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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东阳看着李东栋脸色的惊讶之色,顿了一下,继续道:“所以,这一次操练新军,柳乘风不容有失。他操练新军的法子,老夫也略有耳闻,据说这新军是神机营,专以神机营的办法操练,老夫不去论他的新军这般操练有没有成效,只说这神机营最紧要的就是火铳,而现在火铳突然出了这么大的差错,柳乘风若是无动于衷,东栋,你来猜猜会有什么后果?”
李东栋顿时明白了,连忙道:“只是一轮操练就已经非死即伤,往后谁还敢操练?这新军又怎么练得成?”
李东阳道:“对,就是这个道理,你只想着柳乘风这一次这般冲动,逞匹夫之怒,却是忘了,柳乘风要安抚住人心,要稳住军心,就必须给新军一个交代,否则,他这新军就练不成。柳乘风不是冲动,他只是被逼得急了,反戈一击而已,新军练不成,对他没有好处,倒不如索性闹一闹,先稳固住军心,再借机给工部一个教训,把火铳的事捅出去,闹到天下皆知,火中取栗。”
李东栋接口道:“可是……族兄,工部的烂账,族兄不是不知道,便是族兄也不敢轻易去革除造作局那边的流弊,工部上下不知牵连了多少人,柳乘风把这件事闹出去,这些人肯定是要反弹的,柳乘风未必吃得消,惹得急了,这些人可是敢杀人的。族兄……”
李东栋的脸色苍白,其实柳乘风是一时冲动也好,是抓住时机放马一搏也罢,对李东栋来说,现在最紧要的不是去知悉柳乘风的动机,而是在这场即将到来的巨浪之中,保住自己这东家。
李东阳不由叹了口气,看了李东栋一眼,淡淡地道:“柳乘风既然敢这么做,未必没有谋划,不过话说回来,他自己要捅的马蜂窝,和你我无干,内阁这边也绝不可能为他出头,东栋,你明日去聚宝商行收拾了行礼回家吧,过几日我给福建巡抚写一封书信去,可以给你谋划一条出路。”
李东阳的意思很明显,这一次柳乘风是狗急跳墙,没必要搭救他,工部里的水深着呢,从文皇帝到现在,这都过去了多少年,锦衣卫、东厂、内阁的首领换了一茬又一茬,为何所有人对造作局视而不见?大家的眼睛都没有瞎,能混到这地位的,哪一个都是人精,什么事看不透?可是偏偏,无论这些人是忠是奸,是能臣还是昏聩,却都对造作局绝口不提,理由很简单,这里的水太脏,太深了!
柳乘风既然要去闹,那就让他闹,大家隔岸观火就是了。
更何况,这家伙居然闹到了工部衙门,这打的不是工部的脸,分明是打内阁的脸啊,你这柳乘风的手未免也伸得太长了,若是这个时候,李东阳表态声援,这不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眼下对李东阳最要紧的不是去关心柳乘风,而是关心自己这族弟,族弟的前程才是最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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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七章:杀人不见血
第三百二十七章:杀人不见血
李东栋的脸色变了。
族兄所言,他岂会不明白。
此时明哲保身,当然是最好的办法。
只是……
李东栋咬咬牙,从椅上站起来,深吸口气。若说从前的李东栋,那脸色多会流露出一些世故,身在宰相家,天下间的事什么看不透,什么瞧不明白,书里的世界固然清澈,可是李东栋却知道,现实的世界却是肮脏无比。
