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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笙是个缺乏安全感的人,因此不易相信这些太过普通常见的事实。父亲让她寻找答案,可她却茫然不知答案何处。
成海岩没有吃惊,只是停顿了一会儿,说:“等你长大了,自然不会再有这个疑问了。”等她再长大一些,她会明白并不是所有的问题都一定有答案。随着时过境迁,可能连问题也会从她的脑海里消弥不见。回忆起来,付之一笑。人世间的成长多半如此。
成海岩明白自己给的是一个值得藐视的回答。但是她不是成嫣然,说穿了两个人之间并没有真正的干系,他没有为她答疑解惑的责任。更何况,他连自己的惑都解不了呢?每个人都会有许多疑惑,有些会忘记,有些会永随终身。两者唯一相同的地方就是都没有答案。
闻笙不再纠缠于这个问题,转过头看着他:“我想知道,那天在谜城酒吧看到我的时候,你是怎么看待我的呢?一个招揽买主的妓女?”她说那个词说得很平静。这是父亲至死耿耿于怀的问题,她无论如何也要问出结果,以慰父亲在天之灵。
“你知道我一向怜香惜玉,不会这样看待女人。”他避开了她的问题。因为她这种平静更似一种何闻笙式的箭拔弩张。
闻笙注视着船身下微微波动的水面:“我不知道什么才算爱,也不确定对你是什么感觉。但是那天我跪在爸爸面前承诺过我爱你。我不能让爸爸死不瞑目,所以……”她复又注视着他,双眼清澈,“所以,不管是不是真的,我决定爱你。你可以接受,也可以不接受。”
成海岩听了,并没有太大的诧异,只是看着这女孩子的表情停了很久,想要确定她说这番话究竟是认真还是在梦游。但在于何闻笙,生活有时和梦游似乎并不太分明,所以他看不出。
成海岩最后笑笑:“闻笙,你知道这不是接受和不接受的问题。我们说好了这只是个游戏,游戏有游戏的规则。”
闻笙点点头:“我知道,游戏有游戏的规则,而且不是由我来决定的。我也没有打算怎么样。我只是告诉你,我决定爱你,没有任何别的意思。”
“我明白你的意思。”成海岩略略点头,“闻笙,你现在的情绪,不适合谈论这个问题。等你回到上海再说。”她的想法和做法,都和一般的女孩子不同,这种不同让成海岩心动,却也让他觉得有些不易处理。
他摸摸闻笙的头发:“我在上海等你。”
她的一络头发凉凉地在他手中滑过。成海岩起身,在船靠近岸边的时候,跃上河岸,离开了。
闻笙独自坐在船头,看他的身影从视线中离开。他们从水路放舟曲折而来,但最后却是他一个人要自沈园的千年拱门离开。沈园固然已是不复旧池台,但零落馆阁疏木苍苔,作为一个要转身离去的背景,却永远是最合适的。
独坐舟中,闻笙觉得惘然空虚。摸了摸颈中的戒指,她低声道:“爸,你看到了吧,我真得没有骗你。”
暮色已浓时,闻笙独自回到绍兴中学那曾经的家。借着夜色,可以忽视许多东西,至少不必回应邻居那大惊小怪的异样眼神,也不必向任何人解释。
闻笙开了灯,独自一人整理家中的物事。不知是不是她的主观臆象,那灯总是昏昏暗暗的,没有平日明亮。闻笙一样样整理着父亲用过的东西,封存起来。恍惚间觉得像是在搬家,倒不像是整理遗物。她总疑心父亲的魂魄还徘徊在这间屋子里,在在看着她,似乎再过一会儿,那小小的阳台上就会传来父亲吹笛弄箫的声音。
闻笙以前很奇怪那些去扫墓的人,为何会对着墓中的人说话。明明人死灯灭,对着他们说话,怎么会听不见呢?闻笙一直是不相信人死后有灵魂的。但是现在却信了。一旦有至亲的人离开人世,人们不知不觉地就会相信了灵魂之说。
闻笙踩着凳子上去,把妈妈的遗像从墙上取下来,和父亲生前常用的东西放在一起,封进一个箱子里。
有人用钥匙开门。
闻笙回头还未看清的刹那,真得有一个错觉是父亲的魂魄回来了。然而那个人影出现在灯光下,是箫箫。
闻笙忽然觉得面上一凉,用手一摸,发现不知何时流了一脸的泪,匆忙用手擦了,起身来:“你怎么还在绍兴呢?我不是让你先回杭州吗?”
