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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省城逗留一日后,陈子锟带着二十万的汇票,踏上了去上海的旅程,江浙地区治安良好,完全不用担心土匪劫车,一路说说笑笑,不觉时间飞快,晚上便抵达了上海火车站。
李耀廷接到电报,亲自带人来接站,这回陈子锟的排场可比上次大多了,随员二十多人,三辆汽车塞不下,只好又临时叫了十辆黄包车。
陈子锟和两位夫人坐的是李耀廷的车,司机依然是上回见的那个满脸横肉的彪形大汉。
“四宝,枪法练的怎么样了?”陈子锟问他。
四宝很激动,陈子锟竟然记得他的名字:“练得噶好,长官要不要考考我。”
李耀廷道:“考什么考,这里是闸北火车站,又不是租界。”又对陈子锟道:“四宝的枪法在上海滩是这个。”他伸了伸大拇指。
“不错,有前途。”陈子锟笑眯眯夸了一句,钻进了汽车。
鉴冰发现李耀廷是一个人来的,上次那位和自己长的有些像的冰儿竟然不见了,便问道:“弟妹呢?”
李耀廷顾左右而言他,好像根本就没冰儿这个人一般,鉴冰心中狐疑,却不再询问。
车队浩浩荡荡开过外白渡桥,进入公共租界,街头一派异国风情,红头阿三吹着哨子指挥交通,宽阔的沿江大道右侧,全部是外国银行大厦,各色国旗飘扬,就是没有中国的五色旗。
鉴冰是老上海了,自然见惯不惊,姚依蕾小时候在上海住过,又是大家闺秀,更不会大惊小怪,可是其他随员可就忙的眼睛不够用了,大上海的繁华让他们眼花缭乱,叹为观止。
李耀廷又换了新家,位置在法租界的一条偏僻路上,占地极广,一座西式风格的三层楼房宛如皇宫一般,院子里是碧绿的草坪和喷泉,参天大树下摆着白色的西式餐椅,一条牧羊犬摇着尾巴站在狗舍门口,身穿洁白服装的仆人们在门口的楼梯上排成两列纵队欢迎主人和贵宾。
房间足够多,所有人住下依然绰绰有余,李耀廷设下丰盛晚宴款待客人,长条桌,烛台、银质餐具,水晶吊灯,洁白的餐巾,还有琳琅满目的法式大餐,一切都让人宛若置身宫廷,就连见多识广的鉴冰和姚依蕾此时也不免吃惊,这李耀廷,生意到底做的多大?
晚宴之后,女人们在保镖和丫鬟的陪伴下去逛夜上海了,两个男人留在家里说话。
吃饭的时候,李耀廷穿的居然是正经的法式晚礼服,脖子上还打了个领结,等人都散尽了,他将脚翘在桌子上,扯下领结骂道:“老子请了个英国管家,就教了这些玩意,真他娘的累,不过和洋人打交道,就得按着这个套路来,要不然人家不带你玩,还说你是野蛮人。”
陈子锟道:“你在六国饭店当西崽的时候,不是很向往这种整天西装革履的生活么?”
李耀廷自嘲道:“人呐,越是缺什么就越想显摆什么,那时候人穷志短,就怕别人看不起,一条西裤白天穿了晚上洗,没有熨斗就拿大茶缸装了热水自己烫,整天穿的衣帽整齐的,还不是个小厮,现在想起来,那就叫装逼!”
陈子锟一笑置之。
“现在有钱了,就不在乎这个了,怎么舒服怎么穿,谁他妈敢瞧不起我,立马塞麻袋里丢进黄浦江!”李耀廷眼中杀气一闪,伸出两只手看着,“这几年,我手上的血可沾的不少,可我不后悔,我不杀别人,别人就要杀我。”
陈子锟道:“最近生意做的挺大啊,是不是和交通部那边搭上线了?”
