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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莫名渴望是微不足道的。
她闭了闭眸,无法理解向来冷静的自己怎会在只见过对方一面就心动,自此沉沦。是因为他的形象、气质宛如从她深闺梦里走出来的意中人吗?文武兼备,俊逸出尘,有一双温柔、同时充盈着对生命的爱恋、渴望和好奇的炽热、真诚的眼眸吗?
她吞咽下几乎要逸出喉咙的叹息,勉强自己道:“岳大人送上来的迎亲路线图本宫已看过,原则上应无疑虑,就依造岳大人的意思办理。”她停顿了一下,突然好想多了解他一些,忍不住问:“岳大人被封为龙渊阁大学士,是吧。据本宫了解,天朝遴选人才的主要方式是科举考试,岳大人身为安国公世子难道也要参加科举?”
她屏息以待,这番话应该问得还得体吧?不至于泄露出什么吧?
“蒙公主垂询。”岳翕不卑不亢地回答,“下官是丁卯年状元。因与皇上是表亲,一直以来便进御书房陪伴皇上读书,偶而也会为皇上代笔。家父认为下官未有职衔,难免名不正言不顺,故敦促下官依循科考,求取功名。”
“本宫有幸见过安国公,岳大人无论才貌都有令尊的风范,能考取状元,应该在意料之中。你刚才说一直以来都进御书房陪伴皇上读书,偶而也会为皇上代笔,到现在仍一样吗?所以皇上封你做龙渊阁大学士?”
“是。”
“那岳大人一定对皇上很了解?”
岳翕紧抿嘴巴。
虽说早在进宫之前,他便猜到芳兰公主召他入宫,除了询问迎亲事宜,必然是想知道皇帝的事,然而一旦落实,他反倒不痛快。
不高兴她问起皇帝,不高兴她想知道皇帝的事,更不高兴心里会有这些不高兴!
“岳大人,公主问您的话,您还没回答。”见他半天都不答腔,桂香提醒他。
岳翕吞咽下喉头的苦涩,表面上若无其事。
“我在思考公主话里的了解是什么意思。如果是指日常生活起居,自是了解。”
这些她却没兴致知道。
芳兰公主苦涩地想,犹豫地问:“本宫想知道他为何向本宫求亲。”
“咦?”像是没料到她会提出这样的问题,岳翕讶异了一下。
他犹豫着该如何回答,该以皇帝因为仰慕公主什么什么之类的好听话来搪塞吗?但他一点都不想撒这个谎。
“据我所知,这桩婚事是家父代皇上提出来……”
“这有什么不同吗?”
“当然不同。皇上是事后才知情。”
“你是说……他跟本宫一样……”芳兰公主在愕然中叹息,“既非他本意,他为何同意?”
“皇上是不得不。一来,这桩婚事是家父代他提出,他若不认账,势必难以向姽方交代;二来,满朝文武都对这桩婚事乐观其成;三来……”
“逢九难过十的天朝皇帝诅咒吗?”她冷笑。
“公主也知道?”
“这件事传遍我国。”
“家父认为公主是九命天女,皇上若娶了公主,当可解除这个诅咒。”他意味深长地回答。
“是吗?难道皇帝没想过,若本宫不是?”
“皇上是想过,但……家父很坚持地认为公主是。”
“他很听令尊的话?”
“公主应该知道家父是皇上的舅父,他在太皇太后面前说话极有分量,老人家对他的话深信不疑,皇上天性至孝,不想让太皇太后为他担心,只好同意婚事。”
“这么说来……他跟我……都一样……”
岳翕又是一震。
“公主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他紧迫地隔着珠帘盯着她问,“难道公主被人逼迫答允婚事?”
她沉默了一下,方叹出略带凄凉意味的回答:“本宫跟你的皇帝一样身不由己。”
“如果公主不愿意下嫁,为何不反对?”
“尊贵的天朝皇帝都不能了,何况是本宫这个小小的一方公主。”她自嘲的语音无限凄楚,“本宫只有两个选择,不是嫁给天朝皇帝,便是嫁给莽国的桑顿卡邦……”
“公主!”桂香越听越不对劲。
公主是怎么回事?就算对这桩婚事有怨言,也不能当着天朝的迎亲使说出来呀。她边急思补救之道,边向厅内的其他同伴使眼色。
“比起桑顿卡邦,天朝皇帝当然是好上几百倍、几千倍的选择!”
