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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她低声说:“你是不是去找他?”
她带上她长长的黑色蕾丝手套,没看我:“是又怎么样?”
她都不否认。
我一下子气得脸上发热,可惜她是我妈啊,可惜我爸爸才回来养病啊,要不然,要不然我… …我的声音发抖,眼泪直冲上来,我生生忍住:“不怎么样,可是我想跟你说:我要是有个女儿,我不会让她瞧不起我。”
她已经开了门了,听我说这话,回头看我,涂着淡淡脂粉的一张漂亮的脸孔,无风无浪的表情:“这话说的很有气魄。但是,跟我无关。”
她扬长而去,我在门厅里站了很久才去书房,进去之前做了好几个鬼脸缓解脸上紧张的肌肉,我不能让爸爸看出来。他没在那里,站在在阳台上,背朝着我。我心里说:她其实是个傻瓜。她什么都不懂。我爸爸多好,又高又帅气,是指挥巡洋舰的舰长,又是宽容和气的男人。
我走过去,在他旁边,我“呵”的一声傻笑:“我让我妈给我带盒麻酱口味的哈根达斯回来,她说什么不给我带。我不跟她耍泼,我怎么办啊?”
他回头看看我:“哈根达斯有麻酱味的吗?爸带你去吃天津大果儿吧。”d
我笑起来。
他也笑。
我又哭起来。
他把我搂过去。
我哭着说:“爸爸,您这回出事可吓死我了。”
他拍我的肩膀:“爸爸这不是平安无事的回来了吗?你高兴点儿,啊,姑娘,高兴点… …”
这天晚上我睡的不好,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我想打个电话跟华音聊聊天,她在很嘈杂的音乐里说:“你回家了也不打个招呼。今天乐队出来玩,我还想让叶海找你呢。”
“他也在舞厅?”
“他不在,”华音在那边坏笑,“是因为你不来吧?哇哈哈。”
“能说点不这么彪悍的话不?”
“你怎么了这么不高兴?”她在那边巨大的音乐里吼着说。
“心情不好。”
“怎么了?你爸妈要离婚啊?你这样。”
靠这个乌鸦嘴。我两眼一对,把手机给关了。我把胳膊垫在额头上,愤愤的对自己说:我真是遇人不淑。电话这个时候震动起来,居然是叶海,我看着屏幕半天才打开。我赖唧唧的说:“干什么啊?我睡觉呢。”
“别装。”
“那你要干啥?”
“上次剩的那个猪手你放到冰箱里什么地方了?我找半天都没找到。”
“冷藏的抽屉里。我的杨梅罐头后面。”
“你藏那儿干什么啊?”他说。
“我想留给自己吃的。”
我拿着电话,跟他说话的时候看着窗子外面,夜幕里海天相接,月亮撒了金辉在白浪上,一阵小凉风吹进来,叶海的电话似乎让这个夜晚不那么难以忍受了。
“你就这事儿啊?”我说。
“不是。”他说,“我就想半夜里给你弄醒,我就想让你睡不好觉。”
我又笑又生气:“兄台你有盘算这个的时间不如去澳大利亚给蜣螂帮忙滚粪球去。”
他在那边呵呵笑起来。
我说:“今天早上那个是你弟弟啊?”
“哦… …他啊,对。”
“像个混血儿,你怎么有这么个弟弟?干什么的?”
“表弟。”叶海说的很不屑,“收账的。”
我弄不清楚“收账的”算个什么职业,仔细想一想:“古惑仔?
“对。黑社会。”
越说越不像真的了
“我不跟你说了,”我说,“我开始睏了。你也贵安吧。”我把电话按掉,眼皮儿就开始打架,恹恹的要睡着之前想:猪手放了一天了,他吃了也就吃了吧,我娇媚可人的杨梅罐头他可别兽性发作给霸占了啊。
我在家里呆了三天。大部分的时间里上网看书,陪我爸爸聊天或者出去看场电影,妈妈很忙碌,我不知道她到底干什么。我跟她有事说事,没事儿连话也不想说。这样呆着就渐渐觉得没有意思了,可是真正促使我走的是这一天我在我爸爸的书桌里发现了他们两个的离婚协议。我妈妈已经签了字。
我站在在那里看了半天。
我坐下来又一个字一个字的看了几遍
我爸爸走进来说:“让你给我把地图拿来,你找到没有啊?”
