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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了,我入魔了,中邪了。”
他以后会不会变成像爷爷那样疯疯颠颠的戏迷?就因为一个小花旦的回眸一笑?
他的头好痛,或许他太低估自己的病征了,他其实不只是一近女身就会狂打喷嚏而已,说不定还有别的毛病呢?
一定是这样!
※※※
这一天,梅家班又圆满地唱完了一场戏,就在众人闹哄哄地吆喝着到老街吃顿消夜犒赏自己时,换过了旧衫的阿昭悄悄地离去,独自一人走在热闹的老街上。
宝蜜防跌镇到晚上一样是这么热闹非凡,尤其夜市更会挂起花灯,制造出繁华美丽的气氛来,走在灯下,阿昭觉得好像同时有好几个月亮为自己照路。
再过五天,他们就要结束在宝蜜防跌镇的演出了,随后就要跟着贵人到那叫什么影城的地方表演。
听说路途颇远,得走一两个月才能到。
离宝蜜防跌镇越远,她就离马公子越远,此后相见无期,不知道他会不会偶尔想起她呢?
“他唯一会想起的只有我的歌声吧?”她低头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一个掩不住的惊喜男声扬起——
“阿昭?!”
她猛然抬头,在明亮的灯光下伫立着的高大男人……不就是马公子吗?
阿昭小脸陡然闪过一抹狂喜,可是随即黯淡了下来,跟着就急急转身想要跑掉。
她……她实在没脸见他呀。
“阿昭,别走。”霜节情急下伸手拉住了她的皓腕,也顾不得会不会又喷嚏连连了。
她蓦然回头,眼眸里有着莹然的泪光,“公子,让我走吧,我不想害你呀!”
她刚刚下了戏满身大汗,说不定又臭又有跳蚤;可恶,为何不等她洗得香喷喷的时候再让她碰见公子呢?
“害我?”他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不放,贪婪地紧盯着她的小脸,仿佛要把这些天没见的份统统看回来。“你怎么会害我?我知道那一天是我失礼了,我不应该又发作的……哈啾!”
可恶。
他一手紧捏着鼻子,手里还是牢握着她不让她挣脱,“别走。”
她急得眼眶都红了,另外一只小手努力地想要扳开他的掌握,“让我走吧,真的是我害你的,你看你又不舒服了,这样下去真的不行呀。”
“你害我?”他强忍住另一个喷嚏,“这不是你害我,是我的旧病!”
“病?”她呆了一呆,扳着他的小手顿了顿,“你病了?”
“如果我放开你…小哈啾!你可以答应我别跑掉吗?”他已经又痛苦又丢脸了,若是她再这样掉头就逃走,他的自尊心可能会瞬间跌碎成千万片,恐怕再也拼凑不起来。
她着实不忍心看他打喷嚏打得这么可怜,连忙点点头,“我不走,可是你这样就会好吗?”
“会会……”他急急道,忍不住又打了个喷嚏,“哈……啾!
别走。“
“那你先放开我。”她又疑惑又不忍心,小小声地道。
他依依不舍地放开她柔软若玉的小手,后退两步,深深吸了一口气,“别走。”
阿昭深深动容了。他打喷嚏打得这么痛苦难过,却还心心念念记挂着她,怎么样也不愿意她离开。
她突然觉得心底好温暖,好感动,可是同时也好震撼。
这表示什么?表示公子没有讨厌她,其实也希望再见到她?
她的小脸倏地变红了。
霜节并没有察觉到她的心乱如麻,他深深地凝视着她的脸蛋,柔声地问:“你这两天好吗?”
她胡乱地点点头,脸颊滚烫得快能煎蛋了。
“开戏顺利吗?”
“还好。”她还是低着头,半晌后忍不住微带幽怨,小小声地指控,“你这几天都没有来看戏。”
他胸口一悸,玉面微热,声音更柔了,“是,我没去,因为我不知道你是否还愿意见我。”
她顾不得羞涩,猛然抬头,“怎么会呢?”
