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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宋伯宋嫂一眼就看到人马中飞扬的旗帜,不由得同时呼喊出声,“哎呀,糟了!”
的确是很糟。因为那面旗帜上端端正正地写着“令狐”两个字。常在这里摆摊的人都知道,这是令狐丞相要上朝了。
眼见那匹马笔直地朝着丞相队伍冲过去,队伍之首的护卫也没想到会出这种意外,高喊一声,“保护丞相!”接着飞身而起,稳稳地落在惊马的背上,喝斥了几声,将那匹马硬生生拉停在小街一旁。
宋伯宋嫂才刚呼出口气,又听到那边有人喊道;“谁的马?竟敢冲撞丞相的队伍?”
这一声喝问,让刚才还趾高气扬的大汉吓得脸色蜡黄,双脚定在原地竟然不敢过去。
小贺还是那样淡淡地笑着,“怎样?我说你今天要有牢狱之灾吧?”他叹了口气,“唉,冲撞朝廷大官的罪名可是不轻呢!”
那名大汉和宋伯宋嫂立刻明白过来。原来他之前所说的牢狱之灾,指的竟然是这件事?!
宋伯宋嫂当然是叹服于小贺的占卜灵验,那大汉可是被吓得掉了魂,脑子一片空白,眼睁睁地看着丞相府的侍卫过来问道;“那匹马是你的?”
“是,哦不是。”大汉已经语无伦次。
小贺在旁边笑眯眯地说;“是这位大爷的马,他刚才忙着砸我的摊子,没想到惊了马,冲撞了丞相的队伍。”
“砸你的摊子?”侍卫很困惑地看着旁边已经七零八落的占卜摊,说;“你们两个都和我去见丞相。”
大汉和小贺一起被带到马队的前面,侍卫总长单膝跪地,“丞相,刚才是一名草民的马惊了。”
令狐笑在马车内幽然开口,“马的主人找到了?”
“是,就在跟前,他正在和一个小伙子发生口角,打翻了小伙子的摊位,所以惊了马。”
他平淡地说;“当街打架,主人管制不当而惊马,在我圣朝律令中,此案如有伤及人物,要照价赔偿受损人财物,马主要受杖责四十,下狱十天;冲撞朝廷大官之罪还应罚杖责两百,下狱一个月。你叫人把马主带到兵部去处理吧。”
“是。”侍卫总长伸手去拉大汉的肩头,那大汉连忙伏地叩首,“丞相饶命,丞相饶命,小的不是故意和丞相为难,是昨天这小子给我算命,说我家中有灾,因他算得不准,害小的白白花了卜金,小的今天早上是来找他算账的,万万没想到会冲撞到丞相大人您啊,求大人怜悯,小的家中还有八十岁的老母和妻儿。”
令狐笑沉声道;“你难道不知道人命系于天?怎可胡乱相信街头术士之言,招来这一场祸事也是你咎由自取。”
小贺此时也插嘴说;“丞相主事公正严明,不愧是我圣朝的中流砥柱,肱股之臣。”
听到他拍马屁,令狐笑的声音中并无半点喜色,话锋一转,问到他,“本朝向来明令禁止巫师术士招摇撞骗,既然你的占卜不灵,从今日起你的摊子撤掉,再也不许替人算命拿钱。”
他一听变了脸色,忙道;“丞相大人,千万别误听了他的话。小人昨天给他占卜,算的是他将要破财消灾,他不把话听明白,只怕破财,就去守了自家的仓库一夜,结果贼没敢下手,他就跑来怪我,砸我的摊子,这才惊了马,冲了您。”
“原来是这样的‘破财消灾’。”令狐笑玩味着这四个字,“你的卦还算得挺有意思。”
“谢丞相大人夸奖。”小贺伶俐地磕了头,“所以此事错不在小人,小人也没有算错,还请大人明断!”
马车的车帘忽然被人从里掀开了一条窄窄的边缝,车内光线暗淡,依稀只能看到里头人的半张脸,虽然只是“半面”,但在那俊冷的面容上,幽深如泓潭的左眼清冷得已让外面的人都打了个寒颤。
“看你还算聪颖,何必在这个地方委屈了自己的才华。几日后圣朝将要科举,难道你不想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吗?”
