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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中朝与外朝同心同德,何愁纲纪不振。汲黯听旨,你即日赴上谷宣达朕的旨意,将郝贤革职,交廷尉府查办。”
走出未央宫前殿,李蔡与张汤、赵禹相互看了一眼,淡淡地笑了。他们渐行渐远的背影让卫青心中像压了一块石头,沉重而又沉闷。
他回头一看,原来汲黯从后面跟上来了,他就有意识地放慢了脚步。
“大人如何才出来呀!”卫青问道。
“呵呵!皇上刚才交代,让在下去上谷前,先到少府寺和大农令处催促驰援上谷的粮草上路,要在下转告上谷长史,一定要拖住左屠耆王部,保证霍将军河西战局。”
卫青感喟皇上思虑的周密,他觉得没有必要再对汲黯陈说那些让他纠结的隐情了。
汲黯何等聪明,他知道大将军在这里等他,绝不是为了和他说些闲话,他干脆直截了当地揭开卫青的心意:“在下明白,大将军一定是为了郝贤才在此盘桓的。”
卫青脸上便挂着尴尬的笑意。
“呵呵!什么都瞒不过大人。”
“大将军一定对在下朝堂上的话有所指责吧?”
“哪里会呢?只是……”
“大将军不用说,在下清楚上谷目前的处境。然则鞭扑不可以废于家,刑罚不可以废于国,征伐不可偃于天下。用之有本末,行之有逆顺尔。皇上倘若对作假之风不加以惩治,又何以服天下之心呢?至于上谷近年民生不济,用度超出,也是实情。但现在做下此等欺君瞒下的事情,太守当然难辞其咎了。”
汲黯说到这里,话锋一转:“至于其他不得已的隐情,等郝大人回京之后,你我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话说到这里,卫青觉得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了,只留下一句“请大人带话给郝贤,让他好自为之。”
“嘚嘚嘚”的马蹄声搅乱了汲黯的心情,仿佛夏日天空的阴云,在汲黯的心头越积越厚……让他一时想起了许多往事。
同朝共事多年,他从来没有见过大将军的情感这样复杂而又忧虑。
记起在池阳阅兵时,自己曾当着皇上的面批评他不爱士卒,那时候这双眼睛是清澈单纯的,可现在这双眼睛却给他一种另外的印象。
汲黯感到这次上谷之行异乎寻常。
回府的路上,他一直在想,到了上谷该对郝贤说些什么,就满足于宣示皇上的诏书么?他该怎样面对满面边尘、血染战衣的将士呢?律法与战事、刑罚与职责到底该怎样平衡呢?(WRSHU)他还未想清楚。
由郝贤的案子,汲黯又想到了朝廷的新格局,想到了那次与李广的叙话,那情景与今日卫青和自己的相见何等相似。
那天也是在司马道上并肩而行,也是心事重重。于是,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个去处:到蓝田庄园去浇愁解闷。
他们虽然一个是峨冠博带的文官,一个是戎马倥偬的将军,可行事的风格却是如此的相近。他们都看不惯那种阿谀逢迎的谄媚,更不习惯那种繁文缛节,说走就走,一路就奔往白鹿原了。
灌强见两位前辈到来,喜出望外,急忙张罗筵席。三人举爵相邀,倒也快意。酒过三巡,灌强毕竟年轻气盛,对朝廷的职官安排颇有微词,尤其对他和李广的遭遇感到不公。
“要论治国理政,莫过于内史大人,若论起封侯拜将,莫过于叔父。可皇上是怎么想的,放着贤人能士不用,偏偏地选了人品中下的李蔡和张汤呢?”
只知道杀敌立功、保国戍边的李广几乎没有时间去考虑自己的命运,然而这一回,他却心动了。
“贤侄!皇上没有错,这是老夫命中注定的。前些日子,老夫曾请王朔为老夫看相,问他自汉匈开战以来,每临大战,老夫都在其中,然终无尺寸功,这是为何?你猜王朔怎么说?”