今晚终于又见到她,欢喜过头的霜节压根忘记这两天内心的挣扎和疑虑,所有的注意力全放在她的身上。
“为什么不会呢?我吓到你了。”他有一丝感叹,“那一天我实在太失礼了。”
“不,那一天才是我吓到你了。”她连忙摇头,自责地道:“我想是我们茅屋里跳……跳蚤太多,还有灰尘,所以才害你打喷嚏打成那样。”
他失笑,“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
现在他终于知道她那天为什么逃比飞还快了。
“不是因为我的关系吗?”她小嘴微张。
咦?
他抚着额头笑了起来,“老天……哈哈……当然不是你的原因,你真是太好玩了……”
好玩?她实在不确定这句话是褒是贬,听到以后应该高兴还是难过,不过看他笑得这么开心的样子,应该不是一句太坏的话吧?
她有点汗颜又徨恐地问:“这是不是表示你不会很讨厌我?”
“我怎么会讨厌你?”他的笑声倏止,纳闷地问。
他脸上哪一丝线条显露出一丝丝讨厌她的情绪来?
她眨眨眼,“这么说,你会那样也不是因为我身上有跳蚤的缘故了?”
“当然不是。”他好笑地问:“你身上有跳蚤吗?”
她瞬间小脸涨红,“现在……当然……没有。”
她这些天可是很仔细地把睡觉的地方用木板架设起来,而且每天晚上都净身,只差没有去买薰香把自己通身烟薰过罢了。
“你不必担心这些的。”他温和地看着她,“我会喷嚏连连是体质缘故,从小除了我奶奶与我娘之外,只要有女人稍稍近我的身,我就会发作,看遍天下名医也诊治不出原因,更遑论要根治了。”
她同情忧心地望着他,“那怎么办?一定是很不舒服的,对不对?”
他无奈地点点头,“当然舒服不到哪儿去,不过只要女人别太靠近我,我的病就不至于发作,所以小心防范就不会有问题了。”
“原来如此。”她点点头,往后退了十几步,小心翼翼与他拉开距离。
“你不必离我那么远。”他又好气又好笑,又有一丝丝自尊受损。“这病不会传染的。”
“我不是怕你传染,我是怕又害你发作了。”由于有段距离,所以她只得圈起小手放在嘴边叫道。
“不至于要到这么夸张吧。”他抚着额,忍不住笑了。
“这样你有没有好一些?”她又在那边隔空喊话。
“一点都不好。”他郁闷地摇摇头,“非常不好。”
“为什么?”她愕然。
“因为你离我太远了。”他埋怨。
阿昭困惑不解地搔搔脑袋,小脸微郁,“这样很麻烦哩,靠你太近也不行,离你太远也不行,那我该怎么做你才会好过一点?
“过来。”他伸出手,黑眸灼灼然。
她愣了一下,迟疑地往前迈了两步。
“再过来一点。”
她考虑了一下,再慢慢向前走了两步。
“还不够,再过来一点点。”他眸光开始有了笑意。
阿昭百思其解,不过还是乖乖地往前走了三步。
直到距离他仅有一臂之遥,他低下头望着她,这才有一丝满意。
“这样好多了。”他又可以看见她小脸上若隐若现的梨窝了。
他露齿一笑,“如果可以再近一点当然是再好不过了,只可惜在我的病尚未治好前,这个愿望恐怕还无法实现。”
她有点不懂他话里的意思,不过既然他说不要紧就不要紧吧,总之生病的人最大,更何况她好不容易才又能见到他。
“你刚下完戏吗?”他柔声问。
她点点头。
“肚子饿不饿?”他示意她和自己慢慢散步,往热闹的街心走去。“想不想吃点什么?”
她仰头甜甜地微笑,“还好,家里还有些干粮晚点回去还可以解饥。多亏有百花戏楼和贵人相助,我们现在才可以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要不然通常在这时候,我们班里的人几乎都是饿到昏睡过去。”
他没有笑,俊颜严肃地盯着她,“为什么你们梅家班会到这么落魄的地步?”
