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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这些没技术水准的,这哪里还是靠手艺吃饭,纯粹是劫道的长毛发匪!而且不止一次地感叹着。多年后,道明臣旗下的电影公司还拍过一部这样的影片,名字叫《天下有贼》,含蓄地讽刺了东北虎西北狼一下。
这列火车上的东北虎西北狼各有两三伙,都是在海州刚上的车。这几帮人在车厢里象窗外的大雪一样呼啸而过,脚步象狼一样轻捷,目光里都闪着掠夺的光芒。
道明臣把脑袋偏过了一旁。他的提包就放在面前,里面塞了一万块钱,显得鼓鼓囊囊,明眼的老贼一看就能估摸出八九不离十来。小方桌上还有包香烟,道明臣嘴里叼了一支,袅袅冒着青烟。有一伙西北狼曾想凑近了,眼睛死死盯住了桌上的包。四个龙腾的小马崽“豁”站了起来,冷的就象窗外飘落的雪花一样的目光,毫不畏惧地迎上了群狼贪婪的视线,他们的腰上毫不掩饰地隆起着。西北狼和他们的目光对视着,泱泱地退开了。西北狼也从他们身上嗅出了江湖的血腥味。一般这些群狼不咬人多势重,不是怕,只是担心费手脚。
“真要动起手来,我们怕是要完。”有个小马崽看到群狼走开了,悄悄咕哝了句。
“那是。”有个小马崽附和道。
“也不一定。师傅不在这吗,他怀里掖着五四呢。”另外一个小子说道。
“人家怀里也掖着家伙,你看那群西北狼,胳膊肘都打不过弯。要是青海狼就坏了,青海那里有个隆化,造枪造的厉害,能造仿五四,射六四的子弹,天都有人就用着。他妈的。”还有个小马崽伸舌头说道。
“没事。”道明臣把目光从窗外收了回来,“那种枪用的是打过的子弹壳做的翻新子弹,土作坊里为了火力猛,往里猛灌药,特容易炸膛。没那个必要,他们也不会乱射。”
“车厢那头还有一群头上扎着白布带子的,是干什么的?”一个小马崽问道。
“那是袍哥。四川人。白布带是他们给诸葛亮带孝,几千年的传统了,一看就明白是袍哥。”道明臣说着把袖子卷开来,露出异常醒目的文身。
远处的袍哥们和刚过来的西北群狼目光也相遇了,就象是戏台上的名角一般,彼此都带着惺惺相惜。西北狼从袍哥们身边鱼贯而过,带着罪恶的气味窜入了下一节车厢。
道明臣把窗玻璃用力朝上一拉,风呼的灌了进来,吹走了一室的污垢。
不多时,前面一节车厢人声鼎沸起来,很快的又安静了,静的很异常。道明臣摘下了墨镜,站起身走了过去,拥挤的过道立马给他让出一条巷道,很多人是不由自主地让开的,道明臣的眼神让他们想起了乡下收割麦子时,那挥舞镰刀时呼啸而过的刃影。手臂上的醒目文身和腰间斜出的军刺肯定了他们想法的睿智。
通过洗漱间,已经看见了前面一节的车厢。
那节车厢里,刚刚过去的西北狼正刀枪并举,团团围住了两个乘警,乘警的脸上左边写满了惊慌,右边写满了失措。有个带头模样的大哥正从他们俩的身上摸索着,不一会掏出了一把亮晶晶的钥匙,打开了拷在过道上的一个贼。有几个人拿着包正在挨个收钱,一叠叠厚薄不等的钞票,象废纸一样塞进了编织袋。他们干的从容而熟练。
有三个坐在了最后位置上的年轻人轻轻拂开了伸来的手,站起了身,径自向道明臣这节车厢走来,目光冷漠而坚决。这伙西北狼最后把门的马崽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双方凝视了半晌,把门的马崽笑着让开了路,还用手拍了拍领头的年轻人的肩膀,笑声中的欣赏多过了挑衅。
三个年轻人镇定自若地推开了门,站到了过道上。目光和道明臣在空间里交错了一下。三个年轻人目光漠然,腰杆笔挺,精干瘦削的脸上,划满了坚毅和刚强,就象永不折弯的军刀。领头的年轻人嘴里咬着一支没有点燃的烟,挟着一股寒气出现在道明臣面前。
落寞的光线消融在道明臣的脸上。三个年轻人敢于越过西北群狼阵中的脚步在道明臣面前停住了。道明臣从他们的眸子里看到了惊讶和欣赏种种不一而足的表情。
三个年轻人驻足了,背靠在了列车车厢衔接处,优游然抽起了香烟。道明臣转过身,也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怎么了,师傅?”小马崽们都带着询问的表情看着道明臣,周围不相干的人也纷纷支起了耳朵。
“没事,有个探路的,失了手,被乘警抓住了,这帮西北狼刀枪齐上,营救同伙。”
“把乘警干掉了?”