汲黯笑看着他,李广继续道:“这老儿竟然反问老夫是不是被人记恨?老夫告诉他,当年为陇西太守时,曾诱杀过八百名羌人。那老儿竟然……”
灌强是个急性子,嘴里吃着东西,还瓮声瓮气地道:“叔父就快人快语,快说给我等听嘛!”
李广仰起脖子,喝了一爵酒才道:“他说老夫之祸,莫过于对已投降的俘虏大开杀戮,这样会积下许多的罪过,这就是老夫不得封侯的原因。那时候老夫年轻气盛,不曾想告造了如此大孽,如今想想也是自食其果。”
汲黯劝道:“两军交战,岂能无死,将军怎可轻信方士妄言呢?”
由李广想到郝贤,汲黯忽然发现这两位战将竟都先后做过上谷太守,命运又是如此的相似。
汲黯的马车经过郎中令府时,他望着黑乎乎的府第,禁不住又想起李蔡和李广的人品来。平心而论,灌强没有说错,论起人品,李蔡根本不能与李广相比,然而却能平步青云,位至三公,而李广却只能望尘莫及。不惟李广,就是自己自入京以来,虽不敢妄称栋梁,却每到要紧关头,总是一马当先地替皇上分忧,不也是仕途固步么?
这让汲黯那个从来不敢深想,却又不得不想的困惑重新回到心头。皇上究竟是怎样的性格呢?说他冷酷,但像自己这样敢于直言的人却常常得到他的宽恕;说他英明,却又屡屡用了一些行为不正的人担当大任,让像李广这样的人受委屈;说他怠惰,他为大汉的中兴呕心沥血,屡屡做出惊天动地的决策;说他勤政,他又常常对声色犬马乐而不疲。唉!皇上太复杂了,他猜不透这些,也只有在心底问自己……
车驾继续慢慢前行,车与人的影子投在地上,时而硕长,时而扁短,恰似汲黯漫漫的心思,被风扯着,飘飘荡荡,浓浓淡淡。
皇上也是人,他虽然倡导广开言路,但是像自己这样面折龙颜,经常在朝堂上疾言厉色,又怎么能够长久呢?
是的,从上谷回来,自己也该想想自己的退路了。
汲黯正这样想着,就听驭手“吁”的一声,车驾停在了府门前……
第四十一章 汲黯上谷查军情
元狩二年四月,汲黯奉诏到了上谷郡治所沮阳。
郝贤率领长史等一干人出城迎接朝廷使者。
结局早在长史回到前线时,郝贤就已经预料到了。因此汲黯的到来,他并不感到意外。
惟一让他放心的是,驰援的粮草早于汲黯三天就到了,这让苦苦坚守了三个月的军民终于暂时结束了饥饿的煎熬。
“皇上没有忘记我们啊!”
那一天,郝贤长跪黄尘,头贴着地上很久,泪水湿了面前的黄土。
从元狩二年正月到现在已经三个月了,左屠耆王率领的匈奴军把沮阳围得水泄不通,而呼韩浑琊的军队则分为两部,一部沿着延水流域,与驻守在宁县的西部都尉在广宁、茹县一带展开交锋。另一部分则沿着阳乐水流域,与驻守在女祁的东部都尉鏖战。
战争初期,汉军凭借平时的粮草积蓄,使双方形势处于拉锯状态。可这些从当地征集的壮丁,很快就处于穷于应付的被动地位,不得不向内地撤退。
二月的一天,汉军与呼韩浑琊的军队在茹县南的下落遭遇,双方打得很惨烈,匈奴军追着撤退的汉军从县城穿越而过,他们沿途抢掠财物,掠夺人口,一把火烧了城中的房屋。
等他们呼啸而来的时候,汉军早已越过冶水,进入到海坨山的密林之中。
失去了目标的匈奴人,把愤怒倾泻在了逃难的百姓身上。
男人都打仗去了,剩下的只是些老弱妇孺,面对匈奴人的铁蹄,他们除了惊恐、躲藏,毫无还手之力。
此刻,这些百姓正在庄主的带领下,向山谷转移。
庄主在心里埋怨太守,他为什么要将所有的壮丁都征到前线去呢?难道百姓的命就不值钱么?
