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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学?我怎么去学啊?我家里就我一个男丁,我要去学了,谁来照顾家里这地啊。得得,你自个儿学去。”向大壮满不在乎。
路过尖顶山的人每日里都在增多,有些住得近的,早上去万寿寨,白天学了东西,晚上又路过尖顶山回家休息。结果把这平时里没什么人影的小村子弄得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这一年秋收的时候,向家的玉米地金黄金黄的,就像是在田地里撒了一片碎金子。最后收割下来的玉米,真的比往年多了两成,交了秋赋之后,向家在吊脚楼的屋檐下挂了许许多的玉米棒子,它们被扎成一扎,倒吊在檐下,让秋日的阳光将它们晒干,这样才能存贮得久一些,保证来年向家人有东西可吃。
向兰索很开心,她不喜欢吃野菜,她喜欢吃甜美可口的包谷饭(四川话,就是玉米饭的意思),而今年多的两成玉米,可以让她们一家人少吃许多天的野菜。因此在这个秋收的季节,每当看到金黄色的玉米棒子,她的心里就会想起那个拿着喷壶,从玉米地里走过的汉家公子。
她现在知道了,那个公子并不是在胡说,因此她开始仔细地回想,回想那个汉家公子说过的每一句话,这成为了一种习惯,早上起床时,会看到屋檐下挂着的玉米棒子印着阳光发出金灿灿的光,于是她就想起了那位公子。晚上回家时,落日的斜光将玉米棒子的影子投射在吊脚楼上,光光影影,全是思念……
这天早上,向兰索在自家的楼前吹着舒爽的秋风,阳光破开云层照下来,整个人暖洋洋的,山道上有一个年轻人快步经过。
“彭巴冲阿哥,你这是要去干嘛啊?”向兰索对着路过的年轻人大声笑道。
彭巴冲是一个健壮的土家阿哥,二十来岁,皮肤黝黑,身材高大,长得有如铁塔一般。他看到向兰索,便笑道:“是向家的阿妹啊,阿哥这是去万寿寨呢。”
“你也要去学种田么?我记得前些天你父亲已经去学过了啊。”向兰索笑道。
彭巴冲甩了甩手,笑着说:“阿哥不是去学种田的,家里秋收完了,现在是农闲时节啦。听说成都来的那位先生开了个作坊,正在请零工,管吃管住,还有工钱,阿哥力气大,去作坊里赚几个工钱,补贴一下家用。”
向兰索笑道:“阿哥,你可是名字里有冲字的人哦,这身本事用来打零工,会不会太浪费啦。”土家族语里,冲字又有好汉的意思,这个年轻人以前叫彭巴,后来因为力气大,胆子大,人又仗义,七里八乡的人就给他的名字后面添了一个冲字,慢慢的就变成彭巴冲了。
彭巴冲哈哈一笑:“阿哥力气大,吃得也多啊,如果不多干点活,家里都要吃穷啦。”
土家族的男女分工并不像汉族那么严密,女人也有很多做工做活的,向兰索便笑问道:“这位先生的作坊招不招女工啊?若是招女工,阿哥就把我也带去吧。”向兰索心里悄悄地想:“说不定去了万寿寨,就能见到会种田的郑公子了。”
“做工是要下力气的,阿哥听说这个作坊里的工作主要是磨粉,还有打理草料,扛麻袋什么的事情,都是力气活呢,阿妹你能行不?”彭巴冲看着向兰索娇小的身躯,不禁有点迟疑。
向兰索拍了拍她娇小玲珑的肩膀,道:“阿妹是农家的女儿,有的是力气。”
“好吧好吧,若是向家阿叔同意你去,阿哥就带你去。”彭巴冲虽然是个好汉,但是好汉都是怕小姑娘的。
向大壮听了,倒是没什么意见,向家的玉米地收了之后,家里的日子倒也好过,不需要向兰索天天去采野菜了,尖顶山距离万寿寨也不远,又有彭巴冲护送,再加上彭巴冲说那作坊管吃管住,还有工钱,向大壮就更是动了心,若不是家里还有一片红薯田过阵子也要收了,他都想去扛这个活儿。便好好嘱咐了两个年轻人几句,放了向兰索离家。
向兰索好好地打扮了一番,将她最漂亮的水蓝裙子穿了出来,扎上一根五彩斑斓的头带,将一些日常用品包了一大包,背在背上,跟着彭巴冲向着万寿寨行来。
距离万寿寨越近,路上的人就越多,七里八乡的阿哥阿妹们,还有一些家里的田已经收了的壮男和妇女,都在向着万寿寨赶去。
向兰索看这架势,就有些怯了,拉了拉彭巴冲的衣角道:“阿哥,这么多人要去做工啊,想来那成都先生也不可能都雇了,只怕有许多人选不上,你说我们两个选得上不?”
