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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信和苏建率领部队越过中部都尉和东部都尉的驻地,沿着荒干河东岸一路北来。
在迎接朝廷大军的宴会上,两位都尉皆言,近来匈奴人在边境骚扰后,很快就退入草原深处。边军怕中埋伏,往往追至塞上,就收兵回营。
苏建有过与匈奴交战的经验,他根据两位都尉的军报,认为匈奴军此举可能是诱兵之计,他建议派军中曹掾速报大营,请卫青定夺。
赵信听了,很不以为然:“两位都尉如此畏敌,倒让匈奴人轻看了我军。”
当夜,苏建主动来到赵信帐中,言辞恳切地劝道:“将军欲擒单于,其志可敬。然为将者身系全军安危,不可不慎,还望将军三思。”
赵信虽命卫士上热茶,话里却不无讽刺的意思:“苏将军也是屡经战阵,怎么胆子越来越小了?”
“不是末将胆小,实在是定襄一役战果不佳,皇上已多加指责,此次若再有闪失,大将军该如何向皇上交代呢?”
赵信就有些沉不住气了:“连大将军都信得过末将,苏将军为何狐疑重重,莫非就因为我是匈奴人?”
苏建被噎得一时回不上话来。
赵信趁机道:“既然出发前我已向大将军立下军令状,末将自当义无反顾,将军不必再劝。”
“将军……”
苏建还要说话,却被赵信打断了:“大将军明令前锋由末将主持,苏将军就无须费心了。苏将军若是胆怯,不如明日就回中军大营,成败皆由末将一人承担。”
话说到这个分上,苏建知道不会再有转机。他又是个顾全大局的人,遂起身告辞:“既然如此,末将还有一句话,还请赵将军斟酌。”
“苏将军有话直说。”
“为防不测,请赵将军拨一千人马给我,如情势有变,也可策应。”
赵信也没有理由再拒绝,于是同意道:“好!就依将军。”
那晚,苏建在帐中独坐了许久,直到凌晨才和衣而卧。黎明时,他在号角中醒来,而后就匆匆带着一千人马,跟着赵信的队伍上路了。
第五天,他们越过长城,刚刚进入大漠,就与匈奴的军队遭遇了,双方打了约一个时辰,匈奴军向大漠深处撤退。
士气高涨的汉军在苏建和赵信的率领下,穷追百里,却不见匈奴军踪影,前来迎敌的是另一路人马,交战不久,也仓皇退去。汉军再往前追击数百里,接战的第三支匈奴军,双方大战两个时辰,都没有退却。
苏建和赵信正为遭遇匈奴军主力而振奋,孰料匈奴军再次撤退。赵信手提战刀,一直冲在前面,他一边挥动战刀,一边朝身后的汉军大喊:“取敌人首级者,赐爵一级!”
可当他们追到一处峡谷时,敌军却不知所踪。
苏建咽一口唾沫,声音有些嘶哑地问道:“我军到了何处?”
赵信道:“此处乃匈奴的颓当。”
苏建“哦”了一声,有些疑惑:“我军一路追击,匈奴军稍加抵抗,即速速退去,是否有诱兵之嫌?”
“苏将军多虑了。”赵信拿起水囊,喝了一口水,“匈奴人显然是故伎重演,试图拖垮我军,只要继续北去,一定能找到歼敌机会的。”
苏建抬头看了看天空,太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躲进了云层。风沙从遥远的天际刮来,让草原的一切渐渐变得不那么清晰了。苏建的心弦骤然绷紧,对赵信道:“请赵将军听末将一言,速速撤退吧!”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见四面传来震耳的“隆隆”声。
“不好!中了埋伏!”
两人紧张地朝四周环顾,只见匈奴骑兵铺天盖地而来,苏建大致估摸了一下,起码数倍于汉军。
再看看赵信,只见他一脸茫然,在那里喃喃自语:“怎么可能呢?”