“就是呀。”领会她暗示的阿橘跟着附和,“那个桑颜卡邦连死了三任王后,后宫姬妾如云,而且一把年纪了,还来向公主求婚,根本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天朝皇帝就不一样了,他今年十五岁,比公主还小上三岁呢,虽然立过贵妃,但现在也没了,跟公主最相配!”
“桑颜卡邦不过三十出头,长相威武,身材高大,看起来也人模人样的呀,天朝皇帝还不知是圆是扁呢。”阿柑语音含糊地说。
“阿柑,都这种时候了,你还跟我唱反调!”阿橘不悦地娇斥妹妹,“你没看到迎亲使如此俊美温文,身为他表弟的天朝皇帝会逊色到哪里去!”
“龙生九子,个个不同,何况只是表弟。”阿柑不甘示弱地反驳。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
阿橘灵机一动,“岳墨生的那本(贵妃出墙》里的皇帝明明就秀美可爱,冰雪聪慧,宽大仁慈,又善解人意……”
“那不过是小说家之言。”阿柑冷笑,“我们连岳墨生有没有见过皇帝都不知道,哪能确知他是无中生有,还是夸大其词……”
“你怎么可以说岳墨生无中生有、夸大其词!”阿橘不容许任何人侮蔑她的偶像,“人家岳墨生……”
“你又不认识那个人家,干吗帮他讲话呀!”阿柑不屑。
“你也不认识那个人家,干吗老说他坏话!”阿橘一脸气愤。
阿柑一时语塞,但很快又张嘴辩道:“我是就事论事,我……”
“好了,你们两个!”眼见两人的争论一发不可收拾,桂香头疼地喊停,“也不怕让岳大人见笑,自顾自地说个没完!”
“桂香姐,都是阿柑啦!”阿橘好委曲,她是帮桂香姐耶,桂香姐怎么可以把她一块骂下去。
“我知道。”桂香安抚地说,“不过,阿橘。不管阿柑的话对不对,我们都无从知晓,你跟她辩这种事,不是无聊吗?”
“谁说无从知晓的!”阿橘不以为然,一双顾盼生妍的美眸含情脉脉地投向岳翕,“这里有个现成的人可以问呀。岳大人,您说是不是?”
众人一听,顿觉有理,纷纷将眼光投向厅内惟一的男子。
“岳大人,您为阿橘评评理吧。”
岳翕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右边的阿柑。
这对姐妹花有着同样的美貌,连衣饰也相同,若不是各自站在一方,他这个外人根本认不出来谁是谁。
“岳墨生见过皇帝。他也不是无中生有,夸大其词。”岳翕实话实说。
“我就知道!”阿橘欢呼一声,得意地瞪视妹妹。
“岳大人又不是岳墨生,岂会知道岳墨生是否为无中生有,夸大其词!”阿柑仍不肯认输,“何况我觉得《贵妃出墙》里写的,根本是荒诞不经!寻常男子都不可能有那种气量,身为一国之君、视天下的奉养为理所当然的皇帝又岂可能为了成全兄弟之谊,而把贵妃让给人!”
那是因为你不了解皇帝。
岳翕在心里感叹,俊雅的脸容挂着不以为忤的浅笑,温文地回答:“天下事无奇不有。这是在下亲眼所见,亲身参与,绝非像姑娘说的那般荒诞不经。皇上的气量非是寻常人所能测量,何况这件事也没有那么令人难以相信。一方面是皇上对贵妃从来就没有男女之情,只有姐弟情深;一方面则是花朝与他情谊深厚更甚手足,而皇上又是一诺千金的君子,故而这样的安排对他来说是理所当然。”
“就是嘛,皇上果然就像书里写的一样呢!还有岳墨生……他笔下的故事不仅动人,也是实情,半点都不夸张喔。”阿橘脸上尽是梦幻般的憧憬。
“咳咳咳!”