我手上拿着那个东西呆呆的看着他。
他也愣住了,咬牙低声说:“怎么忘了锁了?… …”
我一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说:“菲菲,我跟你讲… …”
我只问:“您是不是早就知道她的事儿了?”
他在书房里找把椅子坐下来。
“你们两个就是想瞒着我啊?”
“其实… …”
我不哭,我20岁了,足够老而能应付这种局面。父母嘛,父母也是人,爱情不在了,我不能拿我自己要挟他们还要在一起。谁要走,别人都不能留。腿长在一个人的身上,你想拦也拦不住。
我只是觉得失望。
我跟他们生活了这许多年,我们一家那么相亲相爱。我真记得我小时候上语文课,老师解释“天长地久”那个词,我当时脑袋里就想,我爸爸我妈妈就是“天长地久”
但是现在他们要分开了。
我爸爸常年出海航行,可是我妈妈对他一直坚贞如一。其实,此前我也曾侥幸的想,这么多年她都过来了,刘叔会不会就是我妈妈的一个小插曲,或者是她一时犯的糊涂,耍的性子。我心里害怕,却还是不愿意相信,我爸爸妈妈会走到这一天。
但是现在他们要分开了。
我没有质问,也没有哭闹,我就是慢慢的回了自己的房间,收拾行李。爸爸跟在我的后面,问我:“你干什么去?”
我说:“我回学校去。”
“… …”
他不阻止,他可能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我临出门的时候,回头跟他说:“爸爸,我兜里没钱了。你给我点,行不?”
他马上掏衣兜,拿了一小叠钞票给我。
我估计有个千八百的吧,我把它们好好放在兜子里面心里想:“以后可得节省一点的过,这以后就得靠我自己了。”
我在回北京的汽车上看见前面的一对搞对象的男女大热天都紧紧靠在一起,我心里想:但愿他们不再分开。
我看见恋爱中的海鸥沿着海岸线追逐双飞,我心里想:但愿他们不再分开。
我看到城市里有麦当劳的地方三十米之内必然有肯德基,我心里想:但愿他们不再分开。
向来打的的我在公共交通工具上颠簸半日终于回到干休所,还未等我敲门,叶海从里面把门打开,看着我笑起来:“我听见声音,以为是送外卖的来了。”
我看看他。
“你怎么了?”
“… …”
他可能是被我的样子吓了一跳,想说个笑话一下子捅在我的痛处:“你爸妈离婚了吗?你怎么这样?
难道现在村里流行拿这个开玩笑吗?
我一下子崩溃,背囊扔在地上,一低头倚在他身上:“靠猜对了,借肩膀来用一下。”
白水晶,无能为力。
chapter 24
我跟叶海背靠背的坐在窗台上喝啤酒。
夕阳和晚风穿过我们的身体,在地板上投下晃晃悠悠的影子。
我把刚刚喝空了的酒罐子往下面一扔,一下子撞准了,撞在他刚才仍在院子中间的那一个上面,他从口袋里拿出十元钱给我。
“买冰棍吃。”他说。
“我得省着点。”我把钱揣起来说,“以后就得自己赚钱糊口了,能多赢你一点是一点。”
“赢多少了?”
“三十块。”
他笑起来:“我有个好机会让你赚钱。你啊,你干脆假期期间就给我当仆人吧。你好好干,我付你薪水。干得好,还有奖金。平时要是买菜做饭,还能弄点回扣。”
我一拽他胳膊就要把他从窗台扔到院子里面去,他“哎呀”一声告饶。
我说:“你别跟我耀武扬威的。你的女朋友,你找到她没有啊?”