“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啊。”闻箫过来帮她收拾东西。
闻笙不吭,箫箫走的时候她还和成海岩在一起。这孩子有时太聪明了。
“我总觉得爸爸好像没有离开我们似的,”箫箫轻轻抚过她收在箱子里的一件父亲的外衣,轻声说:“姐姐,虽然我没有说过,其实我心里很爱爸爸。”
闻笙点点头。
箫箫抬头看了她一眼,补了一句:“没有说出来的,不代表就不存在。”
闻笙用胶带封箱子。
“姐姐,你会跟那个姓成的人在一起吗?”
闻笙没有回答。
箫箫过去她旁边,像小时候将头靠在她膝上:“姐姐,不要再理他了,像小时候那样,只陪我一个人好不好?爸爸不在了,只有我们两个,我们不应该再分开了。”
闻笙轻轻抚摸弟弟柔软的头发:“你有女朋友啊,而且以后会结婚。姐姐不可能永远和你在一起。”
箫箫从她膝上抬起头来,清亮亮的睛睛望着她:“我没有女朋友,以后也不要结婚。”
闻笙愕然:“这算什么话?”
箫箫复又埋头入她怀中。鼻中传来的是姐姐身上那熟悉的幽香,何闻箫闷闷地说:“真话。我不喜欢那些女孩子,不是冒着傻气就是心机很重,反复无常,老猜不透她们的目的。还总想着要得到更多,又撒娇又使小性子,烦死了。”
闻笙叹气:“那是因为她们喜欢你,所以才想得到你的注意,想独占你啊。所有的女孩子都是这样的。你不可以抱这种想法。”
“你就不这样啊。”
“那是因为我是你姐姐。”
“那我就只要姐姐。”箫箫又加了一句,“你说所有的女孩子都这样,你怎么知道?难道你也这样反复无常,想过要独占一个男人吗?”他的语气有点不开心。
闻笙怔了怔:“我……我也不知道,我猜的。”
箫箫的问题提醒了她。心底最深最深处的想法,她从未想过要拥有一个男人,她只想被一个男人拥有。这就是她要的安全感,没有那么贪心,只是这么简单。
轻轻摸着箫箫颈中垂下的那枚银戒,闻笙抬眼四望,想看看父亲的魂灵会在哪个方向望着他们。然而,眼中所能看到的不过是一片荒凉和一个似曾相识的陋室。
闻笙心中忽然一阵凄然,那是一种孤寂的幻灭感。此时此夜,茫茫人世,父亲在哪里?母亲在哪里?和他们有亲缘的人们在哪里?成海岩又在哪里?
