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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加不可以……
……
都江堰,位于成都西面,临近蜀山边沿。自都江堰再向西,地势便陡然拔高,进入连绵无尽的蜀山地界。因此都江堰也是成都平原的西壁垒,自蜀汉诸葛亮时开始设兵护堰,常备一千二百名官兵守护着都江堰,并设有堰官,专司都江堰的管理之责,明朝仍有堰官,并且还增加了护堰兵,例如此时,便有堰官领着一千五百名官兵镇守都江堰。
都江堰的堰官叫做余楠,年三十,原本是个乡坤之家的少爷,后来他读了点书,考了个进士,家里再使了些钱,给他上下活动了一下,便领了个都江堰堰官的肥缺。这官可不小,在官职上是为正七品,与县令同级,手下领着一千五百名官兵,这就比县令威风多了。
再加上都江堰乃是成都平原农业之根本,地位极其重要,因此都江堰的堰官比起普通县令,无形中就官大了一级。
此时的都江堰也在戒严,余楠一双眉头深锁,有点郁闷地站在江边,看着面前巨大的水利工程。
一名绍兴师爷站在他的背后,哈着腰道:“堰尊大人,时间已经五月份,这月一翻过去,就是放水节,这护堰的工程,咱们还不搞,就来不及了。”
原来自宋代开始,都江堰就定下了岁修的规矩,每年春天枯水季节,都江堰就会断流岁修,修整堰体,深淘河道,明廷在都江堰的滩底埋了一块卧铁,要求每年岁修时,必须将滩上的泥沙深挖,直到挖得可以见到卧铁为止,这根卧铁铸于万历年间,成为了后来堰官们考核岁修是否达标的重要标准。
岁修在六月之前必须完成,然后六月都江堰就会开堰放水,称为放水节,一年一度,从不例外。
余楠深深地皱着眉头,道:“我也知道岁修必须尽快了,若是还不开始,六月之前就来不及。但是现在情形特殊,民心不稳,岁修需要聚集起一千两百名民夫一起淘滩,在这种非常时刻,聚集起上千民夫,我怕引起民变。”
师爷低头道:“堰尊所虑即是,但是……若因害怕民变而不岁修,破坏了祖上传下来的规矩,只怕民变更烈……自宋朝开始,都江堰即有规矩‘岁必一修’,百姓皆知这是关系农业生产的根本大事,若是不修,这兆头可不好。今年本来就没有了郑家的新式肥料,如果还没了都江堰的水利灌溉,我怕四周的农民们不用聚在一起就会反了!再者,朝廷也绝不会允许岁修中断。”
余楠皱起眉头,道:“那你说怎么办?必须修,又不能修,这该如何是好!”
师爷道:“县尊手下有一千五百名官兵可用,修堰时将他们全部调出,镇压百姓,以保民心安稳,不生异乱。此地距离成都府极近,我们事先向成都发出警报,以朱大人远见卓识,定知其中厉害之处,若发生乱事,朱大人断无不救之道理。”
余楠点了点头,心想,也只有此法可用了。
第二天,都江堰的县衙门口贴出了告示,崇祯四年的都江堰岁修准备进行,要求附近的民夫们前来服役。此令一出,十里八乡的农民们背起各种淘滩工具,聚向都江堰来。
岁修乃是每年必行之役,都江堰附近的百姓们早已习惯,因此官府征集他们去淘滩,倒是没有多大意见,扛起铁锹就来了,何况岁修都江堰也是利民之事,对于百姓来说也有好处,百姓断断不会在这种事情上与官府闹腾。
一千二百民夫挽起裤腿,进入河道的淤泥之中,奋力地淘起河滩来。
往年民夫们都一边言笑一边干活,但今年却有点不同,民夫们一边干活,一边低声交头接耳。
“今年不会有好收成了,唉!我到现在都没弄到好肥料,这庄稼怎么种得好啊?”一个农民满脸沮丧地道。