站在一块大石后面,他远远瞧见了追过来的匈奴军。他本来腰间还挂着宝剑,可为了保护百姓,他将兵器递给了身边的一位老者,自己徒手出现在敌军面前。
奔驰在前面的匈奴千夫长被这个手无寸铁的汉人给震住了,他勒紧马缰,战马一声长啸,马队顿时停住了,数百双眼睛齐刷刷地投向他。
双方对视了片刻,庄主声音洪亮地问道:“你们不在漠北牧马,反而千里驰驱,来到这里,不就是贪图汉人的财物么?我愿意用本庄的财物换得百姓的安全,怎么样?”
“什么?”匈奴千夫长指着庄主,放声大笑地问身后的部属,“你们说怎么办?”
其中一个百夫长挥舞着战刀喊道:“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眼看匈奴军一步步逼近大石,庄主明白了,今日拼亦死,不拼亦死,倒不如拼个血洒河谷,也不枉做一回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他从老者手中接过宝剑,便朝匈奴千夫长一个直刺,匈奴千夫长横空一个劈刀,庄主接住了,并顺势把他拉下马来,两人在山谷的溪水边杀作一团。
庄主不愧是当年的部曲首领,剑锋冷峻,招招进逼。不一刻,匈奴千夫长便气喘吁吁了。匈奴士卒眼看千夫长招架不住,纷纷涌上来将庄主团团围住。庄主左冲右突,前面的匈奴士卒纷纷落马倒地,后面又潮水般地拥了上来。眼看突围无望,庄主趁着敌军退缩之际,仰天长啸,用剑自刎了。
匈奴士卒们又是一阵乱刀,把庄主剁成了碎块。
“庄主!”大石背后的老者,不顾生死地扑了上来。
“庄主!”几位中年的户长也跟了上来。
“庄主!”女人们哭喊着拥了过来。
“爷爷!”孩子们惊恐地哭叫着。
战争!让人的兽性在血雨中迅速膨胀,让善良在金戈铁马面前显得如此无助。
老者捧起一缕庄主的头发,喷火的眼睛投向匈奴人:“你们杀一群无辜的百姓算什么英雄?简直是禽兽不如!”
千夫长一刀下去,老人的头就滚落在地了。
为了女人,男人们手挽手倒在了血泊中;为了孩子,女人们前赴后继地连成血肉的城墙。
匈奴千夫长飞快地扫了一眼女人们便喊道:“小儿杀掉,女人留下。”
女人们被生死存亡逼出愤怒的烈火,她们用身体保护着身后的孩子们,义无反顾地面对匈奴人的战刀……
之后,按照千夫长的吩咐,他们将掳来的女人手脚捆了起来,放上马背上。他们离开山谷时,都没有再看一眼河谷内的尸体,留在那里的只是庆贺胜利的歌声:
山鹰凭借草原的风
才能展翅翱翔
匈奴的战刀靠敌人的血
才能擦亮
催动胯下的战马
踏破凤凰山阙
挥舞手中的战刀
扫落边塞的风雪
我们是太阳的儿子
没有谁能够阻止
匈奴人征战的步伐
两天以后,守卫下落的司马冲出匈奴人的包围,回到了沮阳城,他沮丧地跪在郝贤请罪:“末将有罪,下落失陷了。”
这本在郝贤的预料之中,因此他更关注的是下落的百姓:“那百姓呢?”
“说!百姓呢?”
“莫非……”
长期在郝贤属下履职,司马深知郝贤视百姓重于一切,他知道瞒不下去,但他更清楚,扔下百姓不管,等待他的将会是什么。
“下落的百姓在凤凰山谷遭到匈奴军的屠杀,死亡千人,末将有罪,请太守责罚!”
“本官真想一刀结果了你!来人!将罪人拿了,听候朝廷发落。”郝贤恨声道。
接下来,战事的发展让现实变得越来越严峻。
随着战场形势的变化,撤进沮阳的人越来越多,本来贫瘠的沮阳一下子面临着巨大的粮草压力。
开始,还可以做到按时发放粮食,但随着人口剧增,各军的口粮由每日三餐改为两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