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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一个程斌大队,后来几乎收罗了1路军各方面军的所有叛徒。
野副“大讨伐”调集6万余兵力,因为它要“踩踏”、“梳篦”、“拉网”,穷搜山林,人少了不行,必须这种人海战术。但是,如果没有程斌这些叛徒,用抗联老人的话讲,是“用抗联的叛徒打抗联”,1路军的损失也不会那样大,杨靖宇也极可能脱险。东边道那么大,敌人就是再有6万余兵力,也只能在有限的重点区域内“踩踏”。尽管白雪皑皑,困难多多,那也是莽莽林海,能打就打,不能打就走,也有几年的经验了,鬼子伪军“踩踏”野猪、狗熊去吧,弄不好在麻达山还冻死了。
而自老岭紧急会议改变番号,然后分兵北进,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就是跟程斌这帮叛徒斗了。
所有总结1路军在野副“大讨伐”中失利的原因,都少不了这样一条:敌人太强大了。
这种力量对比的巨大悬殊,体现在已经道白的和没有道白的方方面面。而且,这次“大讨伐”中的“踩踏战术”、“壁虱战术”、“谋略讨伐”等等,也是相当高明的。
而最重要的是,敌人开始大面积地收获“治本”的成果了。
没有政府,没有编制,没有营房,没有兵员和后勤补给,通常意义上的军队所必需的一切都不具备,这样一支抗日武装是万万离不开人民的。敌人再强大,有人民帮助,敌在明处,我在暗处,它就防不胜防,免不了被动挨打。从抗联的诞生、发展、壮大,到这一刻的破衣烂衫,没吃的,没住的,以及叛徒频出等等,皆源于此。无论东北党和抗联为此作了怎样的努力,自敌人决心集甲并村,搞“集团部落”时起,今天的结果就注定了。即便没有北方会议以来的种种错误,也不可能制止它,因为力量对比明摆在那儿。
表面上看,桓兴县委的撤离、消失,是因为程斌叛变,东满、吉东、北满各地县委陆续上队,是由于敌人“讨伐”,根据地被破坏,实际的根子都在“集团部落”上。县委、根据地都是人建立起来的,这里不行了,不是可以到别处去建立吗?可归屯了,原来的人际关系不存在了,“证明书”,“行路证”,“十家连坐”,要在敌人眼皮底下的集中营式的“集团部落”里,利用内红外白的甲长、屯长,建立党的外围组织、关系,在理论上应该是可行的,实践中却是需要相当的实力与时日,而东北党没有这种实力,敌人也不会给你这样的时日。
“集团部落”对东北党和抗联的打击,是全方位、根本性的。
因遍地的“集团部落”,而与老百姓隔离又没了地方党的抗联,只能依靠并不可靠的密营。而出了叛徒,密营不密,被毁,就只能落到眼下的境地了。
两个中国人出卖了中国的民族英雄
自丁守龙叛变后,敌人的“踩踏”、“梳篦”、“拉网”就目标明确地向杨靖宇率领的这支部队收紧了,天上地上都是“壁虱”。
南满、北满都曾击落过飞机,都不无偶然性。
丛茂山老人说,那飞机狂呀,有时就贴着树梢飞,把帽子都刮掉了,像要把你抓走似的。那时老百姓讲话:“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飞机拉‘’。”开头俺也胆突突的,后来就不怕了,就打。打人,打汽车,半里多地,小半里地,提前量多少,老兵告诉你,上军事课也讲。这飞机怎么打呀?远了够不着,近了嗖一下子就过去了,打不着,干瞪眼,也不服气。这东西太糟害人,也太欺负人了,不光在天上打俺们,还给地上的日本子“拉道”,它在上边,看得清呀。俺寻思瞎点枪子,打下一个,就能有个“约莫”(经验),它也能老实点儿,不敢那么狂了。可那时那人都觉着打不下来,枪子也金贵,领导就“喝呼”俺,说6号,你别白瞎那枪子了,你当枪子是大风刮来的呀?
