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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淮江岸边起了一座新坟,墓碑上刻着主人的名字“陈南。”以及生卒年月。
红玉几乎每天都來上坟,她欠这个儿子太多太多了,生前不能弥补,死后总要补偿,这个可怜的母亲带着自己包的饺子,一瓶酒來到坟地,摆上一饭盒的饺子,一双筷子,一个酒杯,柔声道:“孩子,娘今天包了饺子,你弟弟吃了二十个,你能吃几个?放开吃,娘下回再包。”
忽然红玉察觉身后有人,回头看去,是个二十多岁的姑娘,马尾辫,列宁装,长的很漂亮,胸前红校徽上写着江东大学四个字。
“你是小南的朋友?”红玉问道。
姑娘手里拿着一束白菊花,摇摇头道:“我……我是他的同事,特地來看看他。”
红玉道:“孩子,同事來看你了。”
江风呜咽,似乎是陈南的回答。
远处公路上,一辆伏尔加轿车静静停着,省委第一书记郑泽如坐在车内看着坟地里的一老一少,心情很复杂,他很想去坟前上一炷香,但自己的身份却不允许这样做。
“走吧。”郑泽如道。
伏尔加驶离了江边,秋风又起,一片萧瑟。
……
陈南不在了,日子还要继续,陈子锟本想告老还乡,但陈家最小的女儿陈姣高中毕业了,考入北京大学中文系,为了女儿在京生活方便,他还是去了北京,自从儿子死后,刘婷精神接近崩溃,在疗养院恢复了很长时间才稍有好转。
夏小青去了江北和儿孙住在一起,林文静陪女儿去了北京,鉴冰依旧生活在上海,她皈依佛教,每日吃斋念佛,日子过的素净的很。
这样以來,偌大一个枫林路十号官邸就只剩下陈嫣一个人了,而且她也不经产回家住,经常留宿在医学院实验室,或者在医院的单人宿舍里凑乎一晚,以免影响工作。
终于有一天,省机关事务管理局的干部登门了,要求收回枫林路十号的使用权,正好这天陈嫣回家拿衣服,她很惊讶的问道:“这房子是我家自己建的,你们凭什么收回?”
干部很尴尬,说:“新中国了,哪有什么你家我家,土地房产都是国家的,枫林路这些小楼都是省里的公共财产,登记在册的,你不信我拿文件给你看。”
陈嫣道:“可是房子是二十年代建的啊,那时候新中国还洠С闪⒛亍!
干部说:“这条街上的房子都是国民党敌产,洠粘涔模庋的阕苊靼琢税桑俊
陈嫣道:“那我更不明白了,这条街上住的都是起义将领,有功之臣,他们是敌人么?”
干部说不过陈嫣,只好悻悻离去。
此事汇报给省委第一书记郑泽如,他批示特事特办,照顾起义将领,陈家的房子可以保留,于是将隔壁枫林路八号原來阎肃一家人住的房子收回,分给了新來的省委副书记马云卿。
陈嫣在自己花园里看新邻居搬家,这家女主人很洋气,也很年轻漂亮,指挥工人搬东西,小保姆带着孩子在后院玩耍,小男孩长的挺可爱,跑到栅栏边,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陈嫣。
“喂,你是谁?”小男孩问。
“我是陈医生,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马京生。”
“你生在北京还是南京?”
小男孩不回答陈嫣的问睿醋懦录业拇蠓孔雍透涌沓ǖ幕ㄔ埃鋈换赝泛暗溃骸奥杪瑁乙≌獗撸
女主人忙得很,哪有时间理儿子。
马京生问陈嫣:“你爸爸是几级干部?凭什么住大房子?”
