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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北将酒杯重重一放,瞪着通红的眼睛道:“臭娘们,你懂个屁,若是组织委派去乡下锻炼,那是对成长有利,可是这算什么?是发配,是左迁,是流放,小南已经这么惨了,还要把他弄到乡下去受罪,这不是整人么。”
马春花虽然是政工干部,但论讲道理却不是陈北的对手,孩子慢慢长大,她的火爆脾气也改善了许多,不和丈夫争论,抱着孩子到一边去了。
但刘婷却能看出,马春花不是吵不过陈北,而是让着他,便劝道:“小北也少说两句吧。”
陈北一仰头又干了一杯,道:“反正别想把我弟弟发配到乡下去。”
忽然传来敲门声,马春花过去开门,外面站了两个穿中山装的干部,拿出工作证自我介绍说是地区教育局的,要送陈北下乡。
他们身后停了一辆嘎斯吉普车。
马春花将二人领进来,说教育局的同志要送陈南下乡。
陈北一听就爆了,摔了筷子道:“还追到家里来了,我倒要问问是哪个做的决定,下放我弟弟到县城?”
教育局干部鄙夷的笑笑,道:“首先纠正你一个错误,陈南下放地点不是南泰县城,而是苦水井乡,其次,我们只是来通知一声,顺便把陈南丢在一中的被褥送来,并不负责下放人员的交通问题,最后告诉你,陈南的处理,是省委第一书记郑泽如同志亲自批示的,你有意见,找省委说去。”
说罢,两人留下一纸调令和陈南的行李卷,扬长而去。
家里人面面相觑,陈南的问题似乎又严重了,直接被贬到江北最穷最艰苦的苦水井去了,那地方连喝水都成问题,要到十几里外去挑,小南能受得了这个苦?
刘婷很惊愕,她万没料到郑泽如会做出这样的决定,非但不挽救亲生儿子,还变本加厉的无情打击。
陈南却没有什么剧烈的反应,本来他就没怎么吃饭,此时将饭碗一推道:“我休息去了。”
陈北想去劝两句,被刘婷拉住:“让你弟弟静一静。”
陈南躺在床上,两眼瞪着天花板,这一年来的整整遭遇浮现眼前,自己从上海到省城,又从省城到北泰,现在又要到南泰县乡下去,生活上的落差远不如心理上的落差大,以前他是天之骄子,现在是过街老鼠。
更让他倍受刺激的是,自己的亲生父亲郑泽如,竟然如此绝情。
深夜,辗转反侧的陈南披衣起床,拿出纸笔洋洋洒洒写了几封信,分别用信封装好,压在墨水瓶下,自己的手表和钢笔也放好,然后穿戴整齐,悄悄出门。
黎明的街头,薄雾笼罩,只有清洁工扫大街的沙沙声传来,陈南来到市政厅对面的工人文化宫大楼,上到四楼顶,最后看了一眼这个雾茫茫的世界,然后跳了下去。
第十一卷 新国 第四十章 永离
工人文化宫是苏式建筑,虽然只有四层,但层高五米,整体很高,陈南求死心切,头朝下栽下來,脑袋先着地,落在坚硬的花岗岩地面上,当即面目全非,惨不忍睹。
砰的一声重物落地,如同摔碎了一只装满水的暖水瓶,立刻引來了附近打扫卫生的清洁工大婶,大婶在跑反的时候见惯了死人,对满地红的白的并不恐惧,扯开嗓子道:“有人跳楼了!”
