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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武艺不敢不从,停了,一停就数天。
老天有脾气,幸好也会疲累,今天终于开始偃旗息鼓。刚好契丹人送来捷报,辽西城如期攻克,李怀唐的后路被断,后勤无以为继。
消灭宁远铁骑正当时!
大武艺喜不自胜,赶紧催促大军踏雪前进,不顾寒冷,无视积雪。
战机稍纵即逝,如果,让李怀唐强袭扶余城得手,那么,前功将尽弃,扶余城里储备的粮食过百万石,足够李怀唐的数万人马吃上好些年。
只可惜积雪深可没膝,战马驮人得累得直喘粗气,辎重车的速度甚至不如蜗牛。
“该死暴雪!”
与所有的将士一样,大武艺不得不牵马步行。诅咒老天不仅因为这个,更多缘于积雪掩盖了宁远铁骑的踪迹。
“大王该高兴才是,风雪对李怀唐他们更为不利。”
熬尼喘着粗气,心情却很轻松。他判断正确,时间对渤海国有利,这样的恶劣天气李怀唐无法迅速到达扶余城,到了也难以攻城。只要李怀唐被困在城下,胜利就一定属于渤海国。
大武艺有他担忧之处。宁远铁骑装备精良,据说还有什么野外毛皮睡袋,更耐寒。反观他的部下,这些日子以来,被冻死冻伤者已达数千人,情况还越来越严重,再这样纠缠下去,根本无需与对手开仗,都要被冷死了。
熬尼等将臣不以为然,什么睡袋?恐怕是契丹人为失败寻找的藉口,渤海国勇士祖祖辈辈风里来,雪里去,艰难苦寒为伴习以为常。决定胜负的只有坚强的意志,而非富人才用得起的毛皮睡袋。
“儿臣以为,天助我渤海国也。”
三王子大钦茂有独特见解。“宁远铁骑长于马速,而积雪之下难以跑马,两军对垒,我们人多,必胜。儿臣愿请兵两万为先锋,缠敌待援。”
、王珙的壮举 (16)
大武艺有三子一女,其中排行第三的大钦茂最为勇武果敢,深得他宠爱,时刻带在身边刻意培养,无太子之名,却有太子之实。
曾几何时,宁远铁骑战马之利在大武艺心中形成了一个挥之不去的阴影。听到接班人的冷静分析和果敢,他倍感欣慰,或许是受其鼓舞,豪气顿生。
“我儿说得极是。熬尼听令!”
“臣在!”
“带渤海府两万精锐与三王子殿下同行。”
“遵命!”
熬尼激动接令。复仇的欲望占据着他的思想,营州功亏一篑和辽西城惜败,都拜李怀唐所赐。他将这两场失利归咎于运气,李怀唐的不过幸运点而已,现在,对方的运气用完,该轮到他发挥了。
熬尼与大钦茂兴匆匆去点兵选将。
大武艺精神一振,喝道:“传令,斩首一级者,赏锋利战刀一把,斩首一双,赏战马一匹!全军加速,再坚持数天,胜利最后必定属于我们。”
“是!”
带着大王的旨意,传令兵扯破喉咙,对着蜗行的“长龙”不停重复奖赏规则。
渤海国士兵们忽似打了鸡血,步伐悍然加速。大王之令比任何思想工作者都要伟大,有效,迅速点燃他们斩首劫掠的欲望。前方,富裕得冒油的宁远铁骑就在前方,在等待他们去收割头颅,去剥下既坚固又暖和的战甲,还有无坚不摧的战刀,飘逸如风的战马……
暴雪过后,大地惟余莽莽,山舞银蛇,原驰蜡象。
这是登高者的眼里风光。
金山向东,次第为丘陵和重重山脉,错综复杂的起伏地形与金山之西的平坦截然相反。
李怀唐站在分水岭的山峰之颠,面向西,极目远眺。
“上将军,我们不会白忙活吧?”
