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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通告时间到,他不得不先离开,隔日再封医院,据说家人已连夜将她送往国外医治。
他给她的钥匙圈是月月送的,她省下两个月零用钱,请师傅为他打造,在第一次发片记者会上送给他。
他们彼此重视这份礼物,月月恐吓过他,说自己不在身边的时候,劭扬要一天看三次钥匙圈,想念她,所以钥匙圈送人,月月自然要大大发脾气。她刻意不和劭扬联系、刻意和男同学去看电影,她用冷漠惩罚他将她的礼物丢弃。
劭扬忍耐了几天,最后没办法,他等在门前,等月月和男同学出游回来,强拉她的手,用摩托车将她载到后山,把小女孩的故事说给月月听。
故事听过,月月的泪珠在月光下晶莹,她哽咽问:“小女孩很漂亮吗?”
“嗯,她大大的眼睛骨碌碌转动,长长的头发披在肩后,粉嫩的脸颊圆润,只差一双翅膀,否则就是货真价实的天使。”他说。
“她一定是上帝派来的天使,巡视过世界,自然要回转天堂,向天神报土口。”
当时,他们以为殊云已经死去。
“天使?”他低语。
月月笑说:“太棒了,我们和天使有交情,将来你或我提早到天堂报到,就可以去拜托天使妹妹飞到人间,替我们探探彼此的消息。”
“嗯,请她以钥匙圈为凭,走到我们面前,告诉我们,对方在天堂过得好不好。”他接绩月月的戏言。
“我要请她带话,告诉你,就算我不在身边,你都要开心过日子。如果可以,我会拜托她,请她代替我好好照顾你,陪你幸福开心。”
一语成真,月月死了,殊云出现?
是月月请殊云带话,所以殊云对他说——“我相信灵魂轮回,她将再度回到你身边,因为那么浓烈诚挚的爱情啊,不是每个男人都给得起。请你别自苦、别忧郁,否则月月在天上会不安心,她一定希望你做自己,希望你好好享受生命。’
果真如此?殊云是月月派来照顾他、陪伴他幸福开心的天使?
不知道,乱了,若殊云真是他的天使,怎能来去匆匆?若殊云是他的天使,没道理,她离去,留他徒然空虚。
他恨她,恨了整整五年,从她离去那日开始。
她说,不过在他身上试探人生所有可能性:她说,他给不起豪宅,了不起给一栋隐居木屋;她说,走过浪漫梦幻,她愿向现实投降……这样的女人,怎能名为天使?
不,她不是。他的天使死了,在他送她搭上救护车那日,在他把钥匙圈留在她掌心同时。
可悲的是,他居然爱上她。叹气,他的手在琴键上滑出几个音。
殊云的估计是对,仇恨带给他力量,这些年,他淡出演艺圈,除了年度演唱会之外,他不再参与任何出片计画。
事业重心转移,他从餐厅到饭店经营,从股市到度假村,劭扬在全世界拥有几十个度假圣地,每年为他带来的丰厚利润,早已足够他买下一座座豪宅,他上纽约时报专访,不再是为着他的演艺身分。
他请得起无数企业菁英,他总在宴会里,对着年轻男人猜想,那里面,谁是殊云的丈夫。
放下酒杯,走到窗前,再过三个月就是圣诞节,当年,殊云是在这样的九月进入他的生活,十月、十一月、十二月……十二月……那年克难的圣诞树常在记忆问,尽管他恨她,却恨不了那段经历。
年近三十,回忆淡了,是老了吗?
生命中,深爱的月月渐渐褪去颜色,可恨的陶殊云却一日比一日深刻,为什么?他解释不出这种现象,是因为恨比爱更难教人放下?
钤响,管家开门,迎人子健和安妮。
安妮气鼓鼓地把杂志丢到桌面,怒道:“你看——‘安妮掳获劭扬心,宾馆十二小时实录’,简直该死,这种无中生有的事也能写得出来!”
