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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杀柳百户爹娘的还能有几个?不过杀人偿命,大家瞧热闹就是。”
众人这般议论,都是兴致勃勃,一个个争先恐后地随着队伍涌动,到了后来居然聚众到了万人,堵住了几条长街。一些顺天府的差役和东厂的番子也都混杂在人群中,打听了一下消息,都是露出骇然之色,随即各自从人群中散去,各自向顺天府和东厂回报去了。
天子脚下,既不是灯会又不是庙会,聚众这么多人,按道理应该有人来弹压的,不过今日的气氛却是出奇的诡异,以至于大队的锦衣卫校尉、顺天府差役、东厂番子都没有出现。就像各大衙门谁也没有关注此事,都聋了、瞎了一般。
柳乘风坐在马上,放目扫视着周遭黑压压的人群,不由感叹这世道凑热闹的人真多,不过随即一想:若是我看到有热闹可瞧,多半比他们还要积极一些。因此也就没什么埋怨了,围观而已,人家猴子天天被人惨遭围观,也不见它们掉了肉,若是连被人围观都吃不消,那岂不是连猴子都不如?
柳乘风想到这里,心里不禁乐了,其实一开始听到报馆被砸,他也是勃然大怒过的,不过事后想想,东厂和自己早就有了嫌隙,人家不来找麻烦那才怪了。既然如此,那就找上门去与他们算账,打他柳乘风的主意?想都别想!
从百户所到东侧,足足要走半个时辰,这一路走下来,柳乘风已是汗流浃背,身上钦赐的飞鱼服已是湿透了一片,他催促一声:“都快一些!”
队伍的速度才加快了几分,不过这里是街市,熙熙攘攘,虽然行人纷纷避让,可是速度却还是快不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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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早的时候,内阁已经拣出了一些重要的奏书通过通政司直接送进宫里了。第二批奏书还没有送来,倒是让阁臣可以缓一口气,刘健今日的兴致格外的好,唤人端来茶盏,含笑问道:“今儿有什么新鲜事吗?”
“有。”谢迁道:“报馆被东厂砸了。”
刘健不由含笑摇头,其实这件事,他并没有知会谢迁,一是谢迁这人脾气暴躁,捂不住嘴巴,若是天下人知道是内阁授意东厂砸了报馆,这件事只怕就严重了。这第二,也是因为刘健认为没有这个必要,所以听了谢迁的话,刘健不由看了一旁阖目小憩的李东阳一眼,笑吟吟地道:“是吗?东厂真是失心疯了,没事砸报馆做什么?”
谢迁不由冷笑道:“东厂太大胆了,报馆虽然放肆,却好歹也是读书人自娱的东西,他们这是要反天吗?”
李东阳这时候双目张开一线,淡淡道:“谢公,此事就不要再议论了。”他咂咂嘴道:“说起来,我倒是知道有件新鲜事,方才我听几个小宦官在议论,说是烟花胡同的锦衣卫百户柳乘风带着一干人上街,杀气腾腾的,倒像是要寻仇生衅一样。而且我还听说东厂那边已经从报馆的人的口里问出了点东西来。”
刘健借故去喝茶,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可是听到柳乘风带人上街,又听说东厂那边盘问出了消息,眼眸一闪,淡淡问:“哦?姓柳的现在是太子身边的红人这且不说,他只要不违反国法纲纪,就由着他去。只是东厂那边问出了什么?”
谢迁听到柳乘风三字,却是忍不住怒道:“小儿又要放肆了。”
李东阳不理会谢迁的牢骚,深看了刘健一眼,道:“东厂那边得到确凿证据,说那报馆是柳乘风幕后指使!”
刘健虽然看上去不动如山,可是握着茶盏的手还是忍不住微微颤了颤,显得有些不可置信,深吸口气,道:“不是东厂胡乱攀咬吧?”