“没有,拷那儿了。”
“这么狂?”爱伸舌头的小马崽又伸了伸舌头。
“这些人纵横四海,了无牵挂。自然什么也敢做,不过这样的日子总归有翻船的一天,那时下场和结局也是注定可悲。”道明臣说道。
“要真一锅端了,肯定是炮打头。”
“所以我才让你们走上正行,黑道注定是要转为正当行业的。象他们这样,啸聚山林,威风是威风了,就是不长久。”道明臣就象是个智者一样循循善诱道。
“我们和他们不一样吧?他们是土匪,我们是流氓啊。”有个小马崽不怎么认同,他这个年纪还不曾领会的圆滑,让他直白地反驳了自己师傅的教诲。
“都一样!小子!我们都是黑社会。性质或许不同,本质却是一样。一样的属于社会寄生虫。我们是一群从无奈走向黑暗,又从黑暗走向灰暗的人,我们也一直向往着光明,可是没有,我们的世界里注定只有一片乌云密布的黑暗,连短暂瞬间的一点闪电带来的光芒,也只是对幻想中的那一丝明亮的追求。我们不是摧毁别人的一切,就是摧毁自己的一切,当然有时是不知不觉的,有时是明知故作的,还可以是两样交替进行的,但毫不例外的结果是画虎不成反类犬。”道明臣爱怜地抚摩了一下小马崽还带着稚气的脸庞,“我一直在找这条出路的尽头,西北狼还是东北虎,注定会被时间淘汰,而我们,我坚信,下一个季节,即将是收获的季节。”
看着小马崽似懂非懂的表情,道明臣笑了。
看着三个年轻人孤高傲气的背影,道明臣的心头一阵莫名的感伤。有句话他其实没说,江湖的路,究竟什么是尽头。
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
到了下个站台,西北狼呼啸着从三个年轻人的车厢口下了车,沉甸甸的编织袋里装满了丰收的喜悦,每个人的脸上都象凯旋的勇士一般微笑着。
道明臣不知道,自己在生命中,居然和中国的三个赫赫有名的黑社会成员擦肩而过,这三个人就是楚建明,老哨和黄老歪。(想认识他们?去看《江湖》吧。)
人生的路岂不是总是这么错综复杂。
我的路,靠我的斧头砍出来。道明臣想道。他慢慢地倚靠在了座位上,捏紧了拳头,紧紧地。
第七十三章 龙生九子
随着拥挤的人流,道明臣一行五人一马当先出了上海火车站。道明臣一身合体的中山装,外面一件毛呢长大衣斜批着,走的从容不迫。人流中很多人都在自觉不自觉紧随着这一行五个人的脚步,看上去浩浩荡荡,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这样的情况在上车时也有过一次,即使在越南打仗时,很多人也习惯跟着道明臣后面往前冲,连长老耿多年前就说过,道明臣在不笑的时候,有股伟人般的咄咄气势。
陌生的犹如繁星落地的大都市闪着迷离的灯火出现在了道明臣的面前。雪已经停了,雪花被夜风从高楼大厦的顶上吹的幽幽荡荡地洒落下来,空气清新而澈人。
“终于到了上海了。不愧是大都市!和我们天都一样气派。”有个小马崽语气中带着点自傲地说道。
“真是流氓!就搁那居然还亲嘴?”另外一个小马崽指着不远处一对情侣张大了嘴说道。这对情侣旁若无人地粘在了一起,嘴对嘴,“吧唧吧唧”亲的一脸口水。
〃呸!”有个小马崽吐了口吐沫,“真不要脸来着。”
刹那间,有一只手就伸到了他的面前,这只手的主人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婆,头发卷成了大波浪,嘴里咬着根金黄的油条。
“干啥?”小马崽纳闷了。
“罚款!”老太婆含混不清地讲道,手臂抖了两抖,上面有条黄色泛着黑垢的臂章。
“罚款?”小马崽惊讶了,“凭啥?”