彭巴冲颇为自信,哈哈笑道:“你忘了阿哥名字里有个冲字?就我这身段,哪个掌柜会看不上?不管是磨粉,翻草,扛石头,阿哥都做得来。倒是阿妹你,那就有点麻烦了。”
两人说说笑笑,来到了万寿寨门口,这万寿寨是个军营,却不可能放这许多人进去,那成都先生的作坊,也不可能建在军营里,便在万寿寨门旁边的石头地上,搭建了好大一片房子。不光有厂房,还有一排厢房,想来是给零工们住宿用的。
厂房的门口,放着一张平板桌,桌后坐着一个白杆兵,面前铺开好大一个帐本,拿了只毛笔,赶来扛活儿的土家人排着队站在这个桌子前面,正在一个一个的登记。
“小的姓冉,爹娘没给取名字,因为排行老六,人家都叫我冉六,以前家里是磨石腐的,后来家产败光了,就到处扛点零活儿做。小的推磨可厉害了,一天磨上几百斤豆子手都不软。”一个中年汉子正在桌子前面叨叨着,他长得很瘦弱,但一双眼睛倒是挺灵活,说话也说得很清楚。
那白杆兵眉头一皱道:“既然你磨得一手好豆腐,怎么又把家产败光了?怕是骗人的吧。”
“小的没骗人,小的真的磨得一手好豆腐,若是军爷不信,小的立即磨给你看。”冉六一听那白杆兵的话,只怕人家不雇他,赶紧说道。
“得了得了,谁要看你磨豆腐,爷没那时间,你没看见后面排队有多长吗?”那白杆兵从桌下拿出一个木牌扔给冉六,木牌上写着“试用工”三个字。“试用三天,如果掌柜觉得你磨得好,就留你下来,若是做得不好,就叫你滚蛋。”那白杆兵提起笔,在帐本上写下:“试用工冉六,工种——磨粉,管吃住,试用工钱二十文一天。”
冉六大喜,赶紧像收宝贝一样把木牌子收好,一边说:“谢谢军爷”,一边勾着腰,绕到后面去了。
“二十文一天,还只是试用工啊。”向兰索和彭巴冲排在后面不远的地方,把这一段看得清清楚楚,禁不住叹道:“要是正式雇工,得给多少工钱?”
彭巴冲笑道:“阿哥也不知道,只要管吃管住,就不错了。若是阿哥也能扛上个试用工,一天能得二十文,睡着了也要笑醒。”
“瞧你那出息,才二十文就乐成这样,你看,前面那个阿哥,人家得了个运货工正式的木牌,哇,五十文一天。一个月可以得一两半的工钱呢。”向兰索感觉口水有点止不住,但是女孩子家口水流出来就不好看了,她赶紧把流到嘴边的口水吞了回去。
好一会儿,前面排的人终于都散了,有的人拿到了正式工的木牌,得意的笑。有的人拿了个试用工的木牌,心里暗暗在发誓三天试用完了一定要转正式。还有人啥牌子也没捞到,就被白杆兵赶到一边,这种多半是平时里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混混。
彭巴冲终于站到了平板桌前,他身材高大,倒似一个铁塔一般,那拿帐本的白杆兵吓了一跳,仔细一看,才笑道:“我说谁这么大个儿吓我一跳,原来是彭巴冲。怎么,你也来扛活儿做?”
