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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迁笑着摇头道:“这里距南广不远,民风开化。我们也走得热了,不妨上前去讨口水喝。”
两人来到地头,司马迁先向领头的老者施了一礼,说明来意,那老者只是站在那里面带慈祥地笑着,却迟迟没有动作。这样反复几次,司马迁才明白,原来他们听不懂长安话。正着急间,忽听从远处传来一声招呼:“先生一定是从长安来的吧?”
司马迁转脸去看,只见从林间小径上走来一位老丈,中原服饰,满头银发,椎髻布衣,袍及膝上。等他走到跟前,司马迁忙上前作揖,谦谦有礼道:“晚辈正是从长安来的,路过此地,口中干渴,正想向父老们讨口水喝,却是语言不通。”
“哈哈哈!”老丈爽朗的笑声在山谷间回荡,“中原常说,十里不同俗,更不用说长安与犍为之间,何止千里迢迢?”说罢,老丈走到百姓面前,用当地的语言道明了司马迁的用意,众人都笑了。
这一笑不打紧,司马迁又有了发现,原来这里成年人都有一颗牙齿是镶上去的。他在夜郎国的时候,就听说这里的僰人乃是秦人的后代,在秦末战乱中迁到了南国,却改了风俗,有了凿齿的习惯,凡男子成年之际,都要凿掉一颗牙齿,镶上其他生灵的牙齿,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喝过山泉水,吃过用青竹蒸出的饭团,那竹子的清香,山泉的甘甜,一时间让司马迁感到心旷神怡。
一旦打破了语言的障碍,司马迁就与这个生活在大山里的部族更加接近了。他们对遥远的北方有一座居住着皇上的城市充满着新奇,通过老丈向他提出这样那样的疑问:
长安人煮饭用什么呢?也用竹筒装米么?
长安的水也是取自山上么?
长安的月亮也像僰道一样的圆么?
司马迁尽其所能地回答他们的问话,说到高兴处,他们也会哈哈笑个不停。
司马迁在心中感慨,这是一个多么勤劳质朴的部族啊!他们迁到哪里,就把尚农的风气带到那里,在僰道、邛都、夜郎和巴蜀的广大区域内,他们与其他民族和睦相处,情同兄弟,传递着大汉的文明。至此,他终于明白父亲为什么要他云游四方的用意了。
太阳西斜,山风送爽,司马迁与僰人们依依惜别,那领头的老者要司马迁带去对皇上的祝福。司马迁闻言,眼睛都湿润了。他在心里暗下决心,一定要用真切的语言记录这难忘的一幕。
第一章 东方朔怒斥董偃
虽然空气中还带着料峭的寒意,但是元光六年(公元前129年)的春天仍然随着季节的呼唤,慢慢地走进了长安。当太阳升至中天时,寒冷便悄悄地退去了,被阳光蒸腾的水气暖暖地弥漫在驰道两旁,催醒了槐树和柳树枝丫间沉睡的嫩芽,它们静静地,在人们不经意的脚步声中张开了叶片,好奇地注视着从高墙内伸出的杏花。
宫墙内的女人们或笑靥灿灿地迎接春的芬芳,或神伤垂泪、寂寥落寞地暗叹又长了一岁。
就在这样的日子里,窦太主再一次地走进了未央宫,她的心境并没有因为几个月前刘彻的过府而有丝毫的轻松。虽然阿娇仍然享受与皇后一样的待遇,可她除了在孤独中度过一个个冰冷的遥夜,却再也不能为她的母亲带来哪怕一丝的荣耀,反而常常会让她有一种危机濒临的忧虑。
但窦太主毕竟是太皇太后的女儿,母后遗传的刚强秉性使她从来就没有想过在未央宫高大的门阙前退却。她明白,她现在还有一条维系她和皇上情感的纽带——她是景帝的姐姐、皇上的姑母,身上也流淌着刘氏家族的血液。她要牢牢抓住这根纽带,要让皇上拂去巫蛊案的阴影,尽情享受亲情的温馨。
男人的长处和短处,只有女人才揣摩得清楚。窦太主很快发现,刘彻总是将董偃当作儿时的玩伴韩嫣,只要他与董偃在一起,就会时不时地想起与韩嫣朝夕相处的许多陈年趣事。
这个发现让窦太主心境顿开,看来这个宝贝不仅让她销魂剔骨,还有着弥合她与皇上情感的价值——他就是自己佩戴在身边的须臾不离的一块“命玉”。而他似乎也并没有令自己失望,几个月来,就是这个董偃在上林苑的平乐观中为皇上准备了斗鸡、赛狗、赛马等游乐项目。
董偃是聪明的,他知道皇宫之人喜新厌旧的习性,所以每次娱乐都不重复,这些给皇上带来了耳目一新的感觉,让他看得眼花缭乱。终于有一天,当窦太主向刘彻提出赐予董偃“将军”称号的请求时,他几乎不假思索就答应了。
“好!朕就赏你一个平乐将军吧!不过朕要提醒你,你不可以借将军之名侵害百姓。”
皇上甚至邀请窦太主到未央宫宣室殿赴宴,让董偃作陪。
这是何等的荣耀!