张秀峰叛变后,天天打仗,有时一天打几仗。敌人越来越多,天上地下,呼拥而进,山林里一队队黄糊糊的,脚溜子纵横交织。
马架子南岭有个新开河木场,驻守40多伪森林警察。2月4日半夜时分,杨靖宇指挥所剩的30多人的队伍,摸到近前,两挺机枪啸叫着,像焊枪一样把大木门切割掏开个洞,冲进去,把伪警察封锁在房内,即分兵去找仓库、搞粮食。前后不到半小时工夫,周围枪声响成一片,日伪军从几条山沟冒出来,黑压压的。几挺机枪喷吐火舌,掩护部队冲出来,然后边打边撤,撤到山上天已快亮了。
粮食没搞到,算上杨靖宇,只剩15个人了。
15个人朝东北方向走,发现沟沟岔岔都有敌人,又退回来。敌人跟上来,于伦带6个人在后面阻击,掩护杨靖宇撤离。少年铁血队队长叛逃,指导员负伤,杨靖宇临时任命于伦为副队长。7个人2挺机枪、8支匣子、3支三八大盖,除机枪手外,每人两件有余。机枪扛不动,大都埋了起来,匣子枪舍不得。冲在前面的是程斌大队,于伦认得,让大家放近了打,便于发扬匣子枪的威力。硬顶了两个来小时,于伦抱挺歪把子在前面开路,冲突出来,雪地上那脚溜子乱套了。循着几条追上一阵子,不是碰上敌人,就是觉得不像,待到天黑就彻底绝望了。
2月5日,杨靖宇带7个人到了那尔轰木帮。原木一堆堆小山似的,工人在中间倒出块地方,支架好,上面再码上原木,原木堆中就有了间“房子”。那地方有暖泉子,有吃有喝,有铺有盖,还在这里过了春节。这是1939年至1940年的那个冬天,度过的唯一一段算是比较安稳的日子,共是7天,有一种重返人间的感觉,甚至就是天堂了。
12日半夜时分,值班的张老狗不见了,还少了一支匣子枪。炸弹再次从堡垒内部炸响。立即转移。敌人上来了,天亮后飞机也来了。7个人边战边走,战至天黑,人倒没少,伤了4个。
杨靖宇的警卫员黄生发回忆道:
甩掉敌人后,走到公路旁边,发现道路两边的树木,都被砍得横倒竖卧的拦住了去路。在这里,靖宇将军对我说:“小黄!你和几个伤员同志顺来路往回走,到烂泥沟子给陈政委送信,告诉他这边的情况,请他派人来营救。联系上以后叫他们到七个顶子会合。我带两个同志继续设法找部队。”说着靖宇将军在他的笔记本上写的条,撕下后交给我,同时给我一块大烟土,嘱咐说:“带着这个,同志们伤口疼时好吃。”
15日晨,在五斤顶子西北方向搜索的崔胄锋大队,在雪地上发现一行新鲜的脚印,立即紧张起来。崔胄锋分析判断:“沿着这个脚印前进,再走一里半,肯定会发现匪贼。”
脚印是杨靖宇留下的。发现敌人,杨靖宇立即在山林中疾走。下午3点左右,敌人越追越近,杨靖宇占据有利地势,两支手枪,左右开弓。在300米左右的距离上,双方对射一阵,“讨伐队”副队长伊藤高喊:你跑不了啦,快投降吧!
