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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突然伸向口袋。
四名猎豹立刻举起自动步枪瞄准他的头部。
“哈哈,别紧张,我只是抽根烟。”汤米缓缓从口袋里掏出香烟和打火机,潇洒地点燃,顺手把打火机扔到山下。
“算了,我已经被包围了,我知道你们想抓活的,因为我知道很多组织的内幕。”汤米像一个胜利者似抽着烟,得意地说,“但是这不可能。你们中国人有句话说得好,叫‘士可杀不可辱’。”
“毒品可以告诉你们,都在那座楼房的地下仓库,但是我的人,你们只能得到一具尸体,再见了!”
汤米突然拔枪,顶住自己的太阳穴。
孟虎和白歌同时高呼,“住手!”、“慢着!”,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砰”的一声,毒蛇汤米结束了自己罪恶的生命,软软地倒在了岩石地面上。
众人眼睁睁开着汤米变成了一具尸体,孟虎带领猎豹们向上前搜查。
白歌正要跟上前,只觉得脑后一阵生风。有什么东西从他身后飞过。
几声熟悉的犬吠从身后传来。
所有人转身,看到一只凶猛的短毛花斑犬和一只缠着绷带的昆明犬咬在了一起。白歌明白了,方才这只阴险的犬正飞起攻击他的后脑,却被赶来的战歌从空中推开。
这只红色、淡黄色和少许白色组成毛色的花斑犬身高大约60公分,长着垂肉的脖子又粗又短,两只薄薄的耳朵耷拉在脑袋两边,一条尾巴下垂到后腿,它瞪着一双邪恶的血红色眼睛,正用强硬的颚骨撞击战歌的脑袋。
“操,是日本高知县的土佐犬!(注:原名TosaKen)”白歌心说不好,他妈的,只顾抓毒蛇,竟然忘记还埋伏着一条恶犬。白歌深知这种犬性格勇悍无比,骁勇善战,攻击敌人时不吠不叫,寂静无声,但纠缠敌人的能力却很高,在世界斗犬中享有“无声杀手”称号。
眼前这只的花斑土佐犬正狠狠咬住战歌受伤的胸膛。
战歌则死死咬住土佐犬的脖子。悬崖边上的岩石溅上了星星点点的鲜血。八爪相抓,一缕缕的犬毛和着尘土飞扬在空中。
白歌立刻掏出手枪,大叫着战歌名字,上前瞄准土佐犬。可两只犬滚在了一起,谁也分不开谁,众人根本无从下手。
几个翻身,两只犬滚到了悬崖边上。
白歌哇哇大叫着,扔了枪冲了上去,用双手抓住土佐犬脊梁上的短毛,用尽全力向回拉。
突然从灌木丛中传出一声嚎叫。一个黑影飞出来了,黑影猛撞土佐犬的腰部。白歌觉得手臂一阵巨震,没能再抓住土佐犬。
土佐犬腰部剧痛,心中大骇,连忙跳出圈外。
战歌也停了口,呆呆地站在原地。
一只年迈的三条腿母狼歪着身子站在悬崖边上,正恶狠狠地盯着土佐犬。
猎豹队员们立刻端起枪瞄准母狼。白歌一惊,大喊,“不要开枪!”
突然,母狼仰天一声长嚎,叫声中充满悲凉凄苦的味道。它是战歌童年的养母啊!它还记得战歌,竟一路跟着队伍寻找过来了。
孟虎提醒说,“白队,那是狼!”