“柳乘风和别人不一样,没有铁证,东厂还不至于栽赃,这种事怎么可能空穴来风?依我看,这事儿八成是可信的。”李东阳微微一笑,深看着刘健,似乎是在说:刘公请看,大麻烦来了。
刘健沉默了一下,随即冷笑,整个人焕发出一种让人不敢直视的气势,他慢悠悠地放下茶盏,淡淡道:“原来是他,真真没有想到,一个锦衣卫百户居然有这机心……”
随即,刘健的怒容更甚,通常在别人眼里,刘健这大学士是个老好人,见人三分笑,对人和蔼,与人谈吐不分贵贱都能让人感受到如沐春风。不过只有李东阳和谢迁知道,这位大学士动起真怒来却不是好玩的。
刘健的声音洪亮,语速不快,字字清楚:“老夫明白了,柳乘风带着人上街,是不服气,他要造反吗?这件事,内阁不能袖手旁观,你们怎么看?”
李东阳性子并不坚忍,虽然谈不上对刘健马首是瞻,可是大多数时候都不会反驳刘健,他心里虽然认为刘健的处置不妥当,却还是淡淡一笑道:“内阁是一体,我怎么看不要紧,重要的是刘公怎么看。”
谢迁这时候反而皱起眉,道:“就算要治罪,也要有罪名才成,就算他开办报馆又如何?广开言路有什么不好?”
刘健正色道:“罪名容易,不过这件事,我们不能插手,先作壁上观吧,等那柳乘风冒出头来再说。”
说罢,刘健压压手,如沐春风地笑起来,继续道:“好吧,今日的闲话就说到这里,公务要紧,诸公随老夫一道署理政务吧。”
谢迁原本还想辩驳,谁知刘健压根本不给他机会,一时吹胡子瞪眼,却也无可奈何,回到自己案牍去了。
李东阳将茶一饮而尽,似乎在思索什么,片刻之后,口里小声嘀咕一声:“他带着人去东厂有什么用?莫非……莫非……”李东阳眼睛一亮,似乎明白了什么,继而摇摇头,叹道:“由着他们去吧,只是这个人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锐气和胆量,倒是不能小视了,这样的人成了东宫的心腹,也不知是福是祸。”
李东阳自言自语,声音低若蚊吟,可是还是被耳尖的刘健听到,刘健抬眸,看着李东阳,道:“宾之,你在嘀咕什么?”
李东阳微微一笑,很坦然的样子道:“没有什么,只怕是刘公听岔了。”
刘健疑惑地看着李东阳,见他面色如常,双目清澈坦然,便再没有说什么,低下头去捡起案牍上的奏疏观看。
第八十章:杀你片甲不留8一大清早,许多不知情的人仍然涌来报馆,这才发觉,才开业不久的报馆竟是一下子被人砸了个粉碎,大门处,已张贴了东缉事厂的封条)。
一下子出了这么大的事,许多人仍然不肯散去,议论纷纷。
过了一会儿,便有一队队的锦衣卫出现,陈宏宇带着一队校尉排众而出,看到这东厂的封条,脸色一下子骤变了。
陈宏宇咬咬牙道:“撕开!”
几个校尉二话不说,走上前去,将封条撕了个稀烂,陈宏宇带着人进去,在一片狼藉的报馆里巡视了一下,随即阴沉着脸出来。
别人或许不知道,可是陈宏宇却是知道报馆与自家百户大人的干系的,东厂突然将报馆封了,邓文等人又不知凶多吉少,这摆明了是打了柳百户的脸。
“回去禀告!叫两个人在这里看着,若是再有东厂的来,不要和他们冲突,一切等百户大人定夺之后再说。”
陈宏宇打了一声招呼,便带着一队人离开)。
“好端端的报馆,怎么就被人封了?这又是犯了哪家的国法?”
“谁知道,东厂做事一向都是如此,犯了国法要封,不犯国法也要封。”
“哼,真是欺人太甚,皇上屡屡颁布旨意,要优渥读书人,这报馆中的人难道就不是读书人?看报纸的难道就不是读书人?说封就封,未免也太放肆了。”
有人低声道:“慎言,慎言,这种事岂是你我一时能说明白的?”