可是现在,李东栋的脸上,居然有了几分书生的意气,他与李东阳对视了一眼,随即双膝弯曲,拜倒在地,郑重其事的道:“圣人曾说,忠臣不事二主,正如国家养士,丈节死义本就是臣子的本分一样。我身为柳乘风幕僚,柳大人待我若上宾,极尽优渥,主幕之情实难割舍,现在柳大人有难,李东栋岂能弃之而去,若是如此,东栋又有何面目示人。族兄若是如此,东栋无话可说,这便告辞。”
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我与族兄,名为手足,实为父子,教养之恩,来世再报。”
说罢长身而起,转身要走。
李东阳不禁动容,不由陷入深思,显然他没有料到,李东栋竟然是这样的态度。就在这一恍神的功夫,李东栋已经要抬腿走出门口,李东阳心念一动,伸手道:“且慢。”
李东栋旋身,脸色带着几分毅然,做出这个决定,其实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或许是受了柳乘风的感染,这个家伙,可以为几个军卒而奋不顾身,自己不过一介书生,又何足惧哉。
李东阳叹了口气,道:“你且回来,为兄有话要说。”慈爱的看了李东栋一眼,他比李东栋年长了二十多岁,正如李东栋所说,他们二人名为兄弟,实为父子,所谓长兄如父,就是如此。这些年,李东阳悉心教导,在李东栋身上不知糜费了多少心血。而李东栋也是投桃报李,宁愿在家赋闲,也不愿出仕让李东阳为难。
李东栋只好坐回原位。
李东阳阖着眼,纹丝不动。
似乎是在想着措辞,良久之后,才淡淡的道:“为兄这就下条子给顺天府,让他们拿了柳乘风,至于其他的事,一切都靠你们自己了,为兄能帮的,也只有这么多,东栋,跟了这柳乘风,或许能有大富贵,却也极有可能惹祸上身,为兄希望你能明白。你看上去已经有了火候,可是今天,表现的却太毛躁了,要学的东西还多,只是可惜,往后为兄再不能在旁督促,一切只能看你自己,该说的,也说了,你走吧。”
李东阳艰难的露出几分笑容,若是仔细端详,能发现这两鬓斑斑的老人脸上,闪露出来的是无奈和几分对李东栋的期望。
他没有再说什么,撑着椅柄站起来,一步步走出花厅,随即对外头的管事道:“备轿,去值房,另外替老夫修书一封,去顺天府,让顺天府得了信,立即拿人。”
吩咐完了,便扬长而去。
拿人……
李东栋的眼眸,此时陡然闪露出了一丝精光。族兄这一步棋实在妙不可言。
乍看上去,李东阳似乎是要对柳乘风动手,可是真正的目的却完全不一样。想想看,这件事发生之后,定然会引发整个朝廷的公愤,若是柳乘风扬长而去,这滔天之怒只会积攒的越来越多,等到爆发出来的时候,绝不是好玩的,若是那些与造作局有关的人再从中挑拨,柳乘风就是有三头六臂也吃罪不起。
带人杀入工部大堂,历朝历代也没有这样的事,真要追究,可大可小。可是先让顺天府将柳乘风关押起来就不一样,一来,柳乘风只是关押,还没有定罪,却也让朝野的怒火不至于到失去控制的地步,这就等于是给柳乘风争取了时间。
此外,造作局的事,与京卫都指挥使司脱不了关系,甚至整个大明这么多卫所,哪个人不是和造作局息息相关,这些人和工部的大老爷可不一样,惹急了是敢杀人灭口的。
所以柳乘风呆在顺天府,反而更安全。
等到事情慢慢沉淀一些,再进行反击,总比在这风口浪尖上动手的要好。
而且,京师这么多衙门,让锦衣卫拿人,明显有偏袒之嫌,毕竟谁都知道,柳乘风就是锦衣卫的人,这么做,只会让人觉得有人偏袒柳乘风。而东厂和刑部,又有些不妥,东厂与柳乘风之间素有瓜葛,而刑部的人也不是很靠谱,唯有这顺天府,李东栋早就听人说过,那顺天府的府丞周泰就是柳乘风的人,至少可以照拂一下。
“事情就这么定了。”
在李东栋心里,也只能这么走一步看一步。暂时先保住平安再说。
至于其他,如何反击,如何收场,却是要看柳乘风自己了。