“谢丞相抬爱,小人孑然一身,也没什么大的志愿,只想安安乐乐地在民间混口饭吃而已,功名利禄虽然人人都喜欢,小人自知福薄,只怕没有那个命。”
“人贵有自知之明。”
令狐笑的话让周围的人听了不明其意。丞相是说这个小贺不贪恋富贵而有自知之明,还是说丞相给小贺指了明路,这小子却不识抬举而没有自知之明?
旁人想偷偷看一眼令狐笑的表情,猜测真意,但车帘倏然放下了,只听他在车内交代,“走。”
车队行进,闯祸的大汉被拉去受罚,小贺起身长揖相送。
车队渐行渐远,宋伯宋嫂吁了口长气说;“好险,小贺,要不是丞相英明,今天的事只怕你要倒霉的。”
小贺的头缓缓抬起,那笑意盎然的脸漂亮精致,但是在他眼底闪过的却是一抹让人心悸的寒意。
他悠然说了一句,“谁要倒霉还说不定呢!”
※※※※※※
令狐笑自圣皇手中接过已经弥封好的试题卷,例行公事地问道;“陛下是否曾将试题的内容告知过别人?”
“当然不可能了。”圣皇,本名圣慕龄,今年二十九岁,天生一副柔弱美少年的皮囊,一双眼睛尤其如春水横波,媚得不像男人,所以虽然年届三十,依然感觉像十九、二十岁的少年。
此刻他微笑地看着令狐笑,“两年一次的考试有多重要,不用你说朕也明白,卿总是太多虑了。”
“职责所在,不能不问。”令狐笑说,“陛下身边的眼睛实在太多,利益驱使之下如果大胆犯案,偷窥试题,也不是不可能的,前朝这种事情发生颇多。”
“朕知道,所以朕也是今天早上随意翻了翻四书之后挑出来三道考题,写的时候还特意屏退左右,没有人看到。接着这考题朕就弥封好贴身收藏,卿不信?那信封上还有朕的体温呢,你摸摸看?”
令狐笑不动声色地将考题放进一个木匣子里,当面锁好,躬身道;“既然陛下这里没事了,臣告退。”
圣慕龄哀怨地叹道;“每次你来看我,都是匆忙而来,匆忙而去,说起来你是我的臣子,但是我看到你的时间还不如其它朝臣和你在一起的时间多。”
他眉梢微挑,“舞人最近伺候得不好吗?”
“提他做什么?”
“最近陛下很少宣召舞人入宫,如果是舞人有得罪陛下之处,微臣可以回去好好调教一番。”
“用不着。”圣慕龄有点不悦,“谁还能一辈子钟情同一个人?舞人是好,但是时间久了也会觉得腻。”
“陛下如有看中的人,可以告诉微臣,微臣为您操办妥当。”
“是吗?”他斜睨着他脸部阴柔俊逸的线条,“若是朕看中任何人,你都可以把他送到我身边来?”
“除了微臣在内。”令狐笑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地直视着圣皇。
他更加恼恨,“既然明知道朕的心,干么还说无用的话。”
“话并非无用,只是陛下一直在做无用的奢望,微臣必须断了陛下的念头。”
“大胆!”圣慕龄一拍桌子,摆起冷脸,“中原有句话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上之滨,莫非王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况是一个你?朕难道就要不起你?”
“恕臣大胆,陛下的确要不起微臣。”
他绷紧的脸骤然又垮了下来,长叹一声,“你就是故意气朕吧,明知道朕不能把你怎么样,非要说这些话气我,你就不能软一软,说两句好话给朕听?”
“微臣向来不会说甜言蜜语,而且治国之术最忌讳谄媚。”令狐笑说,“既然王不喜欢舞人了,微臣下次再为王物色一个床伴好了。”
圣慕龄托着腮看他,“你对朕当真一点意思都没有?还是喜欢看朕为你恼怒着急的样子?”