白歌摇摇头,“不要打那只狼,你们不知道,以后再解释。”
战歌站在悬崖边上,深深的眼窝中滚出两颗又圆又大的泪珠。它暂时忘记了自己置身战场,慢慢走到母狼身边,像个温顺的孩子趴在岩石上。它又回忆起了童年在丛林中度过的快乐自由时光,那时候它还是一个懵懂的小野狗……
母狼弯下腰,嗅着战歌的脖子,伸出舌头轻轻舔战歌的额头。好像在说,孩子,你长大了,有出息了,一双黑色的眸子里尽是温情和母爱。
土佐犬在一边看得惊呆了,那是狼啊!这只不知好歹的警犬怎么认狼做母?它顿时大怒,咬着牙,猛然发力,向战歌扑去。
战歌感到一阵风声,猛然醒悟过来,它立刻转身迎敌。可是土佐犬的牙齿已经咬进了它肩膀上的皮毛,血涌了出来。
战歌也不示弱,回头咬住土佐犬的胸部。
瘸腿母狼看到战歌被攻击,顿时大怒,不顾一切咬住土佐犬的后背。
白歌的心仿佛被针扎了一下,又酸又疼,还有些须感动。
土佐犬前后吃疼,大叫起来,使尽全身的力气拼命一挣。
只听“哗啦”一声。
白歌大叫一声,向前扑去。
可是来不及了。
“哗啦哗啦”小石头滚落的声音从悬崖下瑟瑟传来,战歌、母狼和土佐犬卷在一起,坠下了深不可测的悬崖,悬崖边上的几块大石头也被带下了深渊。
白歌的手只抓住了一缕战歌的毛发。
“战歌!”白歌狂叫着它的名字,扑向悬崖下面。
猎豹队员们猛得扑向前,几只手同时抓住他的双脚。
白歌的半个身子已经挂在了悬崖外面,山风吹来,白歌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飘落了下去,他张着大嘴,用已经不是声音的声音喊着一个名字,“战歌!”
“战歌!你回来啊!”
深渊中传来一声犬吠,像一首激昂的歌曲,缓缓围绕在白雾缭绕的悬崖上空。
吠声久久不肯散去。
那一刻,白歌在哭声和吠声中仿佛听到了一个粗犷有力的声音,余音袅袅:
“如果我们死了,我们的魂将永远守护祖国的疆土……”
※※※
一年后。
悬崖边上,昆明警犬基地政委白正林、警犬突击大队队长白歌和妻子陆芳菲迎风而立。
一个还在襁褓之中的婴儿躺在陆芳菲的怀里熟睡。
这一年,武警云南总队和昆明警犬基地出动了百只警犬和千余名官兵寻找战歌。
未果。
悬崖下,只发现了土佐犬和母狼的尸体。
战歌不在它们之中。
那么战歌呢?
白歌跪在悬崖边上,从口袋里掏出一大包牛肉和德芙巧克力,一把把撒下悬崖。
“战歌!我们来看你了……”白歌的泪水大滴大滴滚下脸颊。
“犬魂一缕荡悠悠,天地亦生愁。空天阔地何处去,东西乱漂流。来世仍为犬,为国一任刀砍头……”白歌流着眼泪,口中轻轻念诗,将猪头、烧鸡、牛肉等祭品摆在悬崖边上。
“青梦几回眸,”白正林用手摸了摸鬓间白发,用颤抖的声音跟着儿子一起念诗,“生亦悲秋,死亦悲秋,从军飞驰遍九州……”
“铜头铁尾玉兰蔻,忽闻吠声传霄汉,云中也做百犬头……”白歌将三柱点燃的香插在悬崖的缝隙之间。
“你到底在哪里?你一定没有死!”
