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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四人中,徐风清是知府,姜越是教授,论官徐风清最大、论年纪姜教授最大,可要论名气却是陆仁嘉最大,陆仁嘉当仁不让,也不推辞,便道:“那好,老朽便有僭了。只是即要老朽做这令官,须知酒令如军令,谁若答不上来,可要罚酒三杯。”
众人连声应是,陆仁嘉沉吟道:“起个什么酒令好呢?”
想了一想,他突然拍掌笑道:“这酒令么,已经有了。咱们这酒令,便只三句,头一句,要用《诗经》中词名,次一句要用一个曲牌名,末一句要用一句古诗作收,诗中还得有一个花字。大家清楚了么。”
这边一说要行酒令,四周便静了下来,所以丁浩坐在那儿也听的清清楚楚,一听行个酒令也有偌大的学问,不由暗叫一声侥幸,幸好自打到了这个时代,他压根就没想过要冒充文人才子,要不然早就声名狼藉人人喊打了。
莫说他连几首最有名的诗词都背不全,就算唐诗三百首宋词五百阕他全都背得滚瓜烂熟,真的闯出名头来,与文人墨客一交往,也就露了马脚。就像这个酒令,本是文人们应酬答对的日常交往中一件很普通的小事,可是一句酒令,要有诗经中一个词、一首曲牌名、一句古诗,这句古诗还必须是有花字的,不是古诗词真的底蕴深厚到极致的宿儒办得到吗?
这样考较真功夫的场面,在古代文人墨客们的日常生活中比比皆是,一个作诗最基本的规矩都不懂,平平仄仄也不通,四书五经论语孟子全没念过的人,在文人骚客眼中基本就是个文盲,这样的人记住了几个现成的对子、诗词,能成功冒充不世出的才子名士?那他不露马脚的时间绝不会超过二十四小时。
陆仁嘉是令官,自然应拈第一首,他沉吟片刻,说道:“载骤骎骎,醉花阴,出门俱是看花人。”
旁边立时有人高声叫好,徐知府和姜教授谦让片刻,便由徐知府接下一句,他思忖片刻,说道:“我有嘉宾,醉太平,人面桃花相映红。”
姜教授在他思索的时候也已想好了答案,便脱口接道:“公侯干城,得胜令,醉闻花气睡闻莺。”
杜举人思索半晌,红着脸刚想举杯自罚,忽地想起一句,忙道:“三五在东,一点红,桃花依旧笑春风。”
陆仁嘉听了晒然道:“杜举人这个令儿本是好的,惜乎‘桃花依旧笑春风’与姜教授的‘人面桃花相映红’缘自同一首诗,未免有取巧之嫌。”
杜举人脸一红,自嘲地道:“是是,比起三位大才,杜某自愧不如,这便罚酒三杯。”当下自斟三杯,一一饮尽,倒是海量。
这一番轮流对答,一圈下来又是一圈,程世雄坐在旁边瞪着一双二五眼,完全不知所云,程老太太也在这一桌,听得昏昏欲睡直打哈欠,徐知府行酒令本是为了缓和情绪,如今气氛重新融洽下来,见程将军母子已面露不耐之色,便笑道:”呵呵呵,本府酒意上涌,这酒令已是行不得了。仁嘉兄啊,你的琴曲如仙乐纶音,天下一绝,何不当众弹奏一曲,让我等一饱耳福呀。”
他知道自己这位老友喜欢卖弄自己的本事,不过他这人虽然目高一切,也确实有些真本事,让他当众奏一曲,既满足了他的表现欲,也等于间接向程老太君赔罪了,岂不一举两得?
程知府一番苦心,陆仁嘉怎能体会,他在众人叫好声中,又受姜教授、杜举人等一众书生好一番吹捧,这才自矜地笑道:“好吧,只是程将军乃是武将,想必府中尽是刀枪棍棒,这琴萧雅物可也有么?”
