理这个大案,我有天大的本事也救不了他。现在我更为他做不了啥了,你一次一次来看我,有啥就直说吧。”
“谁是出卖那些革命烈士的叛徒?”
“我只知道那个叛徒没被日本人枪杀,但不知道他是谁。那个案子是日本人亲自审问的,没让一个中国人参加。”
“前不久,罗长虎活着回到了黑虎镇,有人说他是叛徒。你觉得他是不是?”
“罗长虎还活着?我是眼睁挣地看着他走上刑场,眼睁挣地看着日本宪兵开了枪,倒下了一大片,他怎么还活着?”
“黑虎镇上的人早说过,当了叛徒的人肯定死不了,罗长虎活着回来了,难道他就是那叛徒了?”
“乍一听是这么个理,可罗长虎不应该当叛徒呀。平常能看得出来,他绝对是条汉子,刚性着呢。”
“那个大案,真的没有一个中国人会知道一点情况?全是日本人审案子,没有中国人,他们怎么审?!”
“对呀,那些地下党都不懂日本话,那些日本人也不是全懂中国话,他们怎么审?肯定有翻译在场呀。对了,如果日本人需要翻译,那么,黑虎镇司令长官的翻译张一强最有可能参加。”
“那不一定,关东军能派审案子的人,那肯定就会带着翻译来。”
“死马当活马医吧。不管张一强是不是参加过这个案子,你找他问一问费不了多少事。”
“这么说,那个狗翻译现在还活着?他没被炸死在要塞里,或者跟日本人走了?”
“张一强没有跑掉,也没有死掉,他也像我一样被抓住了,被政府镇压了。当年,他只是当个翻译,干的坏事比我少,罪过比我轻。但也还是被判了个无期。”
“他现在哪个监狱里服刑?”
“如果他没有病死的话,好像在顺泽城监狱。前些年,我听两个狱警闲谈时谈起过,我听见了。”
罗丽娅说:“我还会来看你的。”说完走了。
罗丽娅狠狠心花钱买了一只烧鸡去探张一强。去顺泽城监狱比不得去黑虎镇监狱,为了省钱她走一半路,坐一半车,到了监狱门口脚上都打满了血泡。当人家告诉她张一强还活蹲在监里,脚就不觉得疼了。这次,罗丽娅改变了策略。
张一强看着一个陌生的女人提了烧鸡来看他,就愣住了。罗丽娅说:“一个叫喜凤的女人介绍我来找你的。我大老远从黑虎镇,花钱买烧鸡来看你,是有事求你。”
张一强不吃她的烧鸡,只是问:“喜凤她还好吧?说说她的情况。”
“甭说了,说了你伤心。不过,你尽管放心好了,这些年,是我一直在照顾她,我俩亲如姐妹了。”罗丽娅故意吊他的心。
“喜凤她到底怎么了?快说呀。”张一强有些急了。
罗丽娅心想,两句话没说倒急了,他以为他还是当年强盗的大红人呀。“你先吃鸡,吃了我再告诉你。不然,你咽不下。”张一强更急了,把鸡推到一边。
“前几年,她进山时不小心掉下了崖,摔断了腰。她没受多大罪。乡里乡亲的,我管着她呢。”罗丽娅把鸡又推了过去。张一强点了点头,眼里有了感激之色。但他还是不吃鸡。
罗丽娅一笑说:“你吃不吃我也得说实话,这鸡就是我花钱买的。喜凤她没钱给你买鸡吃,连她长年的药钱都是我给她掏的。这么多年,我不求她回报,她也无能力回报。我这样做,是见不得她一个大活人没亲没故的憋窝死。”
“监狱里的人只能让人可怜,帮不了别人什么忙,只有一张嘴,你让说什么吧?直接问。”
“我想知道当年黑虎镇那个大案子的相关情况。是谁出卖了那些地下党弟兄?现在活着的中国人,只有你才有可能知道这个事的内幕。”
张一强想了想,一把抓过鸡,说:“我可以吃你的鸡了,因为我可以帮你了。”说着,狼吞虎咽地吃开了。
张一强一口气干掉整只鸡:“好多年没有吃烧鸡了,真香呀。这只鸡让我后面的好几个年都过了。”
“让我静下心想想。对了,是这样的。那个案子案重大,都是上面带来的翻译参与审案。我只是陪黑虎镇司令长官去过一次审案现场。”张一强舔油手舔出了声,“当时,我听说一个叫什么万玉的人叛变了,还是个负责人。叫李万玉,对了,就是叫李万玉。他是被日本人的电刑逼供成功的,他一次一次全招了,记得他供出大概二十几个人吧。黑虎镇地下党负责人叫什么虎,记不清了。”
“那个负责人叫罗长虎,是我丈夫。他现在还活着。”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什么?不是那些人都被枪毙了吗?怎么还有一个人活着?”张一强喊着。
罗丽娅又折了回来:“当了叛徒的人是不会被枪毙的。那个李万玉肯定没有被枪毙,他后来去哪儿了?”
张一强摇摇头,说这就不知道了。
“真的不知道了?”
“真的不知道了!”张一强开始重啃骨头架子。
一个星期后,罗丽娅一手提着烧鸡,一手扶着背上的瘫子喜凤来探监了。
张一强一下眼泪就出来了:“罗丽娅,真难为你了,背个瘫子走了这么远的路。”
张一强和那喜凤抱头痛哭了一番。罗丽娅想,这对狗男女当年在喜凤酒楼还真结下了感情。哭完了,吃完了,罗丽娅问:“这回该想起李万玉后来的情况了吧?”