晨练的,上班的,上学的,下夜班的,都聚拢过來,在陈南身边围成一个圆,指指点点,叽叽喳喳,还是扫地大婶厚道,找了一张破草席将尸体盖住,但血已经弥漫开來,满地血红。
派出所民警姗姗來迟,掀开草席检查一下,尸体身上洠в腥魏沃ぜ矝'有遗书,看年纪二十來岁,却不知为何寻了短见。
民警发动群众,问围观人群谁认识死者,大家就都摇头,都摔成烂西瓜了,本來认识的这下也不认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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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勤民警回到所里,就接到了报案,來人是晨光机械厂的党委副书记马春花,她小叔子留下遗书人不见了,想请求民警帮着找人。
民警告诉马春花,半小时前工人文化宫楼上跳下來一个人摔死了,最好去看一眼是不是你家亲戚。
马春花心里咯噔一下,点点头说好。
派出所洠в衅担挥幸涣纠系粞赖娜帜ν校で鬃钥邓吐砀笔榧堑交鹪岢¢胍枪荩耸笔宀鸥账偷交箾'來得及处理,马春花看了一眼就把脸别了过去,她认出这就是自家小叔子陈南,昨晚还在一个饭桌上吃饭,今天却阴阳两隔,即便是心硬如铁的马春花也禁不住鼻子发酸。
“对,他就是我弟弟。”马春花哽咽着说。
殡仪馆工作人员说:“确认了身份就好办了,让单位处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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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一大早,马春花却喊小叔子吃饭,却发现床上被褥叠得整整齐齐,桌上摆着几封信,还有手表和钢笔,心里就觉得不大对劲,赶紧喊男人过來,陈北打开信封一看,末尾是“陈南绝笔!”大叫一声不好,弟弟要寻短见,赶紧找人!
高土坡住的都是晨光厂的同事,喊一嗓子起码几十个人出來帮忙,陈北招呼了一帮人到处去找弟弟,主要搜寻地域是淮江沿岸,因为投江自杀的可能性最大,但他们却万洠Я系剑履涎≡窳颂ァ
当马春花找到陈北的时候,他还推着自行车一瘸一拐在江边呼唤着弟弟的名字,声音都嘶哑了。
马春花告诉丈夫,人找到了,在殡仪馆。
陈北已经有了充分的思想准备,按还是被噩耗打懵了,愣了几秒钟才回过神來,喃喃道:“好好的怎么就洠Я四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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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婷住在地区招待所,凌晨时分就开始心绪不宁,洗漱之后这种感觉更强烈了,她连早饭也洠С跃椭苯痈贤咄疗拢墒浅卤奔颐沤舯眨蛄诰右淮蛱胖莱履喜患耍蹑镁途醯媚宰雍涞囊幌拢挥勺灾鞯牟跗饋怼
她意识到,儿子凶多吉少。
在邻居家如坐针毡一般等了两个小时,陈北两口子终于回來了。
“小南呢?”刘婷该还抱有一丝希望,不甘心的看着后面。
“姨,您先回家,我慢慢给您说。”陈北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不,就在这儿说。”刘婷道。
“弟弟走了,早上跳楼,人现在殡仪馆。”
刘婷洠祷埃谠卣玖思该胫樱鋈恢蓖νΦ难雒娉斓瓜拢泶夯ㄔ缬性ち希话逊鲎∷饋硭突丶依铮质瞧酥杏质枪嗨醢胩炝蹑弥沼谟朴菩炎龥'哭,而且很冷静。
“你弟弟有留下遗书么?”
“有。”陈南递上几封信,给父母家人的一封,给省委郑书记的一封,给生母红玉的一封,还有给唐阿姨的一封。
刘婷只打开了给郑泽如的那封信,只见开头是这样写的:敬爱的郑书记,很冒昧给您写这封信……”
信件内容只字不提郑泽如的生父身份,只是一封普通的申诉信而已。
刘婷长叹一口气,将信件收起,道:“我去看看儿子。”
陈北迟疑一下道:“殡仪馆还在化妆,现在不方便看。”
刘婷凄然一笑:“我养了二十七年的儿子,变成什么模样不能看,现在就去。”
陈北道:“好吧,我这就安排车。”
晨光厂派了一辆吉普车,送刘婷去了殡仪馆,陈北夫妇陪伴左右,殡仪馆和火葬场连在一处,地处北郊,远远就看见大烟囱在冒烟,四下一片荒凉,触景生情,心中更加悲恸。
陈南脑袋碎了,殡仪馆的化妆师正在为他拼接,不让家属观看,刘婷不管那些,推开工作人员的阻拦,走到停尸台前看了看,忽然挥拳痛打,一边打一边骂:“你这个懦夫,胆小鬼,你不配做爸爸妈妈的儿子!”
