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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东风-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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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怔,一双略微狭长的眸子竟而睁得浑圆,喃喃道:“王妃……要送贺礼去?”

我垂眸望着惇儿细小的手掌握着紫毫一笔一划地仔细临着,心头淡淡的温软便慢慢弥散开来。“那是自然。”

妆晨沉思了片刻,犹疑道:“若是金银首饰,绸缎绫罗,奴婢倒是可以去挑上一些。”她蓦地轻笑,语气中是掩不住的森冷与不屑。“只怕这蛮夷之地的公主这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精细的物事呢。”

我淡淡点头,“你看着来就行了。至于王爷……”

“王爷也要送?!”妆晨大惊失色,怔怔地望着我,仿佛我方才说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一般。

身下的惇儿握笔的手臂突然一颤,饱蘸浓墨的紫毫末端一滴黛色便重重滴了下去,很快晕染了开来。“呀!”我不由轻呼,“好可惜,惇儿写得很好呢。”

“王妃?”妆晨仍不甘心地催问着。

“你且去罢。”我抬头望向窗外一色的茭白,蓦地发觉惇儿正抬眼仰望着我,黑曜石般乌黝清亮的双瞳令我心中一动,我伸手抚摩他淡软的额发,轻声道:“惇儿,正月十五母妃带你去看花灯,好么?”

惇儿眼中一亮,忙不迭地点头不已,一张清秀漂亮的脸蛋上满是惊喜与快意。为了讨我欢喜,主动抽了一张新宣重又临了起来,一笔一划极是认真仔细。

我望着他尚且圆润并无棱角的侧脸,不知怎地竟而与另张刀削斧刻般的面庞重叠了起来。心头微震,我轻轻摇头,甩去所有不该再有的念想,只仔细看惇儿写起字来。

熙华的贺礼很快挑好了。不知是否妆晨故意的,竟全挑了珠宝大花的金银钗簪,绸缎也全挑的浓艳色彩的大红大紫,送到我面前过目的时候,我见她如此亦不由微微苦笑,“你这又是何必。”

她哼道:“这不正是她一贯欢喜的么?这份贺礼看着就够分量了,王妃这面子做的,怕是任谁也说不出半个不字。”

绣夜凑近前翻了翻,略略不快道:“王妃何以如此阔手呢,这些全是送给那个女人的?”

我微笑道:“都是当初的陪嫁,放着也是放着,何况我送过去的东西,她是不会用的,怕是一转身就丢到一边了,你要是舍不得,到时悄悄去抱了走便是了。”

绣夜一怔,“她虽然嫉恨王妃,可也犯不着跟东西过不去。”

我轻笑,“熙华也是个有心气儿的,这些东西,倒也瞧不进她眼里,只可惜……”只可惜她却爱上了拓跋朔,这样淡漠冷静的男子,可以将情爱隔离于人生之外,她注定是要为情所伤了。

余下的半句我没有说出来,绣夜揣度着我的面色,也小心地没有追问。

日子就这样淡淡地过,水流般淌过心头,粉墨登场的无奈后,是繁华落尽的寂寥。

正月十五很快到了。这日,王府里张灯结彩,到处是鲜红而明媚的明红一色,只除了东园。熙华入住西园,从前杳娘的居处,整个东园仍是只有我能够随意进出,妆晨她们为此欣慰了很久,然而我却只觉得可笑。并非不知他这样做的用意,然而,只觉可笑。

每个人来来去去,都很小心地不敢过多地看我,生怕我会当众失态,或将愤懑迁怒到他们身上,似乎按照常理来讲,我应是这样的反应才对,然而我却冷然地令大家失望。我只是静静地呆在重华殿,陪惇儿习字,陪惇儿读书,又看着惇儿与阿珺顽了会子摔跤。

拓跋朔的贺礼,我是想到了的,攥在手里久了,冷津津地硌人。妆晨瞧见那净白色的一圈,银质的足钏,缀着两颗小巧玲珑有致的铃铛。“王妃,您要把这个还给王爷么?”