“微臣没有龙阳之好。”
“那,女人呢?”他忽然有点警觉,“你迟迟不婚,难道是因为心有所属?”
令狐笑唇角的笑痕又冷了几分,不知是嘲讽还是鄙夷,“陛下以为这天下有可以匹配微臣的女子吗?”
他很认真地想了想,“可能没有吧?”
“既然没有,那微臣何必要成亲?”
“看不出来卿还是很专情的男子?”圣慕龄有点酸酸的,“找不到意中人就宁愿一辈子独身?”
“陛下错了,臣不是专情,只是太爱惜自己身边的这个位置,若无人可以与微臣并肩而行,即使是亦步亦趋地跟在微臣之后的影子,微臣也不会要。”
“天下的女子真是可怜。”他也笑了,“如果世上的男子都如你我一般,要女人还有何用?”
“女人生来就只是为了映衬男人而存在。若无女人,也不会有人的繁衍。”
圣慕龄笑得更加开心,“你的这句话如果给媚听到了,不知道会不会对你嗤之以鼻?”
“玉如墨不会说这句话,而我的话对她来说,也毫无意义。”令狐笑眯起眼,“她逃到玉阳是比在圣朝好过多了。”
“因为在圣朝要看你的脸色过日子,还要防着被你算计,在玉阳却有个爱她的男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当然快活多了。”圣慕龄伸了个懒腰,“晚上还是叫舞人过来陪我吧,至于其它人,未必会有他这样干净。”
“黄金万两易得,知己一个难求。恭喜陛下能明白这个道理。”
令狐笑缓缓退出圣殿,阳光下,他的脸上总不见半点灿烂。
有人低声问道;“丞相是否现在回府?”
他沉吟了一下,“去秋声苑。”科考在即,试题也在手中,必须去考场再检查一番才可以放心。
自古考场多舞弊,但愿此次科考这样龌龊的事情可以少一些。
※※※※※
纤细雪白的手指自沙盘旁移开,一抹诡谲的笑容隐隐浮现在唇底。
旁边的人焦急地问;“怎么样?可查出来了?”
被问话的人转身抽过一张白纸,迅捷地写出几行字丢过去,“这就是考题,拿去吧。”
手握着这张纸,那人有些激动,又有些不信,“真的是这三道吗?难道不要再测一遍?”
“我说的话你都不信了?”走到窗边,让阳光就这样肆无忌惮地打在那张精致得犹如瓷瓶一般的小脸上,“若是不信我,就把纸还给我。”
“那怎么行。”那人本来穿着长长的袍子,头被风帽遮压了一半,但此刻急急地将纸塞进怀中,风帽不小心掉了下来,露出一头的青丝。
“堂堂宇文家的小姐,打扮成这副模样出来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私会情郎。”
窗前人转过身,笑捏着她有点肉肉的小脸。宇文柔哪里都好,就是这张脸天生有点肉,别人赞她美貌时还忍不住要戏谑一下她的胖脸,赞她“美如圆月”。
平日里宇文柔最恨别人提起她脸胖的事情,但是此刻被这个人捏着腮帮子却很无奈地苦笑着。
“没办法,爹把这么艰巨的任务交给我,也是怕令狐家起疑,好歹我从不参与朝政,不算引人注目,但要是让人知道我这个千金小姐跑到你这间陋室来,还是会引起不少非议。”
“你们宇文家就认输吧,明明不是令狐族的对手,何必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和对方死扣儿?”那人抓起桌上的一把瓜子,悠闲地嗑起来。“依我来看,令狐笑早已知道你们在打什么算盘,只是碍于面子和证据不足才不与你们为难。一场科举能发多少财?若是让他识破,人赃俱获,你们就要倒大楣了。”
宇文柔抚着胸口,“你别吓我,哪有那么危险?这种事情哪朝哪代没少做?多少朝廷大官、皇亲国戚都想趁科举发财,我们不过是搭顺风船,不至于就这样出事了。”
“但是令狐笑最近的政绩正是反舞弊,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