陈南僵硬的躯体毫无反应。
大家急忙劝阻,刘婷猛然转身,杏眼圆睁,怒吼道:“谁也别拉我!”可说完这句,她又昏厥过去,幸亏这次陈北早有预备,带了厂医跟车,又是一番抢救,刘婷悲伤过度,深受刺激,精神已经恍惚,陈北强行将她送了回去。
陈南的后事主要由大哥陈北负责,他忙前忙后,通知家人,准备追悼会,先到邮电局发了两封电报,一封到北京,一封到省城,然后又通知了陈南的大舅刘骁勇。
刘骁勇已经转业回地方,本來说好担任粮食局局长的,但由于外甥被打成右派,他也受到了一些影响,地区主要领导发话,说右派家属不适宜担任单位一把手,于是局长变成了副局长。
陈南的单位自然也是要通知的,校长得知陈南自杀后,长叹一声,摘下老花镜揉着鼻梁,说不管怎么说陈南也算咱们学校的人,组织得出面为他开追悼会才行。
教导处孙主任当即表示反对:“陈南抗拒改造,畏罪自杀,自绝于人民,这种人死不足惜,学校不能为这样的人开追悼会。”
孙主任很强势,校长也洠д蓿缓冒诎谑炙翟偎蛋伞
孙主任回到自己办公室,抑制不住自己的兴奋之情,挥毫又写下一张大字报,对陈南的畏罪自杀表示了强烈愤慨与鄙夷,写完后亲自张贴到学校宣传栏里。
聂文富虽然身上还缠着绷带,但听闻这个喜讯后还是让人扶着來到宣传栏前,打着快板扯着破锣嗓子唱道:“右派分子死的好來死的妙,死的那叫一个呱呱叫。”
校园里回荡着他沙哑的嗓音和快板声,当里个当,当里个当。
……
省委大楼,秘书正在帮郑书记整理文件,偷眼看书记心情似乎不错,便不经意道:“中午江北方面打电话來报告,说下放右派陈南跳楼自杀了。”
郑泽如伏案工作,笔走龙蛇,眼皮都不眨一下。
秘书意识到自己多嘴了,区区一个右派自杀也拿來影响郑书记的思绪,实在不应该,他整理完文件就悄悄退下了。
郑泽如心情很乱,他万洠Я系阶约旱那咨泳谷蝗绱舜嗳酰蚧骶腿盟≡窳怂劳觯暇故且惶跎。一故浅伦语垦硕吣甑亩樱绾紊坪螅绾胃簦际悄杨}。
他走到窗前,点燃一支烟,沉思良久,决定还是不介入此事。
……
陈南的遗体在江北火葬场进行火化,追悼会洠Э恢幸矝'有來人,甚至连一个花圈都洠停挥谐录液土跫胰藖硭捅鸪履希镉赇熹欤湟堵兀斓丶湟黄羯
陈子锟是第三天从北京飞到江北的,他的意志力要比刘婷强大的多,在葬礼过程中洠У粢坏卫帷
陈南的遗体送别仪式很简单,家属草草绕了个圈就算结束,躺在塑料花中的陈南穿着中山装,兜里别着钢笔,年轻的面庞依旧栩栩如生,睫毛长长的,仿佛随时都会醒來一般。
红玉带着王北泰也來参加葬礼,她万洠Я系礁照业绞⒍嗄甑亩樱鸵娑砸跹袅礁舻牟揖纾傧氲蕉又种挚闪Γ滩蛔〈蠓疟鋈硕继痹诘厣稀
遗体被送入火葬场,陈子锟亲自去为儿子扒骨灰,遗体烧了很久才化成灰烬,用铲子铲出灰白色的骨灰放进盒子里抱了出來。
“小北,你把弟弟埋了吧,就埋在江边。”陈子锟将骨灰盒捧给陈北,大踏步而去。
“爸,你去哪里?”陈北喊道。
“去省城。”陈子锟头也不回的答道,一阵风吹來,掀起他的风衣下摆,陈北发现父亲的背影似乎比以往佝偻了一些。
……
省委大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