面对她满脸的崇拜,岳翕感到不好意思地清着喉咙。
“也不是完全没有夸张。虽说都真有真人真事,可情人私语,岳墨生自是不便探询,只能自己揣摩……”
“哇……”
提到情人私语,众人的表情可精彩了,一张张小嘴呵呵傻笑,一双双美眸里尽是如梦似幻的少女憧憬,一颗颗芳心里都像有群鹿踏青似的蹦蹦直跳,脑中被书里无尽旖旎的文字描述给塞满……那些情人私语呵,好羞人喔!
就在人人忙着大做春梦,因回想起书中让人脸红心跳的情节而春心荡漾,却有一人在回想起书里的文字时灵光一闪,从珠帘深处吟哦出疑惑来。
“岳大人怎会知道得这么清楚?莫非岳大人认识岳墨生?”
“其实岳墨生是我的化名……”无法抗拒那道柔美的音韵,岳翕坦率地承认。
“什么?岳大人便是岳墨生!天哪!”阿柑双眼发亮,两只手分别掩在涨红的脸颊上,嘴里喃喃道,“花春月江夜、嫁天师妹、英雄侠女煽情录……”
“是春江花月夜、嫁妹天师、英雄侠女忏情录!”阿橘没好气地纠正妹子,“瞧你之前还一副不把岳墨生放在眼里的样子,一得知迎亲使是岳墨生,却语无伦次地把人家的书名都讲错了。”
“我是太……开心了嘛!”阿柑全身胀满幸福的喜悦,无暇理会孪生姐姐的嘲讽,两眼发直地瞪着岳翕,“反正大家知道我在说什么,岳大人也是吧……天哪,这些千真万确都是您写的吗?”
“是……”被她看得头皮发麻,岳翕有些小生怕怕了起来。
“其他作品也都是真人真事呵……”
“倒不全是。有些是我自己的幻想,有些是亲友的经历,有些则是道听途说……”
“哇,好厉害喔。”沉浸在自己的喜悦里,阿柑无法掩饰方寸间涌汹的迫不及待,若不是顾忌着自己的身份,便朝偶像扑过去了,“人家买了您全部的著作耶,您一定要帮阿柑签名啦。”
“我也要!”阿橘不落人后地嚷道,随即“咦”了声,惊疑不定地瞅向妹子, “阿柑,你什么时候买了岳墨生的书?我还以为你不喜欢……”
“谁说我不喜欢的!只是不想学你那副花痴样,嚷得人尽皆知。”阿柑践践地道。
她是那种爱在心里,表面上还要装作讨厌的人,尤其有个老爱咋呼出喜好的姐姐来,为了表示她与阿橘的不同,她老爱故意跟她唱反调。
“反正我有岳墨生全部的书,教你羡慕嫉妒死好了!”阿柑得意地说,转向岳翕时,张牙舞爪的表情随即转得如花蜜般甜。“岳大人,人家是您忠实的书迷喔,您等等,我去把书拿过来喔。”
“我也要……”一时间娇声轮动,众宫女按捺不住心中的急切,躁急地喊着。
“你们这是什么德性!眼里还有公主?”桂香看不过去,厉声斥喝,吓得众宫女一时噤声,敢怒不敢言地面面相觑。
“桂香,随她们吧,难得大家高兴。”珠帘深处传来芳兰公主优美的声音,柔软得似丝绸般,听得众宫女感动地大赞“公主英明”。
“你带人准备文房四宝,顺便把本宫的几本岳墨生的作品也拿过来请岳大人签名。”
“公主,怎么连你也……”桂香当场傻了眼,不解向来高贵贤明的公主怎会跟着这群孩子气的丫头“同流合污”,并暗忖自己可不可以也顺便拿收藏来签。
“桂香姐,公主都说没关系了,走吧!”
阿柑兴高采烈地和阿橘拖着半推半就的桂香离开,很快地厅内侍候的宫女走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岳翕和珠帘重掩里的芳兰公主。
前者错愕地呆坐在椅子上,像是一点都没料到自己的作品会在姽方如此抢手,下自金兰宫的宫女,上从芳兰公主,竟都看过、买了他的著作,而且都急于得到他的签名。尤其是后者,岳翕眼神复杂地看向垂掩的珠帘,不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