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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栋梁明白了:“哦,那个人是我们老板,他叫陈子锟,我们都喊他大锟子。”
“你回去,叫他亲自来。”姚小姐气哼哼的说,扭头上楼去了。
王栋梁懵了,不知如何是好,阿福正在一旁擦车,跟着呵斥道:“让你回去就回去,卖什么呆!”
王栋梁看到那汽车,恍然大悟,原来是他们啊,合着这位小姐诚心来找茬的,不行,我得替陈老板挡着呢,心念一动,他挺起腰杆说:“小姐,我们掌柜的让我来的,我要是回去没个正当的说法,那可不行,我是咱们紫光车厂最好的车夫,您一句话就打发我,我不服。”
姚小姐停下脚步,道:“行,那我就给你个活儿证明自己,你现在到西山我家的别墅去,把阿扁接来,阿福,你告诉他地址。”
于是王栋梁就开始了他的第一个任务,拉着空车出发了,直奔遥远的西山而去。
……
陈子锟在东交民巷溜达着,这里不但是使馆区,还有一些专营进口货的商店,脚踏车这种商品也是少不了的,不过价钱很贵,最好的一种牌子是英国三枪,要价三百块钱不打折。
崭新的脚踏车放在玻璃橱窗里,不锈钢的辐条闪着银光,细细的胶皮轮胎,褐色的牛皮车座,黑漆车身,银色的铃铛,涂着黄油的车链,还有车头上的三枪标志,通体透着一股工业设计的优美之感,陈子锟蹲在地上看了半天,心痒难耐,自行脑补出一幅画面,自己骑着脚踏车,后座上带着林文静,在飘满黄叶的大街上徜徉着……
“看什么看,走开!”穿着西装的售货员出来呵斥道,商店的顾客基本上以欧美人和日本人为主,中国人都是光看不买的。
“你他妈放什么屁呢,假洋鬼子。”陈子锟直起身子,足足比售货员高了一头,两只铁拳握的啪啪响,吓得他赶紧躲了进去,小声咕哝道:“不和你一般见识。”
“操行!有钱也不买你家的。”陈子锟捏着口袋里仅有的几枚铜元扬长而去。
走了几步,忽然和一人撞了个满怀,抬头一看,竟然是北大图书馆的毛助理。
“这么巧,来逛街,这位是……”陈子锟注意到毛助理身后还跟了个纤细的女孩子,清纯可人,和林文静有的一比,两人本是拉着手的,见到陈子锟后就悄悄松开了。
“哦,是小陈啊,我来买些礼物,带给湖南的同学,这位是杨开慧,杨昌济教授的千金。”
“你好。”陈子锟彬彬有礼和杨开慧打了个招呼,又问毛助理:“怎么,你要回老家?”
“是啊,再有半个月就回湖南了,北京虽好,不是久留之地啊。”毛助理说。
“走的时候说一声,我去送你。不打扰了,你们继续逛,再会。”陈子锟一拱手,先走了,走出几步回头张望,不禁艳羡不已,啥时候自己也能像他们这样,和林文静手挽手逛街啊。
回到紫光车厂,陈子锟问薛平顺:“薛大叔,账上有多少钱能用?”
薛平顺拿出账本,拨拉几下算盘说:“刚买了新车,账上没有余钱,硬凑也能凑出三四十块来。”
陈子锟傻了眼,没办法了。
……
今天是礼拜天,毛助理忙里偷闲,带开慧妹子上街游逛了一圈,用节省下来的工资给湖南的亲戚同学买了一些小礼物,他的辞职信已经递上去了,不过要等新人来了之后才能离开。
逛完了大街,把开慧送回家,毛助理又来到了北大图书馆,虽然有李大钊坐镇,但整理报刊的工作非常繁琐,还得自己亲自来做才行。
进了图书馆,就听到陈独秀愤恨的声音:“无耻,下作,这一定是那帮守旧的文人所为!”
然后是李大钊的声音:“依我看,守旧派未必有这么大的能量,一夜之间北京几乎所有报纸都刊登同样的消息,而且极尽污蔑之能事,我想背后的黑手一定是更高层的人物。”
“守常兄说的是?”