他这句话若不提那个雅字原无不当,可这样一说,倒像人家府里全是俗物了,程老太君和程将军听不出来,程夫人和唐焰焰这姑侄俩却是不约而同地把柳眉一皱,瞧向陆仁嘉时,真是满眼的憎恶,他犹自未觉,洋洋得意。
程夫人吁了口气,淡淡地道:“来人,去取我的琴来。”
一旁自有侍婢匆匆奔往内宅,不一会捧了一具琴来,又有小厮抬过一张书案,放好锦墩,陆仁嘉似已忘却了方才被丁浩诘问时的难堪,欣欣然又饮一杯酒,这才走过去坐下,轻轻一抚琴弦,讶然道:“好琴,好琴,可惜……可惜……”
看他满脸嗟叹,倒像是可惜了这样一具好琴,偏偏落在程世雄这样大字不识的武夫家里,程夫人姑侄俩听了更是气愤,程将军母子虽说不识文字,但是人情世故却比许多人还要阅历丰富,品出其中味道,心里也有点不是滋味。
陆仁嘉旁若无人,把琴弦略一调拭,大袖一展,双目微阖,悠然自若地十指便抚上琴去,一时间琴声悠悠而起,如遏行云,音质澄净空明,十分动听,旁人未醉,陆大名士已自醉其中,不能自拔了。
丁浩一旁看的好笑:“这货,倒自恋的很。”
陆仁嘉洋洋洒洒一曲奏罢,余音绕梁,袅袅不绝,姜教授、杜举人等人惺惺相惜,齐声喝彩。徐知府脸上也露出了笑意:不管如何,他这同窗还是有真才实学的,虽说言辞孤傲,惹人生厌,这回总算给他挣了脸。
他刚觉有些庆幸,陆仁嘉那张讨人嫌的大嘴巴又开始惹祸了,原来他弹着琴,如神游太虚一般,待琴音袅袅而绝,方始睁开眼睛,睁眼一看,见程世雄神色平静,那狷狂的性儿又上来了。
他这种人恃才傲物,一旦碰到了不识货的主儿,那真是最叫他无法忍受的一件事,当下强忍不悦,呵呵一笑道:“呵呵呵,雕虫小技,见笑大方了。程将军是镇戍一方的朝廷虎将,这样的小技想必是不会放在眼里的,不如就请程将军当众舞一回剑如何,你我一文一武,一琴一剑,也可算广原一段佳话了。”
程老太君一听心里就有些不乐意,庄户人家老太太,忌讳事儿多,这儿过大寿呢,让自己儿子拿把明晃晃的宝剑耍来耍去的?成什么样子!这个姓陆的胡子都那么老长了,莫非那年纪都长在狗身上了,怎么尽干些讨人嫌的事?
程世雄眉头一皱,心想:“这老货还真是个没眼力件儿的,徐知府也真是,说甚么请个名士来为俺壮壮场面,这不是给俺老娘心里添堵么?罢了,便舞一回剑,赶紧应付了他了事,这个人长了一张臭嘴,免得他再生事端尽惹闲气。”
想到这里,程世雄便起身说道:“好,陆先生抚琴,那俺……便舞一回剑。来啊,取俺的配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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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州丁家 第050章 小管事幼犊顶老儒
更新时间:20091125 10:14:19 本章字数:2958
由于五代之乱,武将篡立之举成了朝堂上的家常便饭,换皇帝的速度快的离奇,所以大宋立国后十分注意约束兵权,曾有严令规定,统兵大将就算府上的亲兵也不许超过三十人,如有逾越便有造反之嫌,一旦被人检举,就算不杀头也是要罢官的。
可是西北地区如今还在藩镇手中,就没有这许多忌讳,加上此地民风尚武,将军府邸戒备更是森严,程将军府的亲兵三百人都不止,只是今日老母大寿,让一班甲胄鲜明的军校站在那儿未免大煞风景,所以侍卫们才少了,留下来的人也都换了常服。
程世雄这一声喝,立时有几名常服亲兵奔向后宅演武堂,片刻的功夫便把程世雄的佩剑取了来。
程世雄紧紧衣衫,接剑在手,在白虎下山的巨幅屏风下站定,忽地“呛啷”一声拔剑出鞘,那剑刃既长又薄,这一拔龙吟声不绝于耳,真似九宵之上一条神龙长吟一声,余音袅袅流到地上来。颇有先声夺人之效。
程世雄一介武夫,换了寻常衣衫时瞧来憨朴寻常,也没有什么殊异之处,可是他持剑在手时,气度又有不同,丁浩仿佛又看到了那个髭髯磔立,目光如电,黑脸黑须、煞气逼人的铁将军。
他屏气凝神,双眸盯着眼前一泓秋水般的剑刃,也不说什么客套话,待到神完气宁,忽地把剑一横,身随剑转,长剑与长穗笔直一条直线,已飒然舞起。他的剑舞绝对是真正用来杀人的剑法,前厅空闲本来够大,可他一柄剑舞起来片刻功夫便觉满堂电光飒飒,风雷殷殷,惊心动魄,凌厉无比。偌大的一座大厅,却似所有的空间都被他手中一支长剑占据。
唐焰焰面有得色地瞟了眼那些官绅名士,故意提高嗓音道:“大唐三绝,裴将军剑法乃是其一,今日诸位得以一睹,也算有福。”
陆仁嘉也通剑舞,却从未见过这样凌厉的剑法,本来正暗自纳罕,一听裴将军剑,手指顿时一颤,几乎扯下几根胡须。杜举人沉不住气,已失声叫道:“这……这便是裴将军的剑法?公孙大娘所创的《裴将军满堂势》便源自这套剑法啊!”