“就是,就算淘好滩,保证了都江堰的正常运转,咱们也别想种出往年那么多庄稼。”
“那你说怎么办?咱们现在扔下活儿,回家去?”一个大胆的农夫说道。
“那怎么行,堰还是得修的,若是没了这堰,咱们连种田的水都没了。”一个老成持重的农夫道:“但是修完了堰,咱们趁着这次来的人齐,应该一起向官府讨个说法,这郑氏究竟是怎么回事,是真的贼寇还是贪官污陷,总得有个说法。”
别的农民一头称是,一边手上加力,猛淘河滩,争取早日完工。
此时在都江堰西边不远住的山林里,一支两千人的猎人队伍,已经静悄悄地驻扎了下来,日渥不基站在小山头上,看着远处的都江堰热火朝天的淘滩工作,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一个穿着汉人衣服的大汉顺着山坡跑了上来,对着日渥不基行了个羌族礼,用羌语道:“日渥不基兄弟,你来啦!”这大汉正是锦都镖局的姚方来,锦都镖局这一次并没有采取任何行动,肖青还没有决定是否帮助郑氏造反,姚方来是自已偷跑出来的。
日渥不基拍了拍姚方来的肩膀,道:“姚兄弟,我们等你好久了,这里有两千人,是蜀山里能调出来的全部猎人,咱们下山来帮郑氏的。但是山下的情况我们搞不清楚,只有靠兄弟你领路了。”
姚方来点了点头,道:“郑先生已经教了我要怎么做,咱们先打下都江堰。”
日渥不基点了点头:“好,我马上就下令打。”
“现在还不行!”姚方来急道:“现在百姓们正在淘滩,要打也得等他们淘完滩再打,岁修是四川百姓性命攸关的大事,咱们可不能上去搞破坏。”
“成,兄弟你说什么时候打,咱们就什么时候打。”日渥不基很信服姚方来,因为姚方来每个月都会给日隆乡送去大批的日用品,为羌族人民解决了许多生活难题。
“好的,你让猎人朋友们好好休息,淘完滩的那天,就是咱们打都江堰的时候。”姚方来双眼红光闪闪,道:“官府打郑家,就是断了我们羌族人的好日子,我不管总镖头怎么说,一定要好好地打他一打!”
……
都江堰的淘滩工作,终于在五月底拉下了帷幕,滩底的卧铁暴露在阳光下,显出黑亮的光泽,百姓们大声欢呼,为今年的岁修圆满结束而感到欣喜。
欣喜之后,一千两百名民夫组成了巨大的游行队伍,一面嚷嚷着“赶快开始放水节”,一面涌向衙门,去找堰官余楠询问关于郑家的事。
都江堰是个很特别的地方,因为水利复杂,所以都江堰并没有修筑城墙,当然更无城门一说,堰官的衙门就修建在一片民居的正中间。衙门的旁边就是南桥,桥头接着都江堰的主堰体,民夫们毫不费力地涌到了衙门的前面。
一千五百名官兵看见自己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紧张得鼻尖冒汗,他们在县衙门的前面列起方阵,将百姓们堵在外面,任由百姓们怒吼嘶喊,就是不让开。
而百姓们也没有胆子向官兵动手,双方就在县衙门面前纠结了起来。
“郑家的事官府还是给个说法吧,上次就一纸公文,将郑家定为贼寇,就没了下文。加工厂怎么办?信贷所怎么办?肥料怎么办?不会又搬出一个关氏来糊弄我们吧?”百姓们群情汹涌。
余楠见百姓果然聚起来闹事,心里烦恼,他整了整衣冠,走出衙门,对着前来闹事的百姓大声吼道:“大伙儿别急,这事情朝廷还在调查,调查完了会给大家满意的答复的。”
“调查个龟儿子啊。”百姓们大怒道:“这都几个月了?还没个说法。”
余楠见软的不行,又来硬的,他怒道:“你们要造反吗,不怕杀头吗?西昌的暴民全被朝廷杀光了,你们是想学西昌暴民一样死无葬身之地不成?”
