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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令俊百无聊赖,打开公文夹,拿出军报来瞧瞧,上面写着江北紧急军情,陈启麟部连战连捷,收复被共军蚕食的乡镇八处,俘虏共军大青山支队六百余人,请中央给予进一步指示。
二小姐将军报叠成了纸飞机,吹了口气,用力掷出,飞机晃晃悠悠出了门,在走廊里转了两圈,栽出了窗外。
过了两个钟头,视察回来的蒋介石进了办公室,侍从报告,戴笠觐见。
戴笠是全国仅有的可以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觐见蒋委员长的几个人之一,他掌握的军统是委座手中的一柄利剑,专门处理见不得光的事情,委座对戴笠的信任,远超其他人。
“委座,陈子锟找过我,把我痛骂了一顿,唾沫星子都溅到我脸上了。”戴笠谦卑的笑笑,语气很淡,不像是抱怨,倒像是邀功。
蒋介石哼了一声,浓重的浙江奉化口音道:“他说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骂我不尽人情,抓了他的小舅子什么的。”
“哼,那你查出什么没有?”
“报告委座,陈子锟的小舅子林文龙是民盟会员,不是共产党,但也和共产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发动学生游行的事情,他也有份;还有件事要向委座汇报,最近检察厅侦办遗孤抚恤贪污案,牵扯到陈子锟的女秘书兼情人刘婷,最后是于右任出面,才洗清冤屈,卑职稍微留意了一下,检察厅奉的是孔部长的意思。”
蒋介石点点头,不置可否,戴笠知道委座累了,低声告退,悄悄离开。
过了一会,蒋介石从沉思中醒来,拿起电话:“接何应钦。”
他问何应钦,陈子锟多大年纪了,是否可以退出现役。
“年龄不是障碍,如果身体不好的话,也可以转预备役。”何应钦多聪明的人,立刻领会了委座的意图。
“哦,那你去办吧,子锟在敌后作战多年,也该休息调养了。”蒋介石道。
何应钦道:“是,委座。对了,我送过去的军报您看了没有?”
蒋介石扫了一眼办公桌,空荡荡的哪有什么军报。
第九卷 敌后 第六十三章 借酒浇愁
蒋介石以为是侍从把军报收起来了,便没当回事,挂了电话,继续处理其他公务。
时间已经进入1942年,抗战进入第五个年头,如果从九一八事变算起,已经打了十二年了,如果从甲午战争算起,中国已经被恶邻日本压制了快五十年了,有识之士都知道,想以自身力量打败日本几乎是不可能是事情,必须借助列强来一次大翻盘,幸运的是,终于等来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日军自偷袭珍珠港以来,在太平洋战场所向披靡,连下香港、关岛、马尼拉,上海租界也尽入日本囊中,英美侨民被关进集中营,军队缴械投降,成了第一批战俘。
仗打得越凶,蒋介石越高兴,日本最好把英美得罪的狠狠的,不死不休才好,这样中国才能得到大量的援助,才能借此机会翻身,实现民族的复兴。
想到这些,他就有一种踌躇满志、壮怀激烈之感,中华民族灾难深重,就要在自己手中跻身世界强国之林,这是何等的荣耀与光辉啊。
在如此宏伟目标前,所有烦恼都变得无足轻重,比如陈子锟这种不安稳而又年富力强的家伙,直接让他转入预备役了事,省的生出许多麻烦。
……
陈宅,陈子锟一家人正在吃饭,今天飞虎队转场来到重庆,陈北回家探望,带来一些云南火腿和一口袋大米,他们飞虎队员薪金极高,而且是硬通货美元,几乎不受通货膨胀的影响,陈子锟虽然贵为上将,但发的是法币,折合成美金不足五十元,还不及儿子的零头。
桌上的饭菜很丰盛,但家里的气氛却不太好,每个人都沉默的吃着饭,不敢多说话,陈北不明就里,不停给弟弟小南夹菜,问大家:“吃啊,怎么都不吃?”
夏小青道:“吃,有什么大不了,不就是不让干了么,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陈北惊诧道:“不让谁干了?”