四个字,相依为命。她紧紧地抱住伏在她膝上的箫箫。谢谢箫箫,谢谢箫箫需要她。人在黑暗中变得坚强,只有两种方法,一种是找到依靠,一种是被人依靠。
闻笙仿佛在刹那间明白了父亲的心。他选择离开他们,是对自己的解脱,也是对她和箫箫的强迫。剪断了风筝挣不脱的那根线,从此海阔天空,悲和喜一力承担。
这是多么残忍的爱,她的软弱无力的父亲啊。
放我一个人流浪
闻笙回到上海,第一件事是约了成海岩的秘书黄佳茜。
下午的阳光照入咖啡馆里,两个女子坐在靠窗的位置上。黄佳茜穿着上班的套装,闻笙穿的不是成海岩送的那些华服,是一件白色的学生气很重的半旧毛衣和牛仔裤,长发披在肩后,人显得十分素净。
这是她从前的衣服,闻笙从绍兴带过来。成海岩曾经让人来帮她整理过东西,学校的衣柜里清一色地是他的馈赠。
黄佳茜不是没有见过闻笙,闻笙学校她去过好几次,初见的时候只觉极其清纯稚弱,她还记得自己当时掩不住诧异,成海岩找这么一个小姑娘,实在难脱恋童癖的责难。
但这么些日子过去,似乎在什么地方发生了化学反应。隔着这样近的距离细细看来,她仍然看到有一种不动声色的惊艳,像一朵还没来得及开放的娇嫩百合花,提前染上了成熟女性温软甜香的气息,在这种摇摆不定中,透出一种别样的美来。
显然是成海岩的宠爱在她身上荡起了这些涟漪,此女天资恁地过人。黄佳茜暗暗佩服老板的慧眼,何闻笙是最适合做强势男人的宠物的那一类小女子,她有一种特殊的力量,可以愉悦他们的身心。
黄佳茜自忖:果然做这一行也是天资最要紧的。像自己这一类女人,自诩为现代女性,又想要独立又想要依靠,小才微善,患得患失,准备了一打以上的面具迎战十八路牛鬼蛇神,还是只适合做个正常的女人。何闻笙那种生活,她不歧视,但自问消受不起,她想要的是柴米油盐普通的幸福。
闻笙轻声道:“黄小姐,我想离开成海岩。”
这个女孩子的教养一直是第一流的,无论衣着如何,始终有一种与众不同的闺秀气质。黄佳茜颇为欣赏。
听了她的话,黄佳茜没有吃惊,只是尽职尽责地问了一句:“那你找我来是……”
“我想请你把这个还给他。”闻笙拿出一个盒子给她,“至于契约书,我会自己撕掉的。”
“我可不可以打开看看?”黄佳茜一眼认出那是大珠宝商御木本的盒子,她征询闻笙的意见。
闻笙点头。
成海岩一向出手大方她是知道的,她作为下属过生日时,成海岩送的寿礼就颇为慷慨。黄佳茜打开那盒子时仍然倒抽了一口凉气,目光中露出惊讶之色。
再看向闻笙时她已多了几分佩服,能把这样一份礼物退回,绝对是需要魄力的。她自闻笙那镇定从容的神情中研究出几分破绽,毕竟年幼,那种茫然和伤心,再怎么掩饰,也不可避免地会露出马脚。
“我想知道他送我的那些礼物一共价值多少。”闻笙轻声道。
黄佳茜一怔,呆了呆,忽然明白过来:“你!你要……”
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过激动,她放轻了声音:“你要用钱还给他?”
闻笙点点头。
黄佳茜叹气:“相信我,你绝对不想知道这个数字。”
闻笙只说了一句话:“可是我已经决定和他分开了。”
“这没什么了不起,普通的男女朋友分开时也会有这种麻烦,她们并不会像你一样急着要把这些算清楚,”黄佳茜坦言,“而且,成海岩送人的礼物从不收回,你根本不用考虑这些问题。这串珍珠,你也应该收回去,毕竟……”
她看了闻笙一眼,没有说下去。闻笙明白她的意思,毕竟你一个十七岁的小姑娘,已经把处女之身奉送给他,多少需要一点精神补偿。
闻笙轻轻吁出一口气:“怎么可以这样。”
“何小姐,我是一片好心,请原谅我直说。即使你现在打算离开他,你也多少应该考虑一下自己的生活,成海岩是一个很大方的人。至于那些礼物,对你来说是一个太沉重的负担。如果靠正常的工作,大概要十年才能还清。你只是一个学生,你要拿什么来还?”
闻笙脸色一白,惨淡一笑:“很多情况下,人们就是这么妥协的吧。”
“我们从生下来就在不停地妥协,妥协也没什么不好,”她爱怜地看着这个女孩子,不过和她的侄女一样年纪,“渐渐地你会知道,幸福在于妥协,不在于对抗。”
幸福在于妥协,不在于对抗。这是法国作家安德烈·纪德的名言。黄佳茜在大三失恋期间读到的警句,悚然一惊,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