李东栋叹了口气,想到方才李东阳垂垂老矣的样子,心里不由一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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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部大堂外头,已经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不少人引颈翘望,纷纷的议论流出来,而这时候,街尾马蹄声骤然响起,围看的人朝声源看去,有人惊呼一声:“缇骑来了。”
别看锦衣卫在弘治朝灰头土脸,可这也只是对衙门来说,他们的威名在寻常百姓中却有着极大的杀伤力,这些瞧热闹的人听到了动静,顿时一哄而散,走了个干净。
这一行校尉,打头的就是气冲冲的牟斌,牟斌到了这门口,驻马看了一眼这破败的工部衙门,翻身下马,身后数十个校尉也纷纷下来,跟随着牟斌按着腰间的绣春刀快步进去。
刚刚进了前衙,便传出有人惊恐的大呼:“杀人了,杀人了……”
杀人……
牟斌心里打了个哆嗦,那陈泓宇跑到北镇府司报信,当真是吓了牟斌一跳,他这个指挥使做的并不如意,许多时候,甚至要听命于内阁,可是不如意归不如意,至少还可以混混日子,可是这柳乘风,居然闹出这么一桩骇人听闻的事,他身为上官难辞其咎。
这一次只怕要被柳乘风害死了。
牟斌已经顾不得后悔,从前二人如漆似胶,关系紧密,京师上下谁不知道,现在就算想撇清关系,这关系撇的清吗?
原以为柳乘风只是来这里闹一闹,可是听到杀人二字,牟斌感觉自己的腿已经迈不动步子了。
敢到工部衙门里来杀人,这还了得,简直是翻天了。这件事一旦追究,就形同谋反了。
加紧了脚步,到了后衙之后,这里已经被学生军围的水泄不通,几个翅帽都不知道掉到哪里去的官员此时正在惊恐地大叫,而学生军们却是面无表情,牟斌冷哼一声,身后的校尉为他分开人群,等进了人墙,就看到在距离影壁不远的地方,一个人面目全非倒在血泊之中,腿脚似乎还在抽搐,站在这人身边的,不是柳乘风是谁。
还是来迟了一步,牟斌的脸色更是难看无比,快步进去,大喝一声:“柳乘风你疯了。”
牟斌现在的心情还真有点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味道,他对柳乘风一向青睐,可是这柳乘风,居然为了一点儿意气而闹出这么大的事,他就当真无法无天,不怕加罪吗?
柳乘风见了牟斌,倒是没有表现出嚣张,看都不看地上的席敏一眼,连忙过来,拱手抱拳:“大人。”
牟斌先不理柳乘风,连忙对身后的校尉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去请大夫,去看看,还有没有气。”
一个校尉飞快过去,探了席敏的鼻息,道:“大人,还有鼻息,一口气还吊着。”
“救人!”牟斌铁青着脸,大喝一声。随即脸色可怖的看着柳乘风,严重都要喷出火来,血泊中的人虽然血肉模糊,可是凑近了看之后,他倒算是有了点儿印象了,这个人不是工部侍郎席敏是谁,锦衣卫千户,带着人跑到这工部大堂,差点儿把工部侍郎打死,这种事出去,不但锦衣卫吃不了兜着走,柳乘风的前程也算完了。
这个家伙,还真是疯狂。
牟斌手指住镇定自若的柳乘风,手指在半空摇了摇,咬牙切齿的道:“你呀你,本官……本官……”
到了如今这地步,牟斌居然连骂都不知道该怎么骂了,骂他有什么用,骂了还不是这样吗?
柳乘风居然朝牟斌笑了,对牟斌道:“大人莫非是想问事情的原委吗?”
牟斌无语,撞到这么个人,该是他祖宗没积德,到现在他居然还嬉皮笑脸。
柳乘风自问自答,道:“大人,这一切,都和卑下无关,是这席敏自己要试验火铳,火铳炸膛,因此才致如此。卑下行事确实冲动了一些,带了这么多人来工部闹事,现在回想,确实是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