事关三千将士的性命,苏建没有多想就迎着大风对赵信喊道:“将军带一支人马向南突围,向中军靠拢;末将带所部向西突围。”
赵信摇了摇头道:“还是将军向南,末将向西,末将对匈奴地形比较熟悉,匈奴军奈何不了我。”
“事不宜迟,你我不要争辩,出发!”苏建的马鞭狠狠地抽在坐骑上,挥刀冲在前面,向西撤去。
但无论是苏建还是赵信都没有想到,耶律孤涂和呼韩浑琊埋伏在颓当的匈奴军有四万多人,他们将三千汉军分为两截,使之彼此不能相顾。
苏建的军队向西突围了不长时间,就陷入了重重包围,大战将近两个时辰,汉军死伤大半。
残阳在草原跌落,夜色深沉的时候,匈奴人停止了进攻。
苏建清点残部,随从者不过百十人。一干人到处寻找避风处暂歇,黑暗中用手摸摸周围,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
后半夜,草原的冷风吹在身上,让人觉得彻骨的冰凉,将士们纷纷朝将军身旁靠拢,缩成一团。
这时候,只听见四面山坡上传来匈奴军的喊话声,说赵信已经回归匈奴,只要苏将军愿意归顺,大单于可以封他为王。
苏建的卫士悄悄来到身边,递过一块冰冷的干粮问道:“将军!赵将军会投降么?”
“那是匈奴人的反间计,不可相信。”苏建伸着脖子,艰难地吞了一口干粮,“皇上对他不薄,他不会投降的。再说,他是立了军令状的。”
可接下来发生的事让苏建彻底失望了,夜风中飘来的声音是那么熟悉而又那么让他揪心。
那正是出征前割发盟誓的赵信在喊话:“苏将军,我是赵信。我本胡人,归顺大单于乃觅祖寻踪之正道。大单于素仰将军忠直信义,只要将军归顺,在下可保将军荣华……”
“无耻小人!”黑暗中,苏建骂着站了起来,他对身边的部属道,“趁着匈奴喊话之际,我们顺着这条沟道一直朝南走,过了长城就是大汉……”
当苏建和赵信北进之时,霍去病率领的八百骑兵顺着荒干河西岸,到了中部都尉的北舆要塞。
这里的守将告诉他,苏建、赵信追着匈奴军往武皋方向去了,现在大概已经出塞到匈奴境内了。
“沿途可有激战?”
“从东部都尉那边传来的消息,似乎没有遇到匈奴抵抗,一路进军顺利。”
当晚,霍去病在北舆扎营,他邀张骞入帐商议,这是他们在大汉境内的最后一站。
“张大人,您对这一路所见有何感想?”
“下官在朝中素闻李广与程不识两位将军治军驻防,各有千秋。今日有幸一观,果然治内亭障林立,烽火连属,士卒枕戈待旦。”
“那依大人看来,苏、赵二位将军胜算几何?”
“这……”张骞神情凝重了,“依下官看来,两位将军此去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大人何出此言?”
“兵法云:背丘勿逆,佯北勿从。据守将说,我军一路未曾遭遇激战,匈奴军看似仓皇北去,实为佯败,此乃诱兵之计,他们应该明白啊!”
霍去病正要说话,只听见帐外传来杂沓的脚步声,不一刻,李桦领着细作进来了。
“右屠耆王那边情况如何?”
细作喘了一口气道:“右屠耆王只听说汉军有大将军卫青,而不知有少将军,因此十分轻看我军。”
“那防御如何?”
“虽不能说松懈,但却毫无紧张迹象。”
“好了!你先下去吧!”
细作刚一离开,霍去病的情绪就变得十分兴奋,他邀张骞来到地图前,借着灯火,手指长城以外的辽阔地域道:“张大人,我军的机会来了!大人曾久在匈奴,如今匈奴却如此轻视我军,请大人为我军下一步行动指点一二。”
张骞的目光顺着霍去病的手指慢慢北移,出了长城,慢慢聚焦在诺水流域,随后边思索边道:“我军出塞以后,沿诺水向西,过了范夫人城,此地北有蒲奴水,南有龙勒水,均是水草丰盛之地。在诺水以北有一片密林,我军八百骑最易隐蔽。”
“好!有大人在,我军深入敌境,犹如蛟龙入海。传令下去,今日丑时出兵,白日扎营,夜间行军,直驱诺水!”