白歌伏在岩石上悲怆大哭,双手深深陷入岩石缝之中,再拔出来,就已经是鲜血一片。
白正林脸上老泪纵横,陆芳菲也低头抽泣起来。
突然,白歌站起来,甩了甩手上的血。一把从陆芳菲手里抱过孩子,站到悬崖边上。
陆芳菲尖叫一声,刚要上前阻止。
她被白正林拦住了。
“不要管他。”白正林说,“你不懂他。”
“如果我们牺牲了,我们的魂将永远守护祖国的疆土……”白正林口中重复地念着。
在缓缓升起的金色阳光下,白歌抱着儿子迎风而立,前面,是飘着朵朵白云的悬崖,再向前,是连绵起伏的绿色边境山脉,它们如巨龙一般蜿蜒盘伏在祖国的边境线上。
“白烈,你听好了。”白歌叫着儿子的名字,“爸爸今天给你讲一个故事。”他手中摩挲着战歌曾戴过的五枚勋章。
“这是一个关于犬王的故事,它是一个英雄,是世界上最优秀的警犬!在它和你一样大的时候,爸爸在狼窝里面发现了它……”
初稿于2006年7月24日凌晨
修改于2006年7月28日上午
写在《特警犬王》后面的话——战歌精神
不能否认,我崇拜英雄。
但英雄分很多种类,个人主义英雄,利他主义英雄……甚至还有像曹操那样的奸雄。
没有一位英雄是完美的,每位英雄都会或多或少的存在缺点。
天性使然,我追求完美。
当古代和现代的英雄们不能满足我个人的精神需要时,我就会去寻觅,寻觅一个站在刀锋上长啸的英雄梦。
当我在西安上军校大三年级的时候,就开始从事文学创作。从军校毕业两年后,我又一次将目光对准了英雄。
从古至今,英雄多裹戎装。
在部队生活了6年了,我看到的模范不少,印象深刻的众多,但是却没能提起笔为他们写些什么。我这个人太挑剔,英雄在我心中是一个幻想,是一个没有任何错误和失败的形象。
后来有一天,我在云南某地看到了一只警犬。
是一只中国昆明犬,它就躺在我面前的土地上,刚刚死去。身上的有几个洞,正向外冒着血。
一个战士告诉我,刚刚这只警犬为了掩护主人,被歹徒用枪打死了……
这是怎样的一只犬啊?它的身上被子弹穿透了四个洞,汩汩向冒着热血。它的眼睛还是睁开的,眸子虽然暗淡,却露出一股宁死不屈的光;它的嘴巴还是张开的,牙齿依旧洁白锋利,舌头软绵绵耷拉在草地上,鲜红得如同一面降下的旗帜。
旗帜虽降,色彩依然。
犬死了,魂还在。
它的主人,一名武警下士跪在它的身边,将脸贴在它的身体上,像狼一样嚎哭着。那不是人发出的哭声,是用一把匕首穿破心脏发出的撕裂声。
这只犬,牺牲在一次解救人质的行动中。当它和主人悄悄贴近持枪歹徒的时候,主人无意踩到树枝上,发出了微弱的响声。歹徒发现后,举枪射击,犬高高跃起,挡住了四颗罪恶的子弹,用自己的生命保卫了主人的生命。
它就躺在那里,生前不会说一句话,死后也不会说一句话。
它就睡在那里,没有一丝哀愁,只有一点幸福。
它就生在那里,忠诚,责任,正义,勇敢……各种赞美英雄的词汇环绕在它的身上。
可它的名字,却没有像英雄那般流传开去,没有人给它送行,没有报纸媒体宣传,甚至在部队内都极少有人知道它的名字!
留给它的,只是一面国旗,一枚军功章,还有,它的主人给它带来的烧鸡。
那是它生前最爱吃的食物。
这是怎样的英雄啊?以流血牺牲换回和平安宁,死得其所,快意恩仇,却没有留下任何足迹和气味;
这是怎样的英雄啊?用短短十余载的生命追寻血色梦想,出生,训练,执行任务,保护主人,为民除害……它们用绿色警营的晨曦染透自己执着的淡黄眼眸;
这是怎样的英雄啊?它不会说话,不会邀功,不会请赏,不会贿赂,不会贪污,不会卑鄙,不会嫉妒,不会抗拒,不会放弃……甚至,在它们漫长的服役期中,不会谈恋爱。你也许不知道,为了防止警犬避免不必要的体力下降和消耗,中国所有的现役警犬都是童身。
没有爱情的英雄是寂寞的,是悲哀的,人如此,犬如是。
它们,是为了战斗而生的英雄!
看着那名下士悲怆地哭泣,我也开始默默流泪。
后来,那下士带着眼泪笑开了花,用嘶哑的嗓音告诉我:
“中尉,别哭啊,它没有死,它的魂永远在。”说完,下士指指自己的胸口说,“它就在我这里!”
“永远在我心里,在祖国的疆土上!”
※※※
2006年春天从昆明回来后,我无法控制地敲击电脑键盘,写下一行行英雄的血迹。短短两个月时间,我写了一本军事题材的长篇小说,这就是现在的《特警犬王》。
我拿着带着油墨清香的书,翻开看。
奇怪了!
我看来看去只有一行字:
“如果我们死了,我们的魂将永远守护祖国的疆土!”
冯骥
2006年秋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