白孝德有点担心,保密工作似乎过头了,有弄巧成拙之嫌。天公又不作美,连续狂风豪吹,海冬青飞不上去,身后的情况两眼一抹黑。
“放心,他们主场作战,天时地利不好说,但是人和肯定被他们占了。”
李怀唐指的人和是遍布渤海境内的平民猎人,这些暗藏于旮旯隐秘处的“编外斥候”,随时会将宁远铁骑的行踪透露给大武艺。
“上将军言之有理。可如果我是大武艺,”白孝德实在不看好这场诱敌之战,正如之前他看穿大武艺的假败一样,“与其追击上将军,莫如挥师南下围困辽西城。”
此计甚为毒辣。辽西城的重要性之于宁远铁骑,远胜于扶余城于渤海国,渤海国可以失去几个扶余城,而宁远铁骑伤不起一个辽西城。当然,白孝德的假设是站在大武艺的角度出发,大武艺肯定还不知道宁远铁骑开通了第二条补给线。也就是说,大武艺有这个选择的可能,而且很有可能,他不需要真的攻克辽西城,能迫使宁远铁骑挥师尾随就是胜利。
、王珙的壮举 (17)
“呵呵,”李怀唐明白白孝德的意思,不过,他胸有成竹,“问题是,辽西城与安市城两战,肯定改变了大武艺原先的想法,坚固如辽西城和安市城都轻易被我们攻取,扶余城能例外?按他现在的想法,他不一定能攻克辽西城,而,我们肯定能夺取扶余城。所以,他必然会来,扶余城里的粮食让人纠结啊!”
“对!攻敌之必救!”渤海国失意王子大门艺非常赞同,袭击扶余城是他力荐之作,城里存储有大量粮食的信息也是他透露的。
李怀唐笑着点头,历来最可怕的敌人莫过于家贼,有大门艺这位高级内奸,胜利不愁。
“看,我说的没错吧?有免费大餐,他们是不会错过的。”
李怀唐手指方向,一列模糊黑影出现在纯白的原野上,小如蚁群。
敌情极大刺激了好战的雷万春。“来得好!老雷我这些天砍树的功夫总算没白费。南八,呆会坐那个什么雪橇时,记得手下留情,漏几个活的给我!”对南霁云说完,又看向李怀唐,期待作战命令。
点心与主食;小鱼和大鱼,显然后者更能褁腹。敌人的先锋人数可观,却未能打动李怀唐。
“放他们过去,截击中军!”
命令很好,然而,人算不如天算。
突然间,身后的山林中传出凄厉的啸叫声,警告的意味浓郁。
“该死!”
李怀唐怒不可竭。渤海国的山民猎人防不胜防,可寻其痕迹,却难觅其踪影。
看来,这场伏击大餐要吃夹生米了。
“吹号,进攻。”
打不了牙祭,惟有退而求其次塞塞牙缝。蚊子腿也是肉,何况上万的敌人。
原野上,放眼望去,只见一片白茫茫,除了雪白,还是雪白。随着惊心动魄的号角声,雪地里突然长出无数人影――列队整齐的人影。他们翻开裹卷在身上的白色皮毛睡袋,手举弓,或强弩,目标直指渤海国先锋。
大钦茂的表情好像在告诉他人,他改名了,叫吃一惊,敌人的伏击巧妙无懈可击,近在咫尺,却瞧不出丝毫破绽!
弦声刺耳,箭如乌云,如雨下,密集,致命。
“冲,号手吹……”大钦茂反应快而准,不失果断。伏击者全是弓弩手,距离百余步到数百步不等,逆转的机会只有这短短的百余步,在被大量杀伤前冲上去肉搏是天堂,反之地狱。
作为传令兵,号手随时待在主将身边。大钦茂的命令才下一半,号手应命而动,可惜响的不是号声,而是惨叫。数支羽箭从大钦茂眼光余角闪过,把两名传令兵当作活靶子。
、王珙的壮举 (18)
太恐怖了,眨眼间,中箭者近千人。余者慌作一团,有趴伏的,有从马背上取盾牌的,有本能向战马侧翼躲避的,还有呼喝进攻的。
大钦茂着急捡起牛角号客串角色。
杀,杀,杀!