陈嫣道:“因为这本來就是我家的房子啊。”
“你骗人!你又不是高级干部!”马京生忽然发脾气,朝陈嫣吐口水,然后撒腿跑了,正好他妈妈从屋里出來看见这一幕,根本不向陈嫣道歉,抓住儿子进屋,关门的时候还狠狠朝这边瞪了一眼。
有这样的邻居,陈嫣更不想回家住了。
……
江北,南泰县苦水井公社,已经升任县委书记的杨树根乘坐嘎斯吉普车风尘仆仆來到这里,一进大门,公社书记李花子就迎了上去,热情洋溢的握住杨树根的手说:“杨书记,我们全体社员早就盼着您來指导工作了。”
杨树根穿一身蓝布中山装,带着鸭舌帽,兜里别着两杆钢笔,很矜持的和李花子握手,道:“咱们苦水井公社是全县农业生产的一面红旗啊,又是我的家乡,要不是县里工作忙,我上个月就來了。”
李花子道:“对对对,杨书记统领全县的各项工作,日理万机啊。”
杨树根倒背手说:“中央号召掀起农业生产的新*,咱们公社可不能落后啊,当然了,要比也是和其他县区比,在南泰咱们苦水井是这个。”
说着他伸出了大拇指。
干部群众们就都呵呵笑了,脸上洋溢着自豪的光辉。
李花子道:“时间还早,我陪杨书记下去走走。”
杨树根饶有兴致的说:“好,先去走走。”
公社驻地附近的农田长势喜人,农民头上缠着洁白的毛巾在田里耕作,见县里大领导來视察,都直起身子來打招呼。
杨树根很高兴地向大家挥手,问李花子:“高级社成立起來,群众的反应怎么样?”
李花子道:“那是绝对的拥护,绝对的赞成,各大队都开了大食堂,吃饭不要钱,跑步进入共产主义,老百姓的干劲那还不岗岗的,干活都比以前有劲了。”
杨树根频频点头:“很好,很好。”
李花子看看日头,道:“晌午了,杨书记,吃饭吧,尝尝咱大食堂的饭菜。”
杨树根抬起腕子來,看看手腕上的英纳格瑞士表,这还是分浮财的时候组织分配的工作用品,时针指向十二点,确实该吃饭了。
苦水井公社就是以前的苦水井乡,各大队就是以前的村子,各村都开了大食堂,全村一起吃饭,不过村民家里的鸡鸭牛羊大小牲口包括田地,都成了集体财产。
公社驻地也开设了大食堂,院子里摆满了桌椅板凳,窗口里摆着四口大锅,今天的菜很丰盛,猪肉炖粉条子,香喷喷油光锃亮,大肥肉颤巍巍的,洠С怨饪炊剂骺谒
主食是白面馒头,跟小孩脑袋一般大的馒头可劲的造,不够尽管拿,还有麦仁稀饭也是管饱,几百口子在院子里一起开动,那声音就跟饲养场一样。
杨树根和秘书,嘎斯车司机被安排在屋里用餐,饭菜和群众是一样的,李花子带着公社妇女主任陪坐,大伙吃的都很开心。
司机是个复员转业的小伙子,饭量大的很,大馒头吃了一个又一个,还要去拿,杨树根看了他一眼,李花子忙道:“敞开吃,管够,咱公社在党的英明领导下年年大丰收,粮食都快堆满了屯子了。”
妇女主任附和道:“是啊,喂猪都用细粮。”
李花子干咳一声,制止妇女主任进一步胡扯,道:“杨书记,这次下乡有什么重要指示么?”
杨树根道:“好你个老李,什么都瞒不过你,我确实有事请你帮忙,现在全国都在掀起大炼钢铁的浪潮,争取在明年钢产量翻一番,追上或者超过英国,咱们县也不能落后,既要抓农业,也要抓工业,两手都要硬,为国家贡献一份力量。”
李花子有些愣了:“炼钢,咱们农民不会那个啊。”
妇女主任不识时务的问道:“北泰不是有钢铁厂么,怎么还要咱们炼钢?”
杨树根道:“只靠大钢铁厂是远远不够的,多快好省的建设社会主义,就得全民动手,中央提出以小为主,以土为主,土洋结合,土中出洋的小土群方针,以群众运动的方式大炼钢铁,我就不信了,咱们劳动人民发动起來,还比不过北泰钢铁厂那些喝洋墨水的右派!”
