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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感到阵阵寒意直透心骨,冻得她不住寒颤?
她内心的碉堡为了那名勇者放下千年不释的索桥,引他越过又宽又深的护城河,在这一刻,她清楚看见,他举起了利斧,亲手毁灭了这座桥梁,斩断国王对他的托付与期盼,残忍地嘲笑著这片颓圯的城池不可救药,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下雨了吗?沈关月望向依然湛蓝的天,只见丝丝白云,伸手触腮,才发觉两行清泪滑落两颊。
“喂,其实啊,武司转学是因为他老爸昨晚突然来把他带走的。”
“他老爸?他们不住在一起吗?”
“才没有!我表弟住他家隔壁,说昨晚武司他家吵得好大声,连我表弟在客厅看电视都听得一清二楚呢!”
“说些什么?快说啊!”
“武司他啊……是个私生子!”
“嗄?骗人,为什么他爸现在才来带他走?”
“不知道。”
“你不是说听得一清二楚吗?呻……”
身后两个男生小声地交头接耳,音浪传进沈关月耳里,却完全没有进入她已停摆的思维中。她忙著收起残桥,挖深护城河,一寸又一寸……
第三章
八年后──
“关月,你的信。”尹凯雅,一名有著粉嫩苹果脸的年轻女孩,抱著满怀信件走近沈关月的办公桌,从信件堆抽出几封递给她。
“谢谢。”沈关月伸手接过,一封封拆阅,重要的放置桌面,广告传单类则丢至桌下的纸张回收箱中。突然,最底下的那封信攫住了她的目光,沈关月顿住动作,怔愣地看著那一封信。
“什么东西?”发完信件的尹凯雅走回和沈关月并列的位子坐下,好奇地探过头。“那?高职同学会哎!”
听到高职这个名词,沈关月瑟缩一下,立刻将手上未拆的信压入塑胶桌垫底下,开始整理刚刚弄到一半的发票。“工作了,不然明天营业税报不完。”
“别这样嘛!”尹凯雅兴致盎然地蹑步至沈关月椅旁蹲下。“同学会那!你在高职有没有暗恋的男生啊?搞不好可以见到哟!”
尹凯雅无心的话语让她整个心揪了起来,那段尘封已久的回忆,就这样毫无防备地被勾扯开来──那张含笑散发自信的俊容,还有那段宣言,似乎还言犹在耳。
高职,她已经尽力去淡忘了。
“你去不去啊?”尹凯雅兴奋地问。
“‘伊小姐’,如果你没事做的话,我那里还有些报表去拿来加总一下。”冷峻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两人均是一惊。
尹凯雅迅速地站起,仗著背对来人的绝佳位置,扮了个鬼脸,藉以表示心里的不满。她姓尹不姓“伊”啊!也只有那个食古不化的董事长才会每次都叫错。
“是──”尹凯雅不悦地将声音拖了个老长。
“凯雅在问我关于发票的问题。”沈关月旋过椅背,静静地?尹凯雅掩护。
来人眼光严厉地扫过了一脸无辜的尹凯雅,视线回到沈关月身上。“跟我进来。”
沈关月无言地跟在后头,走进独立的董事长办公室。办公室内,在落地窗的正前方,大咧咧地摆了一张大型的桃木办公桌,上头放了一面镶著金漆的立牌“董事长沈弥”。
“上班时不要嬉闹,你姓沈,别堕了我的尊严。”沈弥皱起浓眉,不悦地说。
“是。”沈关月低垂著头,柔顺答道。
二专毕业典礼的隔天,沈关月立刻被父亲叫到他所创立的“磊新资讯”工作。父亲似乎不放心她脱离他的视线,那紧防的态度仿佛她除了招来祸端外,再也做不出任何好事。