凌晨丑时,八百骑聚集在北舆城外,霍去病勒了勒战马,朝前走了几步,声音虽然低沉,却透出力量和杀气:“我军今日从北舆出塞,沿诺水突入匈奴境内,待机袭敌。沿途人不留迹,马不出声,有泄露行踪者,斩!”
霍去病自出征以来,从不喜欢询问部属是否明白了主将的将令。他觉得作为一名军人,明白主帅的作战意图是一种天职。如果不是这样,当兵者就该受死,为将者就该伏法。
将士们都十分熟悉他的性格,不敢有丝毫懈怠。北去的马蹄声踩在松软的草原上,发出了沉闷的声响。霍去病抬头望了望天空,只有冰冷的星星……
北去的诺水,在匈奴境内流淌了几百里后,忽然进入地下,成为一条潜河。
河流的尽头长出一片葱郁的密林。霍去病和他的八百骑兵就藏在这密林之中。
两天了,匈奴人竟然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
霍去病知道,在匈奴人的眼皮底下时间越长,就越容易暴露。他一方面派出细作打探消息,另一方面派遣士卒埋伏在诺水岸边的灌木丛中,伺机俘获匈奴士兵。
第三天午后,埋伏的汉军果然发现有三名匈奴士兵迈着散漫的步子来到河边汲水。他们对附近隐藏的军队毫无觉察,边走还边议论着汉军的踪迹。
“昆莫将军是不是有些草木皆兵了?守了这些日子,连汉军的影子都没有看见。”
“还是右屠耆王有远见,早就料到汉军不过是虚张声势,一个十八岁的娃娃,刚刚断奶,能干什么?”
最后一位说话的显然是个官长,“还等着用水呢!你们在这信口胡说什么!”
三人来到河边,又开始感慨河水越来越少了。却不料身后汉军悄无声息地抄了过来,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口中就被塞了东西,抬进密林中去了。
李桦立即审讯,申时一刻,他拿着俘虏的口供进帐禀报:“今日正逢伊稚斜大父行籍若侯产寿诞,右屠耆王于王庭设宴庆贺。因为汉军数日毫无消息,匈奴军中除设哨值守外,官兵皆饮酒欢庆。”
霍去病闻言大喜,连道此乃天赐良机。
张骞提醒道:“匈奴人若是发现不见了三位士卒,一定会警觉的。”
李桦道:“这不难!我军中有归顺的楼烦兵,精通匈奴语言,可扮作匈奴士兵,潜入营地,一则可打消匈奴人疑虑,二则也可作为内应。”
傍晚时刻,他们回来了,所述与俘虏并无太大出入。霍去病下令,当夜戌时出击,偷袭敌营。
有道是时来天地皆同力。酉时三刻,夜色深沉的草原忽然起了风,到戌时一刻的时候,久旱无雨的诺水河两岸竟然雨雾濛濛了。
霍去病走出密林,抬头望着黑魆魆的天空,他从心底感激,是上苍让这夜雨做了匈奴人临死前的序幕。
三支骑兵,分别由霍去病、张骞、李桦率领,向匈奴人的营地扑去。
而此时,右屠耆王、行籍若侯产和他的将军们早已喝得酩酊大醉,沉睡在梦乡之中,只有呼韩昆莫忧心忡忡地率着卫兵穿行在军营中。他看到每一座穹庐里横七竖八醉倒在地的士兵,心里就有一种灾难将至的感觉。
如果此时汉军前来偷袭,后果将不堪设想。想到这里,他急忙转身向王庭奔去,他要唤醒右屠耆王。谁知刚走了几步,就被脚下东西绊倒了。他用手一摸,却是一具匈奴兵的尸体。
不好!呼韩昆莫心中闪现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汉军偷袭了。
他迅速爬起来,大喊大叫:“汉军来了!汉军来了!……”
军营的东南和西北两处火光冲天,一顶顶穹庐被大火点燃,那些醉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