他又开了一罐啤酒,没说话。
“会不会根本就不是这片儿的几所大学的,会不会在别的学校念书?能不能出国了?哎,你们原来总有共同的朋友吧?他们多多少少总会有点她的消息。”
“谢谢你啊,你比我还着急?”
“哼。”
“猪叫什么啊?”
“你才猪叫呢。”我想起那天,我给他打电话,那旁边分明有一个女孩在说话,还问我是谁呢,我轻轻笑,我记得清楚不是因为我介意,是因为感情就是这么无常的东西,这个叶海,口口声声的要找他的女朋友,身边照样有女孩可以诘问谁给他打了电话。
“安菲你笑什么?你鬼声鬼气的。”
“我笑啊,叶海,其实你何苦非要找她回来呢?你这样自由自在的都好,爱跟谁玩玩就跟谁玩玩。你找原来的回来,不是死心眼吗?”
他伸手瞄准,要用手里的啤酒罐子撞我刚才的那个。一下子飞出去,没中。我拍拍手,笑起来,他又给我十块钱。
“我原来对不起她,找她回来,要对她好。要好好相处。”叶海看着外面说,表情很安静,像是真的有个人在心里面。
过了一会儿,他想了想,忽然听出我的话不对,问我道:“哎那谁,谁自由自在的了?谁爱跟谁玩玩就跟谁玩玩了?”
晚上我躺在床上还想着他说的话,他说“他要找她回来,他要对她好”。他的声音,他的样子,我觉得有个小虫子在我的心里咬来咬去,其实,我瞧不起叶海。他挺笨的,我说些什么话,有点时候他得想上半天才能明白;他不科学,他一个文科生,有一天我在楼下做作业,我眼看着他看我算的那么长的一大串数字眼睛发直;还有他自己说的,他不是什么好人,他辜负他从前的女朋友,如今这么费劲的要找她回来,那又何必当初呢?
不专一的人让人鄙视且没有安全感。
我妈妈和叶海都是这样的。
莫凉就不一样。
我翻个身又想起他来,他坐在计算机前的样子,他思考时微蹙眉头,那么紧急的情况下他也不惊慌。他很专一。我这么主动对他好,他都不喜欢我。他心里有另一个女人。这个男人多么的高尚啊。
突然一个声音说:安菲,你真是缺心眼啊。
我“腾”的一下做起来,谁说的?谁说的这话?谁大半夜骂人?
可是床前只有明月光,说话的其实是我自己的小心心。
第二天早上我是被乱七八糟的噪音弄醒的,肿头肿脑的推门看,原来有人送货来。两个大箱子放在客厅里,叶海在那里签收呢。
“干什么啊?”我在楼上问。
“你下来看看啊。”
我将信将疑的下楼,叶海打量我说:“你胖了不少,你怎么腰上还长游泳圈了?”我穿着个白色的吊带背心和灯笼裤,自己看看,腰上确实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层肉。
“就赖你,昨天非喝啤酒,弄得我今天啤酒肚就出来了。”我说。
送货的都笑了:“你女朋友真有趣。”
我说:“乱说什么啊?”
那男的知道说错话,立时收拾东西就走了。
叶海打开箱子让我看:“你过来,试一试。刚从瑞典定做过来的。你一套,我一套,用这个训练,咱至少弄个第一名。哎你不能再胖了啊,要不然腰上自己长一个游泳圈,你就沉不下去了。”
我没过去,我也没穿,我再喜欢也没上去摸一下。那黑色的轻型潜水服像鲨鱼的皮肤一样闪着狡猾而奢侈的光芒,是这个有钱的男孩子给我出的一道题。我小时候谁给我糖我都立刻会警惕的喊爸爸妈妈,我现在更不会上当了。
“干什么啊?”我说。
“送你,不,借你用。过两天好训练啊。”叶海笑嘻嘻的说,很有种讨好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