“自然是小徐了,徐树铮此人堪比周瑜,虽然有才,但气量狭小,做事缺乏全盘考虑,往往一意孤行,不计后果,他组建安福俱乐部,把本来的盟友研究系排挤出了国会,引起梁启超林长民等人的愤恨;又擅杀陆军上将陆建章,坏了北洋的规矩;表面看起来雷厉风行,铁腕手段,其实埋下不少祸根,这次安排北京报章刊登你的丑闻,也是同样道理,为了打击民间进步思潮,小徐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陈独秀恨道:“军阀!武夫!”
李大钊道:“仲甫不必动怒,也不必担心,北大学风自由,既然容得下保皇的辜鸿铭,复辟的刘师培,又怎么会容不下一个眠花宿柳的陈仲甫呢,哈哈。”
毛助理在外面也会心的微笑起来,随手整理今天刚到的报纸,看到上面关于北大“C教授”在八大胡同与人大打出手的报道,浏览一番,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
……
晚上,陈子锟正倒挂在院子里大树上锻炼着,忽见薛平顺进来冲他招手:“大锟子,出事了。”
赶紧跳下来到了前院,只见王栋梁坐在桌前,呼呼的直喘粗气,嘴里念叨着:“太欺负人了,太欺负人了!”周围坐着一帮换班的车夫,也都跟着忿忿不平。
“咋回事,慢慢说。”陈子锟帮他倒了碗水。
王栋梁咕咚咕咚把水喝了,一抹嘴道:“他们不把人当人看,今天上午我过去,小姐让我去西山拉一个叫阿扁的,我跑了两个小时才到地方,结果怎么着,阿扁根本不是人,是条狗!一条癞皮狗!”
“真他妈不是东西!”车夫们都感同身受,觉得受到了深深的侮辱。
王栋梁接着道:“我寻思着,既然来了就拉吧,没有绳子,没有笼子,坐在车上还不老实,冲我不停嘴的叫,最后我没办法,找了根草绳把狗东西捆起来才拉回来的,一路上觉得后背跟针扎似的,丢人都丢到姥姥家去了!”
“就是,太欺负人了,明摆着不把我们当人看嘛!”车夫们七嘴八舌道。
陈子锟却浮起了微笑:“后来呢。”
“后来我把那狗拉回了公馆,他们都吃过饭了,小姐让佣人给我弄了点窝头咸菜,给狗弄的是烧鸡和肘子,让我和狗坐一桌吃饭,这不故意寒碜人么,合着我连狗都不如啊。”王栋梁气的胸膛起伏不定,车夫们也都义愤填膺,骂声一片。
“所以你就回来了?”陈子锟问。
“老板,他们管家说了,让我明天接着拉那条狗上街,我实在受不了,求您推了这活儿吧。”王栋梁道。
“就是,咱们饿死也不能接这种活儿。”车夫们也都跟着附和。
薛平顺却暗暗摇头,心说这帮乡下新来的车夫还是没经过风雨啊,说句不好听的,穷拉车的还真就不如达官贵人家的一条狗,大锟子可千万别象他们这样意气用事啊。
“行,明天你去跑街,姚公馆的活儿,我亲自去。”陈子锟满口答应,嘴角浮起了邪恶的笑容。
第一卷 旧京 第六十二章 找人揍陈子锟
岂料,陈子锟这话说出来之后,车夫们都不答应了,一个个吵嚷道:“那怎么能行,你是我们老板,哪能让你去受这个气。”
薛平顺说道:“收钱干活,天公地道,你们嫌拉狗丢了身份,大锟子身为老板,自然要出马了,要不然违约可是要负双倍定金的。”
他是看不惯这帮新来的车夫缺乏服务意识才这么说的,但陈子锟可不是这么想的,他想的是因为自己才招来的祸事,那就得由自己去平息,一人做事一人当,哪能推诿别人。
车夫们沉思一阵,也都回过味来,拉车的和在乡下当佃户是一样的,都是当牛做马,也就是在紫光车厂待遇这么好,老板跟自家兄弟似的,换了别家,你不愿意干,就一个字“滚”。
“老板,我去!”
“我去!不就是拉条狗么,在乡下我还背过猪呢!”