夏小青道:“老蒋把你爹给撤了,一撸到底,什么职务都没了,直接转预备役了。”
陈北道:“爸爸才四十岁啊,正是为国家效力的黄金年龄,怎么就转预备役了呢。”
夏小青冷哼一声道:“这叫卸磨杀驴。”
陈子锟淡淡道:“小青,你少说两句吧。”
陈北脾气随母亲,一点就爆,当即把筷子往桌上一拍道:“简直是渎职,我找他们去,找何应钦,找蒋介石,我要当面质问他们……”
“住嘴!”陈子锟厉声喝道,“你一个小小少尉懂什么,别给大人添乱。”
在父亲的威严面前,小北还是屈服了,默默端起碗来吃饭,心里却把军委会军政部骂了个遍。
忽然听到大门口有人道:“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赶上吃饭啊。”
原来是老朋友阮铭川到了,陈子锟和他是二十年的老交情了,自然不用多礼,直接招呼道:“快坐,拿双筷子一起吃。”
下人给阮铭川添饭,他不停道:“再加点,再加点。”
姚依蕾笑道:“阮大记者,你多久没吃饭了?”
阮铭川道:“嘿嘿,去年刚吃过。”
饭碗端上来,只见他筷子上下翻飞,不停夹菜,吃饭,速度令人瞠目结舌,众人已经吃的差不多了,索性停下看他吃饭,最后阮铭川把桌上所有盘子一扫而空,菜汤都没剩下一滴,一碟云南火腿更是早不见了踪影,刘婷心细,看阮铭川的外套磨损的厉害,人也黑瘦,想来真是饿极了,便让下人又切了一碟火腿来给他下饭。
吃饱喝足,阮铭川打着饱嗝,剔着牙,抚摸着肚皮道:“很久没吃这么饱过了。”
陈子锟递过去一支烟,问他:“你怎么混到如此落魄地步?”
阮铭川道:“不是我混的落魄,是所有人都混的落魄,我的大将军啊,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现在黑市米价都涨上天了,一天能涨三回,咱们这些文化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抬的,就指望那点微薄薪水度日,我一个月的工资,连十斤米都买不起,只能靠当东西度日,不怕你笑话,家里已经断粮了,我是来借米的。”
陈子锟道:“厨房还有半口袋大米,你拿走吧。”
阮铭川说好,忽然低下头去,过了一会儿,瘦削的肩膀耸动着,再抬头,已经泪流满面。
“我好歹也是资深报人,居然混到这步田地,真是惭愧啊惭愧……”阮铭川抹了一把眼泪,长吁一口气,似乎将胸中怨气吐了出来。
“唉,还是你们军界的人有路子啊。”
陈子锟摇头道:“我又不是黄埔嫡系,有个毛的路子,今天上午军委会刚发了文过来,直接把我转预备役了,要不是我儿子当飞行员,这一家人怕是也得饿死。”
阮铭川义愤填膺:“谁不知道你是一员虎将,抗日正在紧要关头,自断臂膀,这是卖国通敌的行为!不行,我要写文章骂他们!”
陈子锟道:“新闻管制的厉害,你还是少给自己添乱吧,不说那些烦心事,咱们喝酒。”
扭头道:“拿酒来。”
夏小青没好气道:“家里哪有酒?”
“那就去买啊,再弄点菜,我和铭川喝两盅。”
“不是刚吃过饭么,又喝?门都没有。”夏小青一口回绝。
陈北知道父亲是想借酒浇愁,便道:“爸爸,你想喝酒的话,可以到空军俱乐部去,那里洋酒管够。”
陈子锟欣然同意,于是陈北驾着吉普车带着父亲和阮叔叔上路了,美式小吉普在街上风驰电掣,小北把汽车开出了飞机的气势,交通警看见飞行员的汽车过来,远远的就吹着警笛,挥动指挥棒将其他汽车和行人拦住,保障空军的汽车优先通过。
“怎么样,够拽吧。”陈北得意洋洋道。
“妈的,比你老子当年还拽。”陈子锟骂道。
空军俱乐部门口停着许多汽车,有军车也有政府牌照的轿车,里面空间极大,灯光黯淡暧昧,吧台前坐着不少军人,每人身畔都有美女相伴,大厅里有不少小圆桌和沙发椅,也都坐满了客人,远处还有一个台球案子,几个穿空军夹克的美国小伙子正伏案击球。
陈北凑近吧台,立刻有个俊俏的女服务员问他:“来点什么?”