“不算无中生有,那天你的确是和劭扬一起进宾馆,一起在十二个小时后离开。”子健凉凉说话。
“闭嘴!这还不都是你害的,没事跑到宾馆胡闹,这下可好,我和劭扬跳到黄河都洗不清。”安妮瞪了他一眼,怒气腾腾地。
看眼杂志,劭扬无可无不可,这种报导伤害不了他什么。
“你们什么时候宣布结婚?”劭扬问。
“看她罗,她比较喜欢当你的助理,不乐意当我的妻子。”子健无奈,他的确是吃醋才闹出这次事情,他明知好友无心,也明白安妮对劭扬死心,但盲目的爱情,常教人盲心。
事情经过很简单,他在宾馆里喝醉酒,劭扬载安妮进去寻人。
守过一夜,子健酒醒,和安妮言语不合大吵一架,安妮冲出旅馆,劭扬怕她出事,在后面尾随,竟惹来这样一大篇报导。
“元旦演唱会上,我宣布退出演艺圈,从此以后你再没借口挑衅安妮。”劭扬笑笑,彻底退出是很多年的想法了,这次,他打算落实。
看一眼劭扬,安妮叹气。
她高估了自己,不过两年,她就对“无怨无悔付出”失去信心,她做不到不求回韵,做不到爱情总是撞上墙壁,于是她回身,看见子健——一直在身边默默守候的男人。
快满五年……她和殊云约定的日子将近。
殊云还活着吗?不知道,子健试过各种方法从他舅舅口中套问殊云下落,总是得到相同答案——殊云死了。
殊云真的死去,或只是信守承诺?她故意不出现,她让劭扬死心,她努力成就自己和劭扬的恋情,只是呵……无法坚持到底的人是自己。
“真的,你确定?”子健讶异,他以为劭扬为月月,会坚持当一辈子的歌星。
“是的。”
劭扬拿到子健老家钥匙后,在里面整整住了三十天。
面对月月的旧物,他思念、他回忆,他在里面对月月诉说心情,是看开吗?不知道,但他的确得到某个程度的释放。
“我很高兴你做出这个决定。”子健说。
“我要做自己。”这是某个女人对他说过的话,他剽窃。
“安妮,你失业了,乖乖嫁给我吧。”子健挑眉说。
安妮没回答,反而转头面对劭扬,若干沉思,她不确定应不应挑起话题,那么久了,该让真相出笼吗?抑或继续下去,假设事情是他所认定那股?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否则子健又要跑到宾馆暍得酩酊大醉。”劭扬打趣。成了朋友,他和安妮的相处,更觉容易。
“劭扬,这件事,我搁在心头五年了,我想,不能再对你隐瞒。”安妮凝重,话才出口,心灵相通,子健马上知道她想说些什么。
“安妮,别说。”
子健摇头,这五年,劭扬过得很好,没有颓丧、没有失志,没有沉溺在死亡的阴影中日日自责,比起月月刚死那段,子健不得不承认,殊云的安排的确拯救了劭扬。
“还没结成夫妻,就有了共同秘密?”劭扬笑笑,没有太大反应,身为两人,多年磨练,他更趋成熟稳健。
“我觉得隐瞒真相对殊云不公平,对不起,我答应过不在你面前提起殊云,但是,我总觉得亏欠她。”提到殊云,安妮眼眶泛红。
“什么意思?”