沐浴的时候她曾不止一次地瞧见我足踝上凭空多出来的这枚并不贵重的足钏,自然知道这是拓跋朔悉心相赠,而我,视若瑰宝。此番见我握在了手中,饶是她早已看累,仍忍不住轻轻叹气,再次开口。“王妃是要将这足钏还给王爷么?”

就这样还给他,倒仿佛我在赌气呢。我有些寂寥地想着,拓跋朔,你不敢在东园娶亲,因为你问心有愧,无法坦荡,可我却问心无愧。所以,我不还你。

我将足钏收了起来,扭头向她轻轻一笑。“只是想起来,随便看看。”

黄昏时起惇儿便腻在了我身边,一脸期待地等着我兑现晚间带他去看花灯的诺言。我自然守信,因着阿珺也在,因此便决意一并带上了。夜幕降临的时分,王府早已是人潮汹涌,簪缨世家,书香门第,但凡是在朝堂中牵扯上利害关系的,无不倾情祝贺这对佳偶天成。我换了家常的衣裳,带着惇儿、妆晨、绣夜、静竹和阿珺,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混出了王府。

我终究还是走了后园的偏门。即便是到了今日,我仍不愿瞧见他红衣如焰,身畔新人如玉,金线细致地绣着鸳鸯戏水。

世情恶衰歇,万事随转烛。夫婿轻薄儿,新人美如玉。合昏尚知时,鸳鸯不独宿。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

一年一度的花市,车如流水马如龙,我一手牵着惇儿,左右四顾,但觉处处流光溢彩,眼目生辉。各式各样的花灯,在幽靡的烛光映照下若菡萏垂荣。北地民风淳朴,不时有小儿女手执花灯牵手跑过,浅歌轻唱,令我亦不由浅浅动了明媚的心肠,忍不住低吟道:“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一个小姑娘蓦地在我面前停住脚步,睁大了双眼好奇地望着我。我亦含笑望她,只见她瞧着约莫十三四岁,皮肤并不白皙,然而一双眼睛却生的很是明亮,黑白分明。她一手提着一盏藕荷色的花灯,却是做成了莲花的模样,微笑着递了给我,“姊姊,你方才说的什么?真好听,这灯送你!”

我伸手接过,望着她淳朴友善的笑意,“谢谢。”转念想了想,顺手褪下了腕上一枚缠丝古纹玉镯便塞了给她,“这个给你。”

“我、我不要。”她看了看我递过去的物事,先是一愣,跟着面上便蓦地红了,映着亮晃晃的烛光,瞧着倒极是甜美可人。她微一转身,一手指向身后,略有些羞涩地开口:“其实是那位先生叫我将这花灯送给姊姊的。”她望着我蓦地沉静下去的面色,忙又加了一句,“不过姊姊方才念的诗真的很好听!”说完不待我答话,一转身便挤进了人群里,小小的个头很快便被人潮淹没。

我微微眺目,目光越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落在她身后不远一处茶坊前,一名青袍男子正站在牌楼下,见我目光所至,冲我微微点头。

叶知秋。

我让静竹带着惇儿与阿珺去一边玩耍,只莫要离了这条街道,随即带着妆晨与绣夜向茶坊走了过去。那叶知秋明显是在等我,见我走了过来,忙垂首行礼,“老朽见过王妃。”

我静静观望着他,想起漠歌的话,事到如今也再不想与他兜圈子了,于是淡淡笑道:“叶先生今日又是所为何来?”我晃了晃手中的莲花灯,“菡萏确是极好的花,只可惜北地严寒,不宜种植。叶先生一而再再而三提醒本宫,原是本宫疏忽了。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日本宫做东,以茶代酒好好作谢叶先生,还请叶先生赏脸。”

他闻言只是轻轻一笑,抬眼瞧我,昏黄的烛光下他面上的皱纹亦似淡去了许多,仔细瞧瞧,却也不似从前那般苍老了。五官轮廓亦似柔和了许多,映入我眼中竟觉隐隐的有些熟悉。他侧身作了个请的动作,我亦不再多说,提了裙袂便踏进茶坊。

我特意嘱咐要了雅间。热腾腾的茶汤很快被送了上来。妆晨命退了小二,将房门关好,见绣夜已仔细地为我二人倒好茶汤,因并着她一同垂手退到一旁。叶知秋端起茶盅冲我一笑,“王妃,请。”