彭巴冲憨厚地笑道:“秋收了,家里没活儿了,我来赚几个小钱补贴家用。”
“你居然把这么高的工钱说成小钱,行啊你,彭巴冲,你说话真长脸子。”那白杆兵显然和彭巴冲挺熟,一边笑着打趣,一边拿起帐本,也没问彭巴冲什么,直接就在帐本上写道:“特种工彭巴冲,工种——贴身护卫,管吃住,一钱银子一天。”写完了也不拿木牌出来,便道:“彭巴冲,你自去厂子后面的楼里找先生,就说是来给他当护卫的。”
“护卫,一钱银子一天,那不是一个月有三两银子吗?”彭巴冲一时傻了,憨憨地笑道:“我还以为有个试用工就成了。覃大,你不是哄着我玩儿吧?也没个牌子,谁知道你是不是坑我的。”
覃大假装怒道:“我哪有时间来和你闹着玩,你看后面排队都多长了,我忙着呢,快去后面去,别在这里烦我。你以为你名字里那个冲字白叫的啊,别说普通人,就算是最好的白杆兵,等闲五六个也近不了你的身,你这块头儿,不去多挣点银子太浪费了,天天在家里刨地,能刨出啥出息来?”
彭巴冲听说一钱银子一天工钱,心里欣喜,便转身对着向兰索道:“阿妹,阿哥扛了个好活儿,工钱高着呢,阿哥先去报个到,回头再找你。”
向兰索见彭巴冲被选上了,先是替他高兴,但是见他跑远了,心里又有点没底儿,一步一步挪到平板桌前,小声道:“我叫向兰索,家里是种田的,我很能干的,什么活都能干。”
那个叫覃大的白杆兵看了她一眼,马上道:“你这女孩也太娇小了些,你说你什么活儿都能干,怕是胡说的吧,我看你顶多只背得动二十斤草。”
向兰索一听要遭,赶紧辩解道:“不会不会,我力气很大的,以前天天上山摘野菜,脚力也好,我还会织绵,我织的西兰卡普,人人都说好看。”
覃大仔细看了她几眼,觉得她真没啥力气,但小姑娘长得倒也乖巧,这模样儿就让覃大心里软了几分,于是拿出个试用牌子递给向兰索道:“咱们的农业加工厂经常要洗涮,你就权当个打扫院子的吧,先说明了,这活儿只有试用的,永远拿不到正式工的牌子。”
向兰索大喜道:“那也成,有包吃住就不错了,能有二十文一天我睡着了也笑醒!”这丫头一转眼就忘了刚才她还取笑彭巴冲的话。
向兰索拿了牌子,转到桌后,便有一个粗手大脚的仆妇来接着她,领她穿过了一排厂房,这些厂房里放了许多石磨,老大的石辗子,都是用来把材料压成粉做饲料的,但是这些与向兰索无关。她被带到后院一个小厢房里,这里已经有几个土家姑娘住着,都是拿的试用牌子,向兰索仔细看了看,觉得她们个个都比自己漂亮,禁不住有点自渐形秽。几个女人也不生份,都是七里八乡的阿妹,便随口聊上几句。
“这成都来的东家好大的手笔啊,一开就这么大的作坊。”
“是啊,请了好多工人,给的工钱又高,你们说,他这样搞亏本不亏?”
“亏本?你也太小看东家了,寨子里都说这东家会神通的,随便说句话,你田里的庄稼收成就翻一倍。”一个看上去有点年纪的女人道:“知道今年石柱为什么到处都是卖鱼的不?去年秦将军从东家那里讨回来的神通,拿把符纸对着田里一吹,那鲤鱼一条就能产下几十万鱼苗。”
“这么厉害?”向兰索听得一愣一愣的,这还是人吗?怕要赶上点石成金了。
“嘿,当然厉害,阿妹啊,你们尖顶山那块儿没几户人家,消息就不灵通,我们那村儿大,当然就知道得多点。”那女人见自己知道的事多,就得意了起来。
向兰索听得半信半疑,禁不住想:“这成都来的先生如果真这么厉害,不知道郑公子比不比得上他。郑公子浇了浇水,玉米地的收入就多了两成,可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