“我要威士忌,你们喝什么?”陈北扭头问道。
阮铭川道:“来点够劲的。”
陈子锟道:“那就双份威士忌。”
陈子锟和阮铭川都是海量,借酒浇愁愁更愁,不大工夫,吧台上就摆了一溜空杯子,而陈北手上的一杯还没喝完。
忽然一声尖叫传来,女服务员被一个穿西装的醉鬼拉住正欲强吻,陈北将酒杯一方就要过去制止,只见眼前一阵风刮过,那醉鬼已经被踹飞了,摔倒一张桌子上,将酒碗酒瓶砸了个乱七八糟,几个客人身上溅满了酒水,怒不可遏的站了起来。
陈子锟拍拍右腿:“小北,你爹不老吧。”
陈北大叫:“小心!”
一个酒瓶子抡圆了从陈子锟脑后砸来,上将军虽然酩酊大醉,但是警觉还在,一侧头,酒瓶子砸在肩膀上,回头一记直拳,偷袭的家伙顿时满脸花。
“打!”阮铭川兴奋的挥去了拳头。
见对方三四个人一起上,陈北急忙参战,女服务员很贴心的递上两个空啤酒瓶来,他接过来加入战团,打台球的美国飞行员见这边有飞虎队员和人打架,也抡着台球杆冲过来。
一场混战在俱乐部中展开,尖叫声和酒瓶子破碎的声音此起彼伏,桌椅吧台灯具全遭殃了,当宪兵赶到的时候,整个俱乐部里只有两个人站着了,就是陈子锟父子。
陈子锟打了一架,脑子反倒清楚了,他武功了得,以一抵十小菜一碟,身上连一处伤都没有,小北自由习武,年轻力壮,更是谁也伤不到他。
宪兵最不愿意管的就是空军俱乐部的案子,能到这儿消费的人,非富即贵,都是重庆数的着的人物,再有就是那帮天不怕地不怕的飞虎队员,那可是委座花高价请来助战的洋人,谁敢招惹。
把大灯打开,慢慢往外抬人,有一个满脸血迹的家伙指着陈子锟道:“是他先动手的,王队长,抓他!”
宪兵队长踩着满地玻璃渣子走过来,打量着陈子锟,摸不清他的路数,只好陪笑道:“麻烦你跟我回宪兵队做个口供。”
陈子锟伸出双手:“铐吧。”
陈北挡在他面前:“不能抓他,他是见义勇为的。”
两个美国飞行员从地上晃晃悠悠爬起来,也叉着腰和陈北并肩站在一起,横眉冷目,大有和宪兵再干一架的意思。
宪兵队长正在犯愁,外面传来汽车急刹车的声音,紧跟着两个空军军官走了进来,大声宣布:“飞虎队紧急集合,有战斗任务!”
“走!”陈北向父亲使了个眼色,陈子锟会意,搀着一个腿受伤的小伙向外走去,阮铭川从吧台里爬出来,也跟在后面。
宪兵队士兵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阻拦,都说了空军有战斗任务,扣了人,耽误了军务,谁能当得起。
一行人出了俱乐部,跳上吉普车扬长而去,陈北道:“爸爸,阮叔叔,我们有紧急任务,先到白市驿机场,然后你们自己回去,省的宪兵找麻烦。”
来到白市驿空军基地,一溜P40战斗机已经整装待发,陈纳德上校穿着飞行皮衣,戴着墨镜威风凛凛的站着,威严的目光扫视着刚赶到的三个部下和两个平民,显然他们刚经历过一场恶斗,其中一个小伙子受了伤,腿脚已经不利落了,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上校,你似乎缺一个飞行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