我淡淡笑道:“如今这里也没有外人,先生那些虚文,能省则省了罢。”

他似是不防我会如此说,微微错愕,很快笑道:“看来王妃今日是有备而来。”

“叶先生何出此言?”我浅酌了一口温热的茶汤,入口滋味并不清爽,稍有几分口浊。我不禁微微蹙眉,饶是这天水城最好的茶坊,也断然喝不到真正的好茶。我放下茶盅,不动声色地将之推到一边。

我的表情一丝不落的被他瞧在眼里,见状轻笑道:“公主看来仍是对楚朝牵挂不已啊。”

我心头一震,泠然瞧向他,却见他一脸无谓地将茶汤饮了干净,不待绣夜动手,已自行又添了一杯。他见我死死望着他,晃了晃手上的茶盅,笑道:“在北地待久了,我几乎忘记上好的碧螺春,西湖龙井是什么滋味了。”

作者有话要说:补完了,叶老头出场,实在是没悬念,洛最不擅长做的事就是搞悬念,长这么大看悬疑小说,从来没有猜到凶手过。(45°角远目,默……)

第三十三章 浏亮如笙碎在缑(中)

“你究竟是谁?”我亦不再客套,直接问道。

他望着我,眼神渐渐迷离起来,似乎很是仔细地玩味着我的神情,然而眼中却清楚地闪过一丝苦涩。我看的明白,他的眼中并没有我,那认真极了的眼神是穿透了我,不知瞧向了何处。“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很像一个人。”他蓦地开口,尔后顿了顿,不待我回答,他却轻笑了声,似乎颇为自嘲。“也对,你与她是血缘至亲,容貌相像也不足为奇。”

心口登时提吊了起来,我望着他一脸若有所思的神情,只觉心底盘亘很久的疑问似要浮出水面了,一时不由半是期待半是抗拒。我犹疑着开口,声音不可自抑地抖颤了几分。“你……认识我姨母?”

“不错。”他承认地倒很是迅速,并且坦然。“公主难道不想知道为何自己会远嫁漠国?”

手掌无意识地按在桌子上,用的力道狠了,短暂的潮红后,是惨淡如雪的白。“你与我姨母曾有仇怨?”我重重吸了口气,顾不得那茶汤已然微凉,端起来便猛喝了一口,“我从不知姨母竟有你这位故人,并且我还是想不明白,这与我远嫁漠国又有何牵连。”

他轻笑,抬眼瞄了瞄我身后站着的妆晨与绣夜。我强自镇定道:“她二人与我自幼一同长大,便如手心手背,什么话该说什么事不该做,她们很清楚。”

他见我态度坚决,于是点了点头,也不再坚持。半晌幽幽道:“那个女人毁了我的一生,所以我也要毁了她的,这很公平,不是么?”他冷冷睨我,“对一个爱慕权势,一心只想攀上高位的女人来说,最好的报复手段,便是毁了她苦心经营的一切。她想当皇后,我便看着她当皇后,她想当太后,我便看着她当太后,只不过……”他忽的冷笑起来,“亡国的皇后与太后,却不知当起来是不是一样有滋有味。”

“你留在拓跋朔身边,就是想利用他对付楚朝?”我终于理出了一点头绪,冷冷问道。

他很爽快地点头,然而笑意却一点点地凝固下去,在嘴角形成了一个极是酷冷的弧度。“他救了我,我便为他效力。虽然当年他才十岁,但我却一早瞧出他必成大器。这些年来我陪着他东征西战,看着他雄心勃勃,羽翼渐丰,于是我开始实施我的计划。”他迎视着我咄咄逼人的目光,仿佛看透了什么似的,蓦地轻笑起来,“公主不必如此紧张,我的计划里并不包括他,时至今日我叶知秋虽然无心无德,但对于他这位救命恩人总还存了几分知遇之恩。”

我心知他说的是拓跋朔,不由面上一紧,硬着嗓子涩涩辩道:“你要算计他不关我的事,我只想知道这一切与我和亲漠国又有什么牵连。”

他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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