杨靖宇道:别开枪,我投降,你一个人过来,我有话说。
伊藤刚站起来,“嗒嗒嗒”,几粒子弹射中他的胸膛。
崔胄锋起身追赶,被击穿大腿,应声倒地。
杨靖宇毙敌1人、伤敌6人,自己左手也受伤了。
敌人拼命追赶。
3月31日,即杨靖宇牺牲38天后,满铁《协和》杂志记者在三源浦伪警察署召开“讨伐杨靖宇座谈会”,参加者4个鬼子以岸谷隆一郎为首,6个叛徒以程斌为首,几乎是鬼子的一言堂:
“队员们接二连三地倒在雪地上,这可能是追丢了杨靖宇而一下子泄气的缘故。再加上那一天的行程是足足跑了十五里以上的山路。当一个人倒下之后,就像凶猛的传染病蔓延开来一样,到处都有人接连倒下去。还有些人掉队了。这样一来,早上出发时曾经有六百人的讨伐队,很快少到三百人,二百人,一百人了。”“到了十六日上午二时,不知什么时候队员只剩下五十人了。大家用冻僵的手一根根地点燃已经所剩无几的火柴,拼命地追寻杨靖宇的血迹和足迹。”
而这时,杨靖宇已经赶到七个顶子的“甩地点”处,等候下山购买粮食的两个警卫员归来。
2月18日,朱文范和聂东华在濛江县城西南6公里的大东沟“集团部落”买吃的时,被敌发现,激战中两人牺牲。敌人从他们身上搜出杨靖宇的印鉴,又找来叛徒张秀峰,确认他们是杨靖宇的警卫员,从而确认杨靖宇就在附近,再一次紧张、兴奋起来。立即调集兵力,缩小搜索、包围圈,封锁交通,命令“进山砍柴的人绝对不许携带午饭”。
1939年11月22日,杨靖宇率1路军总部直属队和警卫旅400余人进入濛江,一路分兵、牺牲、失散、叛逃,如今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杨靖宇为什么要进入濛江?
濛江县有曹亚范的1方面军200多人,李清绍、林宇诚各自率领的100多人,少年铁血队和全光的各60多人,还有1方面军政治部主任伊俊山率领的小部队30多人,杨靖宇要向他们传达头道溜河会议精神,应对野副“大讨伐”。
那么,之后为什么不离开濛江,就在境内与敌周旋呢?
西边桓仁的老秃顶子,本溪的和尚帽子,都是好地方。可程斌叛变,当时撤离还来不及呢,如今是想都不用想了。南边临江地域狭窄,东边抚松杨靖宇不熟悉,也不宜去。况且,山野皆白,长途行军,极易被敌发现。携带给养不可能很多,势必为粮而战,自然暴露目标。难走难藏即难打,这不是施展游击战拳脚的季节,又逢这等规模的“大讨伐”,要紧的是避敌锋芒,保存实力,以待再战,而濛江具备这样的条件。
山高林密,原始森林,易于藏身。周边邻县,地理环境也大体相似。再往远了看,当时的通化、间岛、吉林3个伪省,濛江几近中心地带,这就使它有了广阔的回旋余地。实际上,以往冬季反“讨伐”,1路军经常进出濛江,以东、南、西、北泊子(“泊”音pǎi,泊子即大森林)为依托,能打就打,不能打就藏,颇得心应手。
濛江是1军独立师挺进东边道后,较早开辟的游击区、根据地,这时仍有70多处密营、医院、被服厂、军械所等等,分布在大山密林深处。这是其他地区不能比拟的。遍地“集团部落”,要度过漫长的冬季,密营是必不可少的。另外,境内还有两条秘密活动路线,一条以桦甸错草顶子为起点,经濛江西部到达临江,一条自桦甸沿松花江南下通往临江,沿途有联络点及粮仓。杨靖宇不断分兵,或者与敌遭遇后几路冲杀、突围,并不是盲目地乱打、乱走,而是“甩地点”,有计划、有目的、有路线的。
濛江是木帮云集之地,采伐季节,工人多则几万,少则数千。1军独立师南下辉发江的第一个落脚点,就是白浆河木场。把头、工人同情、支持抗联,保护木场的伪森林警察,有的也和1路军建立关系,有的木场就是联络点。1938年后,日伪加强山林统治,大发“进山证”,在木帮中安插特务,一时也难以改变这种天然的盟友关系。
但是,不断出现的叛徒,把一切都毁了。
这边调兵遣将,围追堵截,那边就去焚毁密营,有的留作诱饵,待部队奔去了,或是派人去取粮时,黑洞洞的枪口早等在那里了。
同样由于叛徒出卖,一路无论怎样不断分兵,也难以转移敌人视线。相对而言,倒是分出去诱引敌人、掩护总部的小部队,比较安全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