李耀廷笑了:“我和吴总长一见如故,他给了我几个建设合同,比如天津火车站和廊坊火车站的修缮项目,不过赚的只是一些小钱,说实话我根本看不上,接活儿只是想和吴总长,和交通部保持关系而已,真正赚钱的买卖,其实是……”
话没说完,外面一声枪响,李耀廷反应比陈子锟还快些,一头扑倒在地毯上,同时把手枪拽了出来,哗啦一声上了膛,紧张的盯着窗外。
陈子锟也拔出了手枪,猫着腰过去关上电灯,守在了门边。
门开了,进来一个人,陈子锟的手枪顶上了他的太阳穴。
“老板,是我。”说话的是四宝。
李耀廷收了枪:“四宝,怎么回事?”
“是阿强,我早看他不对劲了,果然是那边的卧底,刚才在外面鬼鬼祟祟的想对老板不利,已经被弟兄们做掉了。”四宝道。
陈子锟打开电灯,只见两个彪悍男子拖着一具尸体过来,地上滴滴答答都是血,李耀廷上前看看那人胳膊上的刺青,冷笑道:“果然是那边的人,拖出去喂狗。”
死人被拖走了,李耀廷长出一口气,拿出雪白的丝绸手帕擦着额上的汗水,从壁炉上的沙箱里取出两只雪茄,用金质雪茄刀修剪了一下,抛给陈子锟一支,悠然自得道:“古巴货,很正,尝尝。”语气很轻松,似乎丝毫不受影响。
陈子锟接了烟,用火柴点燃品尝了一口,道:“你受骗了,这个应该是迈阿密的货,对了,你那个赚钱的买卖,我已经猜到了,事实上我这次来上海,就是想找你帮忙,我也想坐这个生意。”
李耀廷沉吟片刻道:“这一行,是断子绝孙的买卖,我是不得已而为之,如果我不做,就没有钱养活弟兄们,就没有资本维持这一切,我在上海滩苦苦拼搏得到的一切就会烟消云散,我就会被打回原形,变成火车站外捡烟头的小顺子,可是我不想这样,所以我才做这个买卖,你呢,大锟子?”
陈子锟正色道:“我所处的境地,还没奢侈到可以做善人的地步,为了理想,我可以杀人如麻,可以违背良心,自然是可以做这个买卖的。”
李耀廷哈哈大笑起来:“我操,咱俩都快成文艺青年了,说话跟念话剧台词似的,不就是烟土生意么,上海滩谁不做这个买卖,谁就是棒槌,你说吧,怎么个弄法?”
陈子锟道:“我种,你销。”
第五卷 混战 第四章 礼和洋行受辱记
谈完烟土的事情,已经是深夜了,外面传来犬吠声,沉重的铁门吱吱响着推开,两辆汽车慢慢驶入,是鉴冰和姚依蕾看完电影逛完街回来了。
由于名分未定,至今陈子锟都是单独就寝的,只不过两位准夫人经常半夜跑过来串门而已,前半夜的时候,姚依蕾穿着睡衣跑到陈子锟的房间,哭丧着脸说睡不着,因为见到了吓人的东西。
陈子锟就问她看见什么人,姚依蕾说:“李耀廷家里养了好多恶犬你知道么?”
“哦, 是德国狼犬,我知道。”
“可是,你知道它们吃什么么?”姚依蕾一脸的恐惧。
“什么?”陈子锟已经隐隐猜到了什么。
“我看到两头狗在啃一截东西,上面有个戒指……”
果然,李耀廷说的拖出去喂狗并不是吓唬人,而是真正的拿人肉喂狗。
“我怕……”姚依蕾直往陈子锟怀里钻。
“那就睡这儿吧。”陈子锟拍拍身边的空地。
后半夜,鉴冰也跑了过来,见到姚依蕾已经捷足先登,却并不吃醋,而是径直窜到床上,拿毛毯捂住了头,牙齿打颤道:“吓死我了。”
陈子锟道:“怎么了?”
“我梦到冰儿了,她满脸是血,说自己死的惨呢。”鉴冰不住的颤抖,脸色灰白,看起来不像是装的。
“你是不是听别人说什么了?”陈子锟狐疑道。
“嗯,我听李府下人说,冰儿和一个唱戏的小生有一腿,被李耀廷发现后活活打死了,死的时候一头一脸的血,和我梦到的一样,她她她,她不会来找我吧。”
陈子锟道:“是你多心了,不过是个梦而已,就算冰儿真的死了,也不会有鬼魂的,因为鬼也怕恶人,这里恶人还少么?”