公孙大娘的剑舞?
满堂宾客听了这才一片哗然,许多人并不知裴将军为何许人也,却知道公孙大娘的名字。风尘中的传奇人物,总是比朝堂上的武将文臣们在民间更有生命力的。
裴裴旻将军乃大唐初年一员武将,剑术最是高明,他的剑术被誉为大唐三绝之一。开元盛世时唐宫第一舞伎公孙大娘曾随他习练剑法,剑舞惊动天下,其中极有名的一套剑舞叫《裴将军满堂势》,就是学自裴旻。
据说草圣王旭看了公孙大娘的剑法,茅塞顿开,成就了落笔走龙蛇的绝世书法。诗圣杜甫少年时也曾看过她的剑舞,当真是翩若惊鸿、矫若游龙,剑器一展,雄浑洒脱,凌厉无匹,后来写下了“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的绝妙诗句。
而这一切,都源自裴旻的剑术,程世雄这套剑法,竟是昔年裴将军的真传?
只见程世雄掌中一柄剑,剑光如惊虹掣电,到处都被森森剑气所笼罩,满室辉煌,光彩都不及其万一。程世雄满堂游走,剑光霍霍生寒雄浑无比,真是令人心为之动,神为之夺。
丁浩看的目不转睛,他这时才见识到真正的剑术高手是何等可怕,那满室缭绕、凌厉无匹的剑影,若是让他这样的人去比斗,便是有百十个丁浩,怕也不是对手,尤其令他激动的是,这可是史书中方闻其名的失传剑舞……,今儿可是开了眼了,当浮一大白。”
程世雄舞罢,突地长剑离手,在空中翻腾几周,剑尖笔直冲下,“铿”地一声,准确无误地插入了他左手中的剑鞘,此时众人眼中犹自闪耀着方才满堂的烁烁光华。静了片刻,程世雄呵呵一笑,气喘道:“程某别无所长,只有这一身武艺,今日献与堂前,让诸位见笑了,呵呵……”
厅中静了片刻,突然爆发出一阵喝彩声,声震屋瓦,程老太君笑得合不拢嘴来,程夫人更是满脸倾慕地看着自己夫君,看来这总被她呵来斥去的程世雄,在她心里其实还是爱极了的。想来也是,若非如此,当年程世雄不过是一个军中小将,她身为唐家大小姐,若非喜欢了他,又怎会委身下嫁?两人之间年轻时未尝没有一段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
陆仁嘉看了这套先后令公孙大娘,诗圣杜甫、草圣王旭得益的剑舞,也是目眩神驰,可是程世雄一个粗人,舞了趟剑法,居然盖住了他的声势,这却是一向高傲目中无人的陆仁嘉难以容忍的,眼见程世雄脸庞赧红,呼吸粗重,陆仁嘉便似笑非笑、似阴非阳地道:“裴将军剑,的确气象万千,华丽无比。只是陆某遥想当年公孙大娘,呵呵呵,不知公孙大娘舞剑,是否也如将军一般气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