李花子热情四溢道:“杨书记您说的太好了,听了你的话,我的干劲又足了,洠У乃担胙钍榧窍旅畎桑傅侥睦铮颐强嗨迳缭本痛虻侥睦铩Q钍榧牵腋懔⒏鼍钭矗铱嗨绫鸬牟桓宜担植烤匀氐谝唬
杨树根满意的点点头:“我就知道找老李你准洠Т怼!
县委书记走后,苦水井公社立刻开展大炼钢铁运动,李花子担任总指挥,几乎是一夜之间,就在乡里竖了三座一立方的土高炉,找了几十辆平车,运來铁矿石和焦炭,开始炼钢。
哪知道,开炉后,光淌瘤子,别说钢了,就是铁都炼不出。
第十一卷 新国 第四十三章 钢铁元帅升帐
看着千疮百孔的铁瘤子,公社书记李花子傻了眼,找來内行人一问才知道,练出來的东西含硫量高,杂质多,别说造钢枪大炮了,就是打菜刀锄头都不行,纯粹废物一块。
李花子不傻,他知道泥腿子们不会炼钢,要想练出符合社会主义建设需要的钢铁,就得请北泰钢铁厂的老师傅出马。
他立刻派出公社最强阵容,亲自带队,妇女主任压阵,一群社会敲锣打鼓赶往一百里外的北泰,去钢铁厂请求技术援助,说土点就是拜师学艺。
按照李花子的打算,北泰钢铁厂就算不派出支援团队,也会热情接待,然后找几个技术员來指导一下,到了地方才傻眼,钢铁厂人人忙的团团转,哪有人搭理他们。
北泰也在进行大炼钢铁,到处都是土高炉和洋高炉,钢铁厂的新式马丁炉更是日夜不停,干部群众彻夜加班,还派出几十个工作组到处技术支援,帮兄弟企业炼钢,北泰市区都支援不过來,哪有人力去百里外的南泰帮忙。
苦水井公社拜师团失望而回,面对派不上用场的自家小高炉,李花子着急上火,嘴上都起了泡,他想到一句谚语“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于是召集各大队支部书记來公社开会,商讨如何炼钢。
群策群力果然有效,一位支书说邻县用废铁炼铁,效率很高,一天能出几百斤铁水哩。
李花子眼睛一亮,大手一挥:“号召群众,上缴废铁!”
公社大喇叭不停的广播,号召社会上缴废铁,公社书记李花子亲自带队各家各户征缴废铁,忙的脚不沾地,很多群众积极响应,把家里不用的烂锄头旧镰刀拿出來,更有一户后进的人家在组织的劝说下将刚炒完菜的铁锅捐了出來,男主人豪爽的说:“都入社吃大食堂了,还要锅干什么。”
不出两天,收集了一大堆废铁,李花子重新找了块偏僻的荒地,垒砌十座土高炉,各大队负责一座,公社预备了三面流动旗帜,红旗白旗黑旗,完成任务自然是红旗,不达标或者出现事故,就挂白旗和黑旗,又组织了戏班子唱大戏给大伙儿鼓劲,大炼钢铁再次上马。
李花子将炼钢大队编成部队,一座高炉是一个连,一个小组是一个排,人人都是战士,他自己担任炼钢总指挥,倒背双手到处视察,给战士们鼓劲,黑夜的野外,灯火通明,大喇叭里播出豪迈的誓言:“人人争上游,炉炉放卫星,苦战一昼夜,不获全胜不收兵!”
天亮了,朝霞万里,红旗翻卷,第一炉铁水终于流出,铸成一个漆黑的大铁疙瘩,捷报传來,李花子迅速赶到现场,让人用大秤一称,好家伙,足有一百零八斤!
李花子忙了好几天,嗓子都哑了,此刻他激动万分,用沙哑的声音喊道:“同志们,苦水井公社的钢铁卫星,上天了!”
社员们欢呼起來,一个个热泪盈眶,苦战十几个昼夜的他们眼圈都是红的,衣服也被火星燎出一个个洞眼,但洠私锌啵瑳'人说累,都为卫星上天感到由衷的骄傲。
第一炉铁卫星用红绸子布包上,放在木板上,找四个青年社员抬着,敲锣打鼓送往县城,李花子喜气洋洋跟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