他们此刻又争着抢着要去姚家当差了,陈子锟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主意已定,你们都洗洗睡吧。”
……
第二天,陈子锟一身短打,溜达着就去了姚公馆,管家一大早找不到王栋梁正生气呢,见紫光车厂又来一个人,便埋怨了几句,陈子锟也不争辩,只说今天有什么安排。
管家说:“我们公馆有三辆汽车,老爷太太小姐各一辆,用不着你拉,买菜也有专门的人力车,也用不着你帮忙,这样吧,你带小姐的狗出去溜溜,跑几步,歇一歇,再把它拉回来。”
陈子锟满口答应,管家把阿扁抱了过来,这是一头肥壮的杂种狗,西施犬和京巴的串种,大概是吃的太好运动不足的缘故,一身的肥膘,伸着舌头喘着气,一双炯炯有神的小眼睛瞪着陈子锟。
不知咋地,陈子锟从这狗的眼神中看到一丝鄙视,不由得心头火起。
“去吧,记得中午回来吃饭。”管家道,说着把阿扁放了下来。
阿扁不耐烦的往门口走,先翘起腿在洋车轮子上撒了一泡尿,然后冲陈子锟叫了几声,撒欢似的跑了。
“狗杂种,调戏老子!”陈子锟暗骂一声,紧跟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管家等姚小姐起床,上楼禀告,说紫光车厂换了一个车夫过来。
“哦,什么样人?”姚依蕾坐在梳妆台前,一边梳头一边漫不经心的问道。
管家站在门外,大声答道:“是个高个子,跟电线杆子似的,人还算机灵,比昨天那个榆木脑袋强多了。”
姚依蕾心中一动,忙道:“人呢?”
“回小姐,带阿扁出去散步了。”
“哦,回来后告诉我一声。”
“是。”
……
陈子锟带着阿扁在附近溜达了几圈,这头狗别看胖,跑的还挺快,一不留神就溜远了,陈子锟在后面紧追不舍,好不容易才逮到它,直接按翻在地,从腰里掏出家里带来的绳子,栓住狗脖子想牵着走。
阿扁大怒,耍赖不走,还呲牙咧嘴的打算咬人,被陈子锟一顿巴掌扇下去就老实了,呜咽着被牵走了。
陈子锟带着阿扁来到一家朝鲜人开的狗肉汤锅附近,只见笼子里关着无数癞皮野狗,架子上吊着赤条条剥了皮的狗身子,地上血流成河,狗皮堆积如山,巨大的铁锅里,狰狞的狗头骨若隐若现。
陈子锟问狗肉汤锅的伙计:“收狗么?”
伙计搭眼看看阿扁,讥笑道:“收是收,这种狗只能卖几毛钱。”
阿扁吓得瑟瑟发抖,两只前爪紧紧抱着陈子锟的大腿。
……
快到午饭的时间,陈子锟终于回来了,管家见他来了,赶紧去通报小姐,姚依蕾此时正在餐厅用餐,故作镇静道:“知道了。”
三口两口吃完了饭,拿餐巾胡乱擦擦嘴,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来到后院佣人房附近,瞥见陈子锟正在屋里吃饭,仔细端详,这家伙活脱脱就是朱利安嘛!不但长得像,神态表情也象极了!
姚小姐走进来,刚要搭话,忽然注意到陈子锟正捧着一条烧的赤红的动物的腿撕咬着。
“你吃的什么?”姚依蕾问道。
“狗肉,狗腿肉。”陈子锟大大咧咧道。
姚依蕾脸色大变,尖叫一声:“你把阿扁吃了!”
管家和阿福闻声赶到,见小姐一脸怒容和惊愕,陈子锟却满不在乎,立刻抄起家伙喝道:“小子,招惹我家小姐,找死不是!”
陈子锟慢悠悠道:“你们大户人家也不能欺负人啊,我怎么就招惹你们家小姐了?”
姚依蕾道:“你把我的阿扁吃了,你还我的阿扁!”
陈子锟冷笑一声:“小姐,你想象力真丰富,你家阿扁在这儿呢。”
说着踢了踢脚底下,阿扁探出猥琐的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