科技发达,资讯业如雨后春笋,?家品牌纷纷崭露头角。磊新这种半大不小的旧式企业型态,早就无法生存。她和沈智渊曾连袂提出改革方案,大哥得到的是婉转的拒绝,而她得到的,则是冷冷的一个白眼。
有理想抱负的大哥看不惯父亲的守旧,愤而离去,然而被父亲紧紧锁住的她,却无法毅然决然地将这一切?弃。
她只能看著磊新的销售量自颠峰开始下滑,成长率?负,员工数量也因裁员不断减少。如今,全公司自开发部到生?部,所剩人数寥寥无几,会计部也只剩她和尹凯雅而已。
磊新的订单逐渐外流,现存客户全是沈弥靠著人情勉强留下,不过,急欲求去的蠢动已明显流露,离?叛亲离的日子也不远了。
沈关月看著已生华发的父亲,感到无奈。他不懂什么叫市场需求,什么叫消费者取向,他只是墨守成规,以为生意手腕可以战胜一切;他不愿正视时代在进步。
“知道就好。”沈弥拿起衣帽架上的西装穿上。“把准备好的资料拿给我,我要去擎宇。”
“擎宇企业”是新崛起的国际多元企业,在欧美日颇获好评,刚将触角伸至台湾,正在选择设置电脑软体、硬体的厂商,擎宇总裁对在台设立分公司相当重视,将亲自审核决定前来竞争的厂商。得到消息前来竞争的厂商多如过江之鲫,大批的设备加上往后的维修费,可不是笔小数目,要是得到垂青,下半辈子都不用愁了。
沈弥将之视?再创业绩颠峰的目标,要是成功签下包办“擎宇企业”的电脑设备,庞大的交易量就有磊新销售总额的五倍之多,更遑论其中的利润会有多高。他在个把月前就已预约会面,终于盼到擎宇总裁自美返台,定于今日下午两点洽谈。
听已会过面的同业说,擎宇总裁很年轻,长相英俊,听取简介时不发一语,自头至尾总是用那冷冽的眼神看著他们,眼神虽淡,却让他们这些长年在商场上打滚的老油条,也忍不住心生畏惧。
沈弥刚硬的脸上带著轻视的笑。那是他们没有能耐罢了,连个年轻人都无法应付。他有自信,这笔生意一定手到擒来。
“要我陪您去吗?”沈关月带著些微忧虑。父亲将一切想得过于美好,而且他对报表、方案等根本一窍不通,如果对方开口问起其中的细节,父亲只有哑口无言的分。
“你?”沈弥刚刚舒缓的眉又紧聚拢起来。“不用了。”
难登大雅之堂的她居然敢自告奋勇?
读进父亲眼底的不屑,沈关月已经习惯了,递过装满资料的公事包,退至一旁。
“您慢走。”
沈弥正眼也不瞧她一眼,昂首阔步,走出办公室。
一幢四十三层楼高的银灰色建筑,布满黑亮的反光玻璃,矗立在台北的黄金商圈正中心,宏伟的外观气势迫人,在栉比鳞次的商业大楼中,格外引人注目。
沈弥车开至擎宇大楼楼下,不由得暗暗吃惊,原本自信满满的气势先弱了一半。走向面对大门的接待处,连往常狂傲的询问都客气不少。原以为只要总机通知就可会见总裁,没想到,跟著接待员、经过层层关卡的通报,等抵达位于顶楼的总裁办公室时,已费了好一段时间。
终于可以见面了。沈弥暗吁一口气,整整衣领,拂齐领带,看著秘书进去通报,得到的却是总裁正在接听来自欧洲的越洋电话,还得稍待一会儿。
这一等,又等掉一小时。沈弥坐在会客室的沙发中,看著几上的茶水由烟雾弥漫变成微凉,开始感到空气闷热,对这场洽谈的前途惶惶不安。
“沈先生,请跟我来。”
听到秘书小姐的招呼声,沈弥急忙拿起置于身旁的公事包,跟著她来到门前,心随著秘书小姐的敲门声不住狂跳。
“总裁,沈先生来了。”
“进来。”一句不含情绪反应的年轻男声自门后传出。
秘书小姐推门进入,引领沈弥坐到偌大的办公桌前头后,退了下去。
沈弥迅速地打量了总裁室,落地窗取代了整面的墙,高于?