此刻,窦太主的车驾缓缓地行走在长安的街头,年轻的董偃就坐在窦太主身边,他白晰柔软的手指顺着窦太主的黑发轻轻地滑到背后,从指尖传来的感觉让他一次次惊异这个女人肌肤的弹性和滑腻,那种对她床上疯狂表现的恐惧渐渐地化为了一种感激。
是的,没有她与皇上的关系,他怎会有机会走进那神秘而又不可思议的宫苑呢?没有她在皇上面前的求赐,以他一个卖珠人的后代,又怎么会跻身于将军之列呢?而他所得到的回报则是从窦太主那里获取了更多的金银财宝。就这样一天天过吧,要什么男人的自尊呢?自尊能当得饭吃么?
她默默地任他的手指在柔软的背后抚摸,她喜欢这种酥麻的感觉,这勾起她对昨夜床笫之欢的回忆。当宫苑雄伟的阙楼透过车驾的窗纱进入窦太主的视线时,她拉下了董偃的手,轻轻地问道:“偃儿,皇上前日在平乐观看斗鸡高兴么?”
“高兴!皇上还赏了小人御酒呢!”
“有了皇上,你可不许忘了本宫啊!”
“怎么敢呢?没有太主的引荐,小人今生哪会有缘见到皇上呢?”
“算你有良心。”窦太主伸出尖尖的手指,在董偃额头敲了一下,那亲昵、那温柔都在眼睛里了。
远远地瞧见未央宫,窦太主提醒道:“这里是朝廷大臣出入之地,耳目繁杂,你不可像平乐观那样随意,免得皇上脸上不好看。”
“小人记住了。”
不一会儿,窦太主的车驾停在了司马门外,董偃搀扶她下了车,然后换乘由府中带来的轿舆,并用幔布将轿舆围得严严实实的。她毕竟还有一点自知,不愿意让这里出出进进的人看到一个皇家的贵妇身边陪着一个没有任何名分的男人。
走完司马道,拐过前殿,轿舆停在宣室殿门前,早有黄门前来迎接。
刚刚登上台阶,他俩就看见今天值守的不是别人,正是平日里以诙谐和幽默而闻名于朝的东方朔。窦太主心里不由得打起了鼓,她小声对董偃道:“别看他其貌不扬,说起话来尖如利刃,千万不可招惹他。”
话刚落地,东方朔就上前迎候,他眼里闪着诡谲的光波道:“恭迎太主,皇上已在殿内等候多时了。”
窦太主笑了笑道:“免礼,难得先生一片忠诚。”
她正要招呼董偃一同进殿,却不料东方朔一挑长戟,横在董偃与窦太主之间:“太主请进,此人不可。”
“这是为何?”
“这个太主心里清楚,何必要微臣挑明呢?”
一句话说得窦太主脸上发热,心气翻涌,她拉下脸不悦道:“好个东方朔,小小执戟郎,竟敢对皇上的客人横加阻拦,就不怕治罪么?”