“乡巴子!”老太婆一脸的公正严明,“随地吐痰!罚款五分!”
“我就吐了口吐沫罢了。。。。。。”小马崽挣红了脸。
“那我管不着,我就看见你吐痰来着。”
“算了算了,呶,给你五分。。。。。。单据我们就不要了。”道明臣从口袋里摸出了个钢蹦,递给了老太婆,“阿婆,我想请问您一下,出站口是不是就这一个,还是。。。。。。”
“不知道。”老太婆很直接地回了一句,扭过头就消失在人群中。
道明臣的笑容僵住了。
“什么人这是。”小马崽们卷起了袖子,要追上去。
“算了,一个老太婆你和他计较啥。我们自己再找找看吧。”道明臣拦住了他们。
几个小马崽掂着脚尖开始在接站的人群里寻找着接站的赖长星。赖长星在电话里交代的很清楚,一定准时在出站口接道明臣一行,而且他还说了,道明臣的样子他一准能猜出来。出站口两边好多人都举着自制的纸牌子,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人名,找了一圈,没看见牌子上有写着道明臣的字样,倒看到了个熟人。
这个熟人是老坝头手下的十三太保之一,以前和道明臣见过几面,外号叫做“圆月弯刀”,这家伙练的一手的好剃刀,能将人造革皮包瞬息间切开一个斜口,而不发出声音。现在他正猫在不远的地方,抱着膀子,左手斜担着外套,带着冷冷的表情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他身边隔了不远,有几个年纪不大的小孩也象闻见了血腥的鲨鱼一样的眼神,盯住了人群里采购员打扮的阔佬。
火车站广场上星罗棋布地散坐着不少四肢不全的乞丐,衣衫一律褴褛,面容肮脏,面前的缺着边的大茶碗里散落薄薄一层钢蹦和一分的纸币。
道明臣的目光和他对上了。
圆月弯刀冷冷的表情顷刻间消失怠尽,换上了一副献媚的表情,略带着一丝惊讶,小跑着走上前来。
“月经哥好!”弯刀的手从绒线衣领口伸了进去,从里面的衬衫兜里摸出了一包“健”牌,笨拙地撕开了封,抽出几支匀给了道明臣和身边的小马崽。
“什么时候来的上海?”道明臣把过滤嘴给掐掉后衔在了嘴里。
弯刀赶紧用打火机给他续上了火,“得,赶着年关,出来走一趟,老大老二他们奔北边,我和老三来上海,还有几帮人上广州去了。”
“收成怎么样?”道明臣问道。
“还成。大钱不偷,也不敢偷。这儿的地盘咱们占了几年了,现在突然来了帮新疆贼,老是和我们顶缸,还喜欢点人,人家全是高大的汉子,武的也玩不过,只好避让着点,越发不如以前好做了。再加上火车上出了东北虎西北狼,人们都警觉了,不好做了。”弯刀叹了口气。
“那几个娃娃是你的人吧?”道明臣指着不远处的几个小家伙问道,那几个小孩现在已经尾随着一个胖乎乎老板模样的人,一个上去撞了一下,胖子一回头,另外有个小孩已经转到了另外一侧,蹑手蹑脚地把手伸了过去,从裤兜里摸出一个皮夹。胖子看了一眼撞了他那一下的那个脏不垃圾还拖着黄鼻涕的小孩,掸了掸衣服嘟嘟哝哝骂了句“操那!”回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