这声音在人群中传出来,立即引来不少人呵斥:“怕个什么!家事国事天下事,你我皆是读书人,岂可置之不理?哼,东厂祸国,如今又欺在咱们读书人的头上,还要让咱们敢怒不敢言吗?”
“就是,老兄,瞧你也是读书人的样子,为何连这点风骨都没有?”
“谁……谁说我没有风骨?”
报馆外头,还是乱糟糟的,不过一股怨气却在酝酿。
百户所里,陈宏宇弓着身,将报馆的事述说了一遍。坐在一边的王司吏沉着眉,报馆才开张几天,刚刚步入正轨,谁知道就出了这么大的事,东厂那边,岂不是故意要给柳百户脸色看?
王司吏小心翼翼地看了柳乘风一眼,柳乘风正俯身在案牍上,一遍又一遍地写着书法,等到陈宏宇说到邓文等人已被东厂拿了,柳乘风的双目掠过一丝寒光,狠狠地将笔掷落在地。、
柳乘风深吸一口气,道:“欺人太甚了!”
虽然知道报馆不可能顺风顺水,可是柳乘风想不到事情会糟到这个地步,尤其是东厂,东厂的声势已经大不如前,再加上此前与锦衣卫的冲突,这时候他们如此大张旗鼓地动报馆,这背后……一定有人支持。
只是支持他们的是谁呢?
这才是柳乘风不得不注意的问题,他拧着眉,淡淡道:“事情到了这地步,大家来说说看,我该怎么办?”
王司吏和陈宏宇面面相觑,良久之后,王司吏道:“大人,现在最紧要的,是防止东厂借机报复,他们拿了邓文等人,多半是想问出点东西来,将这盆脏水泼在大人的身上。”
陈宏宇不以为然地道:“报馆又没做什么违禁的事,朝廷也没有说不能开报馆,就算报馆是大人开的,又有什么打紧?”
王司吏世故地笑了笑道:“依学生看,这事儿没有这么简单,东厂既然敢动手,就一定有把握,能指使他们的,在京师里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说不准是内阁也是未必,他们若说开报馆有罪,大人就是主犯,大人现在只是百户,就算有人袒护,可是证据确凿之下,却也未必能息事宁人。”
柳乘风听了王司吏的分析,不由点了点头,道:“王司吏说得对,想息事宁人是不可能了,他们既然要罗织罪名,我也不能坐以待毙。”
陈宏宇立即道:“大人吩咐就是。”
柳乘风在百户所里的威望已经达到了顶点,有了柳乘风,大家吃香喝辣,好不快活,再加上这百户所里的人都知道,自家大人背景非同小可,这时候虽然遇到了事,却都怀着一股跃跃欲试的心思,要为柳乘风效力。
柳乘风淡淡一笑道:“你们知道我平生最恨什么人吗?”
王司吏和陈宏宇都默默不敢作答。
柳乘风叹了口气,道:“我那些当我是傻子、呆子的人。”他的目光变得冷冽起来,继续道:“东厂欺人太甚了,他们若是布置下巧计来整倒我也就罢了,却用如此直截了当的办法,当我柳乘风是呆子,一点都不尊重我这对手,简直是岂有此理!”
王司吏和陈宏宇傻眼。
柳乘风看了王司吏和陈宏宇一眼,又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们不讲规矩,用这种粗暴手段,那么也就别怪我以暴制暴了。他们敢封我的报馆,我就敢封了东厂!”
王司吏和陈宏宇惊呆了。
柳乘风道:“你们不要惊讶,罗织罪名是东厂的强项,又何尝不是锦衣卫的拿手好戏?柳某人原本是清清白白很天真很纯洁的读书人,平时呢,就爱看看书,写写字,可是自从进了这锦衣卫才明白了一件事,这世上有一种人会吃人的,你不吃他,他就吃你。”
“现在东厂敢吃到我的头上,便是泥菩萨也有三分火气,更何况是我?今日只能和东厂生死相搏了。王司吏,你去将老霍叫来,他那边的帮闲也招募得差不多了,现在我需要人手。还有陈总旗,你叫兄弟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