说得没错,我本就不该站在这里。这是他一直以来的感觉,我东方朔是什么人?过目成诵,倚马成文,当一个执戟郎确实大材小用。可比起待诏公车署,这里总算是离皇上近些。
但是,他不能容许任何人轻视自己,小小的执戟郎怎么了?今天我守在这里,就是一道关口。何况董偃这个卖珠儿,只知道取悦女人,有什么资格进入皇上议事的大殿呢?
“臣只闻皇上为太主置酒,却不知有他人。”
“好!好个伶牙俐齿的东方朔,本宫不与你理论,待我奏明皇上,看你如何收场!”说罢,窦太主负气拂袖进了殿。不一会儿,包桑便出来传旨让东方朔进殿。
进了宣室殿,东方朔就看见窦太主正气咻咻地坐在刘彻对面。不等他开口,刘彻先指责道:“朕今日置酒宴请太主,你却对董偃横加阻拦,是何道理?”
“董偃区区舍人,岂可擅入这乾坤圣殿,故臣将他挡在门外。”
“大胆!”刘彻指着东方朔道,“难道你不知朕已封他为平乐将军了么?”
“皇上明察。”东方朔近前一步,面无惧色,“臣不知何为平乐将军,臣只知道太祖高皇帝初创天下时立下祖制,非刘氏莫王,非功莫侯。董偃,区区卖珠儿,有何功于大汉,焉得封赏?”
这不是当着皇上的面揭窦太主的短么?她怎么可能忍受一个为皇上值岗的郎官如此伤自己的自尊呢?她怎么可能容忍这个长得十分猥琐的男人伤她的偃儿呢?窦太主无法保持皇家公主雍容的仪态而疾言厉色道:“放肆!你竟敢当着本宫的面指责皇上,你是要反了么?”
“臣不敢!”东方朔凛然挺立,一双眼睛充满了讥讽。他从心底瞧不起眼前这个把一个市井小儿拥在怀中的女人,他似乎并不关注她的存在而将目光转向刘彻,而言词也更加犀利和尖刻,“依臣看来……董偃至少有三条问斩的罪状,他怎么可以进入大殿呢?”
“哦?朕今天就听听,他究竟有哪三条罪状?你若是说得有理,今天就饶过你的无礼之举;若是你信口无据,指鹿为马,朕定要治你诽谤之罪。”
“谢皇上!”
东方朔一改平日调侃和诙谐的神色,凛然道:
“董偃以人臣入侍太主,其罪一也;败男女之化,而乱婚姻之体,其罪二也;尽狗马之乐,极耳目之欲,行邪枉之道,径淫辟之路,乃国家之大贼,人主之大蜮,其罪三也。此三罪者,不杀不足以振朝纲。”
这个该死的东方朔!窦太主在心中骂道。
其实,在东方朔看来,董偃的作为一目了然。因此,在列举了三条罪状之后,他没有打住话头,而是话锋一转道:“臣闻春秋时期,宋宫失火,左右皆劝宋公夫人伯姬躲避,夫人言道,越义而生不如守义而死。一个妇人尚且如此重名节,奈何陛下九五之尊,岂可为极耳目之乐而忘节义呢?”
也只有你东方朔才会想出这样的比喻来说朕。刘彻在心底埋怨着,却想不出反驳的理由。
其实,在刘彻身边待久了,东方朔已摸透了皇上的秉性。皇上向来对文士更为宽容。建元三年,皇上为了扩充上林苑,侵占了民田。他就曾当着司马相如的面批评了皇上,结果皇上不但没有治罪于他,反而赏赐了金帛。
此时,他精明的小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过皇上的脸。他断定皇上此刻正思考的不是自己的难堪,而是如何平息这场风波。
果然,刘彻沉默了许久,环顾了一下身旁的窦太主和东方朔,那说话的口气便分外地缓和了。他以商议的语气表达了对这个小个子郎的尊重,他捻了捻淡淡的胡须道:“爱卿之言不无道理。不过,朕已设下酒宴,再撤去不怎么好吧?这样,朕下不为例如何?”
“不可!”东方朔丝毫没有妥协的意思。
你这个不知进退的东西!窦太主咬着嘴唇,几次想发怒,都被刘彻的眼神制止住了。她只有呼呼地在一边喘气,脸颊憋得通红。
东方朔此时已被刘彻的大度深深地感动了,只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