这么一说,鉴冰才镇定下来,三个人挤在床上过了一夜。
……
第二天,陈子锟借口住得太远不方便办事,带着两位夫人搬到了外滩上的汇中饭店下榻,夫人继续逛街购物,陈子锟带着副官马弁,前往二马路的Carlowitz & Co也就是德国礼和洋行采购物资。
礼和洋行是远东最著名的德国洋行,总部设在汉堡,做的是进口德国重型机械、精密仪器、铁路、采矿设备等,当然还有一项重要的生意是军火。
陈子锟一袭白西装,头戴巴拿马草帽,手拿藤杖,人又生的高大威武,一副绅士派头,身后还跟着彪悍的随从,洋行接待人员都是阅人无数的老油条,立刻判定这位爷是大买家。
一个金发碧眼的德国经理亲自接待了陈子锟,把他迎进贵宾室,仆役送上咖啡,精通德语的华籍职员负责翻译。
陈子锟介绍了自己的身份,是江北护军使兼江东陆军第七混成旅的少将旅长。
德国佬单片眼镜上寒芒一闪,开门见山道:“亲爱的将军,我能为您做些什么?”
“我要买一个师的装备,包括一万支连同刺刀在内的步枪,五百支毛瑟手枪,一百挺重机关枪,还有山炮和野炮、迫击炮以及配套的备品备件和炮弹,我知道德国的枪械是很精良的,所以第一个到你们这里询价。”陈子锟道。
德国佬认真的倾听着,一个师的装备绝不是小合同,听完之后他让人拿来彩印的商品目录给陈子锟详细介绍。
“这是毛瑟出品的Gewehr 98步枪,旋转后拉枪击,使用七密里九二口径步枪子弹,五发双排交错弹仓,枪重八斤,长一米二五,有效射程八百米,德国陆军的选择,贵国陆军也有大量装备,我想将军一定不会陌生。”
“这是毛瑟的C96型手枪,也就是你们常说的盒子炮,口径七密里六三,容弹量十发,配木制枪盒,必要时候可以接驳到枪柄上作为卡宾枪使用,德国原厂出品,绝非那些仿品可以比拟的。”
“这是MG08型马克沁重型水冷机关枪,枪重五十二斤,使用七九子弹,帆布弹链供弹,每分钟射速四百五十发,可以连续发射数千发子弹,有了这个,您的军队将立于不败之地。”
“这是克虏伯出品的七十五毫米山炮,恕我冒昧,这种武器需要专业人士操作,我们可以为您提供技术支持。”
德国佬说着,还让人拿了一支样品过来,崭新锃亮的毛瑟步枪,烤蓝闪着蓝汪汪的幽光,胡桃木的枪托抛过光,枪机枪栓锻造精密,看起来不像是杀人利器,倒像是工艺品。
陈子锟接枪在手,熟练无比的拉着枪栓,德国原厂货果然不赖,枪栓顺滑无比,远胜汉阳厂出品的八八式。
“好枪!”陈子锟几乎有些爱不释手了。
“将军,德国产品的质量您完全可以放心。”德国佬很矜持的说道,滑稽买办也很骄傲的点了点头,以示赞同。
“好吧,帮我计算一下所需金额。”陈子锟做事风格历来是雷厉风行,毛瑟98步枪确实是目前市面上最好的步枪了,德国人的严谨作风完美的体现在他们的军工产品上,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
德国佬用德语报价,华籍买办拨弄着算盘,不大工夫就报出一个数字。
“因为您没有说具体需要多少火炮,所以我们只计算了枪械的价格,不包括弹药的话,是一百六十六万一千元,先生。”买办谄笑着道。
“多少?”陈子锟眉毛一扬。
“一百六十六万一千元,弹药另算,我们使用银元结算,先生。”买办依然笑容满面。
“我需要看一下价格清单。”陈子锟不动声色,其实已经在暗暗流汗,他只有二十万大洋,连个零头都不够,这回怕是要露怯。
对方出具了一张价格清单,98式步枪的单价是90元,马克沁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