随着他话音,一千五百官兵向前一压,将百姓们压得喘不过气来,虽然聚起来的民夫有一千两百人之众,人数上不差官兵太多,但气势上就差得远了。
余楠见百姓退缩,哈哈大笑道:“散了吧,都散了吧,再闹腾下去,我把你们全当成贼寇给杀了。”
余楠话音刚落,远处的屋顶上突然有人用古羌语大吼了一声:“狗官,兄弟们,把官兵全杀了!”
“是”、“好”、“yo”、“ye”、“呀”、“哦哒”……各种民族的回应声在四面八方轰然应诺。
羌族、,纳西族、白族、哈尼族、僳僳族、普米族、景颇族、拉祜族、基诺族……十几个来自蜀山的少数民族猎人们,从四面八方的隐蔽之处跳了出来。
他们都是来自雪山上最好的猎人,即使在白雪覆盖的地面上行走,也不会发出一丝声音,连最敏感胆小的松鼠,也未必能感知到他们的靠近,两千猎人陡然现身,官兵还如在梦中,浑不知道哪里跑出来这么多人。
随着猎人们现身,羽箭从他们的手上离弦而出,从各个角度,呼啸着直飞向官兵的阵列之中。
“乡亲们,快散开或者趴下,让咱们和官兵打。”姚方来用汉语对着茫然不知所措的百姓们大声呼喊道。
这时漫天羽箭已至,这些箭矢的准头非常高,猎人们就算在树干林立的密林中射箭,也可以保证箭矢命中奔跑中的小动物,而不会射在树上,此时当然不会误伤平民,这一波羽箭越过人群,准确地射在官兵的身上,暴出一片片的血花。
百姓们聚众闹事还成,真刀实枪是完全不成的,一见打了仗,见了血,顿时焉气,四面八方,一哄而散。
官兵没了活肉盾,这一下完全暴露在了蜀山猎人们的眼前。满天羽箭顿时密集出雨,将衙门前面的官兵方阵射得东倒西歪。
都江堰的官兵可不是什么精兵,只是普通的卫所兵,常年累月守在都江堰这得天独厚的地方,也没什么仗打,很少有贼人出没,战斗力完全不成,一见四面八方弓箭乱射,顿时就慌了神,趴地的趴地,举盾的举盾,乱七八糟,抱成一团。
堰官余楠吓了一大跳,他身子向后一倒,滚进了衙门,一把抓过师爷道:“赶快去向成都求援。”你道他为什么叫师爷去求援,自己却不跑呢?原来县官有守土之责,若是他跑了,一样要被朝廷斩首。也只有白水县令谢愽文那没脸没皮的人,才会扔下县城自己跑路。
师爷定了定神,推开后门,打马而去,临跑之前还记得给余楠献计道:“县尊大人,您可得去指挥啊,龙无头不行,您要不出去指挥,那点兵立即就得散了。”
余楠定了定神,一想,还真是这样,若自己一直躲在衙门里,外面的官兵倾刻间就要被打垮。他是个文官,没什么指挥的本事,但此时硬着头皮也得上。
余楠走出衙门,站到门口,运足中气,大吼道:“听我指挥!不要慌乱。全部退进衙门来,死守待援!”
他是主官,这一吼倒也有点效果,一堆乱七八糟的士兵立即向衙门里退却,想借着衙门的高墙来守御。
对面的屋顶上,姚方来早已看到了余楠这一番动作,双目一亮,他对着日渥不基笑道:“看那里,那家伙就是敌方的领军。”
日渥不基不发一言,从背上拿下羌角神弓,这是一把羊角巨弓,乃是用最好的羊角制成,上面裹着牛皮,绑着牛筋,实乃日隆乡最好的神弓,日渥不基使出全身的力气,拉开羌角神弓,搭上一只白桦木的神箭,瞄准余楠,大喝一声,弦响箭出。
一转眼间,那箭已划过百米的距离,直奔到余楠的面前,余楠乃是一个文官,劲箭飞来,哪知闪躲,那箭照着脸盘子就直插了进去,卟地一声,直透后脑,眼见是没命了。
主官阵亡,官兵顿时乱上加乱,猎人们箭无虚发,射得官兵东倒西歪,溃不成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