号角声急促。
精锐并非随便说说,必有其内涵。大钦茂带来的两万人是渤海国最核心的军队,是大武艺的直属军队,他们常年出战,意志顽强,经验丰富,渡过最初的本能恐惧后,迎着主将的号角声踏雪反扑。
平时的百余步,骑兵一个冲锋都刹不住脚,同样的距离,今天却特别漫长。没膝的积雪仿佛沾染了人间恶习,不给点回扣,绝不放人,渤海国精锐伤不起,两只鞋子都送了出去。
显然,贿赂太少,积雪很不高兴,楞把渤海国精锐的奔跑变成急煞人的非规范式高抬腿,每走一步需要付出吃奶的力气,每走一步还得付出沉重的代价。不断有人中箭扑倒,砸起无数白点,哀嚎声不绝于耳。
对于进攻者,最大的敌人来自脚下,在深厚松软的积雪上骑马冲锋只有一个下场,人仰马翻!除了以双腿代劳,别无它法。渤海国将士唯有忍受着被杀戮的痛苦,深一脚,浅一脚,缓慢而艰难地通过死亡地带。
敌人的痛苦永远是自己快乐的基础。宁远铁骑的弓箭手心情似过节一样,从容不迫,轻松痛快地猎杀着缓慢移动的目标。
猎杀者当中,最激动高兴的要数裂嘴傻笑的乌知义,战功太简单了,简直儿戏。可以这么说,无私的渤海国士兵以生命替代箭靶,陪他们练箭,难度么,失的要比中靶难。
“将军,我干掉两个了!我有钱娶小娘了!”
来自洛阳的新兵张小年才十六,是乌知义的亲兵,第一次经历战场,成绩斐然。
“才俩?你他娘的好意思说?老子都一边手了!”
乌知义瞧都不瞧张小年,眼前珍馐满桌味道鲜美,动作慢一点都会吃亏,宁远铁骑的将士可不含糊,出手快狠准!
“第六个!奶奶的,手臂酸了。”
乌知义放下弓把甩甩手,马上又从箭壶里取箭寻找目标。他的站位极好,凸在最前列,不多抢些战果实在对不起自己在李怀唐面前软磨硬泡的一番努力。
出征以来,五千名万骑将士几乎颗粒无收,乌知义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这次伏击战,他不顾脸皮苦苦哀求才为本部占到“沙发”,不顶怎行?
“第七个!”
乌知义暴叫激发体内潜能,同时也是给部下们鼓励。上将军有言在先,奖赏取决于战功,要吃肉,就得多杀敌。乌知义可不希望部下们入宝山而空手归,更害怕辜负上将军的信任。
、王珙的壮举 (19)
其实,口号根本多余,万骑将士个个眼红心热嗷嗷叫,只恨不得多杀敌换取财富。昨天宁远铁骑将士的致富之路,今天就摆在他们面前,而且敞开任他们拿!
时间在消逝,渤海国精锐死伤惨重,连张小年这样的新兵蛋子都破天荒斩获四个战果。佳绩与乌知义这位好战的领导有干系,位置好,自然多吃肉。
可惜不能再悠闲发箭了,敌人无畏死亡,前赴后继的攻势终于进入收获期,陆续窜到跟前。
“拔刀,杀!”
乌知义扔掉弓箭,拔刀迎敌。数千将士士气高昂,纷纷争先。由是,双方狠狠相撞,展开激烈厮杀。
肉搏战的特色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惨烈加残酷,极其考验人的神经。别看张小年射杀了四名敌兵,刀兵互砍血肉横飞的场面他是头一遭。稍一犹豫,敌人就占了先手,弯刀连续砍在他头顶上,幸亏他手脚灵活,以唐刀格挡住,也幸亏敌人在冲锋的路上消耗了过多的体能。
“噗!”
沉闷的钢铁切肉声生动无比地传到张小年的耳膜上,一名袍泽的脑袋被活生生削掉,诡异地滚到他脚下,冲天喷洒的鲜血溅到了他脸上。
啊!
张小年失声疯叫,战刀落地。
敌人可不会客气,弯刀毫不犹豫向他脖子上招呼。
“咔嚓!”
胳膊落地,带着弯刀,伴随惨叫。
乌知义抹了抹脸上的鲜血,一巴掌狠掴在张小年的脸上,这厮有点酷,血雨腥风下练男高音。
张小年愣了楞,脸颊的火辣辣将他从恐惧中带出,瞳孔里,有乌知义将军奋力拼杀的影子,耳边清晰回荡着将军的怒吼:战斗!
将军负伤了!
张小年赫然发现,乌知义的手臂在汨汨冒血,染湿了战衣,顺着衣袖滴在洁白的积雪上。
“杀!”张小年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