“打从我加入班里就已经是这样了,听说梅家班以前在北方大城是很有名的,那时候老班主还在,几乎每晚都有人点戏,只是后来老班主因病过世,又走了大牌花旦和青衣,从此以后就四处迁移唱戏,一直到宝蜜防跌镇,终于恢复了昔日的水准。”
“我相信你功不可没。”他深深盯着她,“只是他们为什么花了这么久的时间才发现你是独一无二的花旦人才?”
她脸红了,不好意思地道:“我并没有你说的那么好,其实这五个多月来大家都很用心教我唱戏,只是我自己不争气,学采学去总学了个半调子,幸亏慢慢开窍了,也总算不负大家的期望……若不是我这么笨的话,戏班子恐怕早就又风光起来了。”
他不喜欢她贬低自己的价值和才华,面色有些不悦,“傻瓜,你今日所拥有的都是你自身努力得来的,怎么还说自己不争气呢?”
她听出了他话里的一丝不豫,忍不住讶然抬头,“公子,你在生我气吗?”
“我不是在生你气,我只是……”他闷闷地看着她,“我不爱看到你这样贬低自己,你是个很出色很善良的姑娘,否则我怎么会……”喜欢上你。
“嗯?”她好奇地望着他,突然发现他的俊脸变红了,“公子,你怎么了?你不舒服吗?还是我又靠你太近了?”
“不,不是这个缘故。”他急急制止她又要拉开距离的动作,太过激动紧张到口水呛住了喉头,忍不住频频呛咳起来,“咳咳咳……不是你的问题,是我自己的原因……咳。”
“你还好吧?”她很担心,从没有看公子这么失措慌乱过。
他好不容易平抚了喉头的搔痒,深吸了一口气,“很好,从来没有这么好过。”
刚刚脑际闪过的认知强烈地劈中了他,教他再也无法漠视忽略心头牵萦多日的感觉……他喜欢阿昭。
是,他喜欢阿昭,千真万确。
否则他想不通究竟还有什么原因,会让他脑海心底时时刻刻都被这张小脸牵念着、撩拨着,甚至为了她,打破了自己绝不让女子近身的禁令和原则,强忍着打喷嚏的痛苦,还是想要靠她近一点……
除非他突然染上了一种无名的怪症,而这种怪症的解药就是她。
他已经不想去考究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古人不也曾说过:一见钟情、二见倾心?更何况他已跟她见过四次面了。
他只知道阿昭身上有着一股教他深深动心的天真和善良,他也佩服她在恶劣的环境中依然不放弃希望,一直努力地追求着生命中的快乐和热情,而且是那么懂得满足与感恩。
她甚至为了要喂饱整个梅家班,不惜亲上当铺,把当得的一两银于当作命一样保护,还在不知道他是熊是虎的状态下,气到要跟他把命拼。
这种毅力和精神他从没有在任何女子身上看见过,至少他还没有遇过这种花旦。
阿昭纳闷好奇地偷偷打量着一脸沉思的霜节,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不说话了,而且神情奇特,一忽儿笑一忽儿喜一忽儿思索……
她实在弄不懂他的心思,不过可以跟他一道逛夜市,她就已经很心满意足了。
阿昭偷偷地笑了起来,又急忙捂住了小嘴,深恐给他听见。
夜深深,闹热的街道人群依旧潮涌,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落,大大的灯笼悬在半空中,莹然地映落出一道道身影。
虽然阿昭口口声声说不饿,屋里还有干粮,但是霜节不顾她的反对,依旧买了桂花糕,糖心玫瑰卷,绿豆黄等点心给她,将她小嘴肚子都给喂塞得满满的。
阿昭受宠若惊,点心吃在嘴里甜进了心底,在瞬亮的灯火下,她偷觑着霜节温柔呵护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