楼的地利使得自窗外看去,映入眼帘的就是波光邻邻的河。
整间办公室很大,约有磊新一层楼面的一半大小,总裁的座位置于正中央,整间办公室以冷灰色系设计而成,成功地营造出总裁应有的慑人气魄。
左方摆放了一组欧式沙发,用以接待来客,右方做了一个小吧台,吧台后的酒柜应有尽有,看得出来擎宇的总裁很懂得享受。
视线移到眼前这名男子,长相果然俊挺。他剑眉微蹙,那微眯的眸子带著鹰隼般的眼神,犀利而无情;薄唇噙著一抹冷笑,仿佛以他的自信嘲弄著愚蠢的世人。
沈弥开始?自己原先的异想天开汗?,眼前这名男子并不好对付。
“谢先生您好,敝人代表磊新资讯,敝姓沈。”看到他正冷睨著自己,沈弥急忙起身,躬身递出名片。
“你为何而来?”男子靠在宽大的椅背,双手交握,淡然的眼神似乎并不把磊新这间公司放在眼里。
“我……我是来争取贵公司的……设、设备……”一向尊傲的沈弥,在男子无形的气势压迫下,竟然紧张得开始结巴。
“损益表、资?负债表和营运计划书。”对于这种情形那名男子似乎早已司空见惯,并不将沈弥的慌张失措放在眼里。
“是。”沈弥手忙脚乱地抽出公事包内的资料,呈在他的面前。
随著那男子修长的手指每翻过一页,沈弥的心就漏跳一拍。
“我只问你,你们现有的规模能供应我们的需求量吗?”
男子将手中的资料丢至桌面,开口问道。
“当然可以,只要确定了签约,我立刻增加人工,一定会交出贵公司所需的数量。”沈弥急忙保证。
“贵公司的品质在同业间似乎不太可靠啊!”男子勾起嘴角,随手翻到资?负债表那一页。“再加上赶工,品质的落差会延误了公司的营运,要是影响了重大决策,这个过失该由谁负责?”
“这……”沈弥脑海飞快地转著,额上冒出冷汗。“我们会重新延揽资讯工程师,一定能符合贵公司对品质的要求。”
“我能放心将关乎擎宇存活的系统,交给你们公司所谓的新人负责吗?”男子嗤笑一声,表示不以为然。“何况磊新的借款逐年增高,资金似乎周转有问题,去年和今年相较……”在看见报表右下方制表人的签名时,他的话突然中断。
原本被攻击得答不出话来的沈弥感觉不对劲,?起低垂的头,面前的擎宇总裁正对著资?负债表发怔,原本冷硬无情的眼神也转?柔和。
“制表人是谁?”男子突然问道。
“是我们公司里的会计小姐。”该不会报表哪里编错了吧?沈弥皱起了眉头。
“和你有任何关系吗?”
“是小女。”沈弥迟疑了一会儿,带著隐含的不愿回答。
“叫她明天上午来见我。”男子将资料轻轻掷回沈弥面前。“今天就谈到这里为止。”
“是。”沈弥带著满腹狐疑将资料胡乱塞进公事包,身子微倾,走出这间办公室。
沈关月……男子起身走到落地窗前,手掌平贴其上,看著河面上反射的阳光潋溘,反覆咀嚼这三个字,思绪游离,回到多年以前。
站在大大阳底下,沈关月?起那张沁著微汗的细致容?,手置额头遮住烈阳,吃力地看著这幢几乎高耸入云的建筑物,忆起昨日与父亲的对话──“关月,你明天去见谢先生。”昨天父亲一进公司,劈头就是这一句话。
“哪一位谢先生?”沈关月轻拢眉头,不解地问。
“擎宇总裁谢先生。”沈弥气愤地扯下领带。“在看过报表后,他要你去见他,可能报表有误!”
听得出父亲语气中的责怪,沈关月柔顺地反驳。“我详细检查过了,不可能有错……”
“别说了,那不重要!”沈弥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反正你明天打扮得正式些,化点妆,去见谢先生就是了。别出差错,这笔生意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