喜凤也催着说:“快想想,你要想不起来,镇上的人更没人理我了,他们都嫌我是大汉奸张一强的情妇。只有罗丽娅心肠好,常过去照料我,不然,我活不到今天来见你。快想,往死里想,想出来了,咱也报答人家的恩情了。”
张一强差点想死也没想起来,就说:“我只知道这一些了,日本人对那个案子保密很严格,后来的情况真不知道了。”
罗丽娅背起喜凤就走:“什么时候想起来了,我再背喜凤来看你。”
喜凤都哭成了曲儿,张一强哭成了狼嚎。
不久,罗丽娅真的又背喜凤去了一次,没有得到新的情况。罗丽娅心里说,这条线索算是摸到头了。
知道李万玉就是那个叛徒的情况后,罗丽娅没有像章红玉一样急去怨怨相报。她理应去找章红玉闹骂一通,出出恶气的。但是她稳住了。她沉住气做她要做的,看她想看的。她要做的是继续查找线索,光知道李万玉是叛徒还不够,一定要找到这个叛徒现在何处,要把他挖出来让世人唾弃。她要看的是那章红玉,看她以后还怎样张狂,看她还张狂几天?
罗丽娅心里藏着这么个天大的秘密,不捅破这层纸,是想看她章红玉接下来还如何表演。
有一天,多日不登罗家门的李双玉突然闯了进来。他进门就说:“我妈不见了。”
罗丽娅“哼”了一声:“这与我们有什么关系?找你妈到罗家来干什么?”李双玉眼红了:“上次从你们家回去后,她躺了两天两夜,后来,就到处乱跑,也不知每天跑什么,再后来就不见人影了,这不,都五天了还没回来。我爸让公安局的人找遍了熊林城和黑虎镇,也不见人影。”
罗丽娅一听这话,顿时火冒三丈:“好啊,小兔崽子。以前你爸死了,说是我们家罗长虎出卖的。现在你妈失踪了,又说是我们家把她气跑的。简直是欺负我们孤女寡母欺负到家了。”
“阿姨,我们章家也是孤儿寡母呀。我哪有欺负你们的意思。我是来向罗诺娃讨个主意的,我真是没有一点儿办法了。”李双玉眼泪就掉了下来。
罗丽娅见状也就不再说话了。
诺娃同李双玉走到院外的树下,研究分析了半天,也没有弄出个所以然。但他们一致认为,有两点是可以肯定的:一是章红玉绝对不会到哪儿寻了短见。她不是那种轻易被事压垮了的人。二是章红玉不会遭人凶杀。她没有结下要人性命的仇人。再说,有公安局长的丈夫撑腰,一般不会有人对她下毒手。
他俩回屋把这一想法说给了罗丽娅听。
罗丽娅停止蹬踏弹棉机,沉默了一会儿,对李双玉说:“小崽子,去把王子亭给我叫来。要想知道你妈去哪儿了,就把王子亭给我叫来。”
李双玉疑惑地看着罗丽娅,转身跑了。
下午,王子亭就开着公安局的警车来到了罗家。
王子亭进门就坐到了炕上,不说话,等着罗丽娅说话。李双玉小心地问:“阿姨,我爸来了,我妈去哪了?”
罗丽娅头也不抬,继续弹棉,说:“你爸知道,别问我。”
王子亭还是一言不发。
罗丽娅就说:“王子亭,你别不说话呀,心里想什么就说出来。一个公安局长,连自己老婆的案都破不了,还当这个差干啥。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没错,你想对了,章红玉肯定去了那里。”
王子亭开口了。“这两天,我一直往那儿想,可又肯定不下来。你这一说,我就坚定了。她能干出那种事来,不然,她就不是章红玉了。”
“不愧为一个锅里吃过饭,一个炕上睡过觉的夫妻呀,你真就看到她骨头里去了。好眼力!章红玉就那德性,认准了,非把人家骨缝里的肉也剔出来不可。但是这次,她错了,她犯了方向性错误。”罗丽娅冷笑一声,等王子亭说话。
王子亭却起身就走。“是的,章红玉这次错了,大错特错了。好了,我准备一下,明天就动身。”
罗丽娅也不送他,接着干自己的活,说:“章红玉白折腾,就是找到毛主席他老人家那里去,也是没人给她做主。她真是白折腾。”
王子亭走后,诺娃问她妈章红玉去哪儿了?
罗丽娅说,北京呗。
第二天,王子亭就去了北京。
王子亭在国家信访部门的一个办公室里找到了章红玉。
章红玉坐在一把椅子上,见王子亭进来,一点都不吃惊,也不说话。
办公室的负责人看了王子亭的证件,松了口气:“公安局副局长亲自来领人,这就对了。这个章红玉简直是胡闹。她来叫冤屈,状告一个叫罗长虎的人。我们查遍了很多部门和单位,都说没有这个人。就连她提供的国家那个要害部门也查了,人家训了我们一通,说什么人都敢到这里来查人,简直是胡闹。这里从来就没有一个叫罗长虎的人。可这章同志不信,待在这儿不走,说破天就是不走。我们没办法,她毕竟是革命烈属,我们又不能把她赶出去。只有去替她查访,查来查去,今天上午不知从哪儿下了一纸公文,内容吓死人。可章红玉看了仍然一声不吭,也不走人。”
那人把公文递给王子亭。王子亭接手一看,浑身哆嗦了一下。
这是一份盖有国家高级安全部门公章的公文,上面写着:
罗长虎同志政治上没有问题。罗长虎是忠于毛主席、为中国革命的胜利和建设做出突出贡献的革命同志。谁再到处告他、诬掐他是叛徒,谁就是革命的敌人。谁再干扰国家要害部门和罗长虎同志本人的工作,谁就是现行反革命。
王子亭的汗都下来了,把信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