蹙眉,劭扬表情转为严肃,以为再影响不了自己的人物……哪里晓得,不过一个轻言提及,心情翻腾。
“没有婚礼、没有企业联姻,殊云用谎话骗你,她让仇恨支撑你走过伤痛期。”
安妮低眉,病房交心的那日回来了,她看见无私的殊云,看见苍白的面容映上苍白枕头,看见将死的少女一心三思设想爱人的未来幸福。
她输了,从那刻起,安妮明白自己大输,她做不到那样的牺牲,那种专心爱恋并非她所专长。
“把话说清楚!”劭扬吞下冲动,锐利的眸光扫向子健。
光一眼,他就晓得瞒不住了,劭扬是何等精明的人物,喟叹,子健决定和盘托出。
“殊云死了。”
“你说什么?”弹起身,他不相信自己所听见。
“舅舅带殊云来的时候,明白告诉我,如果找不到适合的心脏,殊云只剩下六个月生命,往后每次病发都将缩短她所拥有的六个月。殊云对家人说,在你身边、和你朝夕相处,是她活着的最后心愿。
对她而言,这样的心愿很危险,没有亲人时时照顾,而你对她毕竟陌生,哪里晓得她需要怎样的保护。记不记得那位安静的赵管家?事实上,她是殊云的特别护士,她真正的工作不是打理家事,而是照顾殊云的临时状况。”
突然问,记忆涌现,没错,殊云说她害怕死亡,是他告诉她,死亡不可怕,被留下来品尝孤独的亲人才难熬。
殊云说,她羡慕别人能跑能跳,能开心大笑、能放声痛哭,但她不行。她问,如果她死了,他会不会做一首歌,唱他的心、她的情。殊云还说,如果她是月月,她希望活下来的他幸福顺利。
天!她说无数话,句句影射自己将殁,他却连半句都没听进心底。
“为什么不告诉我?”他恨她,整整五年啊!
“那天在小木屋里,你和殊云争执过后,她发病。在医院里醒来时,殊云说,她相信划开伤口,流了血、结过痂,你会慢慢痊愈,怕的是,脓包裹在肉里,一天一年不消褪,隐隐抽着、痛着、恐惧着。
她说月月是你胸口结不了痂的伤口,你的心日夜翻腾,走不出悲惨空间。如果她注定伤你,那么她要做你的开放性伤口,只消几天就能遗忘的伤痛。于是,她选择让你恨她,不愿意你伤心。”
颓然坐倒,劭扬连苦笑都做不到。
殊云成功了,成功地让他恨她,成功地支撑他走过每一个令人厌恶的日子。
“你们怎么知道她一定会死?说不定她运气好,说不定她找到心脏,手术成功!子健,快带我去找你舅舅。”
他激动地冲上前,握住子健手臂叫嚷。
以前他也认定过殊云死于十二岁,可她活下来了,在五年后加入他的生活。是了,殊云的运气比别人好,殊云比一般病人勇敢,殊云是上天眷顾的小天使,上帝会把所有的运气加注她身上。
“即使动手术,成功机率不到两成,殊云放弃了,她不认为自己能活下来。”安妮哽咽说。
“她不是医生,凭什么做手术评估?走,带我去找苏伯伯。”劭扬迫不及待。
“这件事我问过舅舅无数次,舅舅给了我同一个答案,他说殊云死了,死在五年前的手术台。”
子健用力挥开劭扬的手,不该说的,将过去的事情重新掀开,对谁都没有好处。
“殊云说,早晚她和月月会成为你的回忆,回忆或者甜美,却不能陪着你共度人生,你需要一个愿意为你无怨付出的女人。
她同我约定,就算奇迹出现,她存活下来,也保证在五年内不出现,让我安心追求你的爱情。我失败了,我不是殊云,做不到全然奉献,我需要男人回馒我的爱情。但是,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她要你幸福,那是她的最后
愿望!”安妮说。
紧握的拳头泛紫,青筋暴张,紊乱的心情,紊乱的思绪,紊乱的他抓不着方向。
怎么可以死?他宁愿她活着,宁愿她和陌生男人在地球一端共处,他情愿恨她一生一世、不愿意她死啊!
自责、悔恨。他恨自己没将她牢牢抓在掌心,恨自己没在最后日子里,陪她走向恐惧。他恨了她五年……整整五年……知道他的恨,她怎还能走得安稳?
抓起钥匙,顾不到子健和安妮,劭扬迳自冲出门。
艺品花店开张了,五十余坪的店面内,三十坪摆鲜花、冷冻柜和工作台,十坪规画成娃娃屋,摆满殊云亲手缝制的小娃娃,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