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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渊这日又下诏,罢李艺左诩卫大将军之职,另委之以天节大将军,令其往镇泾州,以备突厥。
李建成得知这个消息,心中忧喜参半。忧的是,李艺从此出京,身边又少了一名可信之人;喜的是,李艺出为外镇又揽兵权,可为自己的有力强援。现在幽州那里,有李瑗、王君廓典兵镇守,惜离京城太远。而李艺现在镇守泾州,离长安不远,有事即可迅速召之。
李艺即将前往泾州就任的时候,李建成少不得在东宫内置酒相送。酒宴过程中,李艺手拍胸脯,誓言今生今世定当维护太子的周全。李建成提醒他道:“张万岁的牧马场与泾州相邻,他这些年与二郎来往甚密。燕公此去泾州,须防张万岁。”
李艺不以为然:“一个马贼,能当何用?太子若看他不顺眼,老夫找个理由把他杀掉就是。”
李建成不同意再惹事端。
第二日送走了李艺,李建成和李元吉两兄弟回到显德殿,李元吉又提起了尔朱焕和桥公山失踪之事。
李元吉道:“这尔朱焕和桥公山实在可恨,不知得了二郎的什么好处,竟然敢卖主!大哥,我近日曾派人在泾阳、京城里暗暗搜了一遍,难见他们的踪影。他们显是藏到别处去了。”
一提起这两人的名字,李建成恨得咬牙切齿,说道:“不错,他们定是逃远了。不过他们若无二郎之助,也难藏太久。这两个混蛋久在东宫,我待他们不薄,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四郎,我这些日子忙乱得紧,你就想些法儿把他们找到。找到他们后,先问谁是幕后主使,再斩其首以消我恨。”
“要想找到他们,肯定要费一番劲儿。若让我们手下这帮寻常人儿去寻,恐怕要耽误时日。大哥,听说史万宝还有些本事,他手下又训练了一帮徒弟,若让他出马,定能事半功倍。史万宝买你的面子,你去找他说说?”
李建成点点头。
李建成忽然又想起一事,问道:“四郎,你说,这尔、桥两人日日在东宫,平日里也没见他们与二郎来往,他们怎么就叛了我呢?其中定有蹊跷。”
李元吉一开始没意识到尔、桥两人叛了李建成的细节,现在细细一想觉得大有文章,一拍大腿,嚷道:“对呀,他们两人背后,定有人居中联络。大哥,说来你这东宫之内也不平安呢。”
“小声点,你怕别人听不见吗?不过到底是谁倒向了二郎呢?”
两人在那里思索许久,将东宫里的府属逐个想了一遍,也议不出结果。
这时,魏征走入殿来。自从王珪、韦挺被逐,李建成眼前能用的也仅就一个魏征了。本来欧阳询也有智计,惜被李渊抽去修史,等闲难见其面。这魏征虽言语可憎,李建成、李元吉素来不喜,然其见识高人一筹,两人心里不情愿,也只好听下去。
魏征手拿着一沓册子,那是诸州报来的秋熟数字。魏征道:“好叫太子喜欢,这均田两法果然有效果。太子请看,诸州秋熟之后,收成比去年增加了三成。”
李建成却没有心思谈论秋熟之事,淡淡地道:“放下吧,我回头再看。”然后说,“魏洗马,我正与齐王谈论一件蹊跷事儿,你可谈谈你的见识。”他将刚才兄弟两人所言简单复述了一遍。
魏征听后眉毛一挑,不以为然,说道:“太子,臣下以为,这等事儿上不可用心太过。皇上此次将韦挺等三人流放,可谓用心良苦,是想维护太子和秦王的面子。殿下如此穷追不舍,就是真的找到尔、桥两人,不过将他们杀头出一口气而已,若想到皇上那里非要评个理儿,以说秦王之不是,我看恐怕会更惹皇上怒火。”
李元吉冷冷说道:“若按你的理儿,就让这两个狗头逃脱了不成?”
魏征不理李元吉,依旧对李建成说道:“殿下如今居于太子之位,皇上又是信任,其实不用玩诸般伎俩,只要一心办事,辅佐皇上把国家治理好,即为正道。就是有人想找些空子来钻,也难以撼动。”
两人听魏征的话都觉得不顺耳,李建成敷衍道:“魏洗马所言极是。”魏征见李建成不感兴趣,心里叹了一口气,不想多说,当即施礼告辞。他走了几步,回头道:“殿下若有心想查个究竟,臣下倒是想起个人儿。那个马三宝,平素与秦王比较亲密,前一段又往东宫跑动甚多,殿下不妨注意注意他。”魏征话一说完,即轻步出宫。
“马三宝?”两人一时愣在那里,刚才他们遍索府属,独独把马三宝给漏掉了。他们想了一遍,觉得马三宝若真地倒向二郎,那么通过他来收买尔朱焕、桥公山,当是最佳人选。
李元吉道:“大哥,若真是马三宝在这里捣蛋,当初还多亏你引狼入室呢。”
李建成不语。
李元吉急着说:“马三宝若真是二郎之人,留下总是个祸胎。大哥,我找人悄悄杀了他,这样耳目清静。”
“不可,马三宝是父皇身边的人,万一将来事情泄露,对我们极为不利。四郎,我们今后防着他就行了。”
“杀了最干净,大哥,你这仁弱的毛病还是改不了啊。”
“四郎啊,你怎么张嘴闭嘴都是个杀呢?待我找个机会,想法让马三宝离开父皇身边,不是一样有效果吗?四郎,这一点上你要替我多操操心,就是严防二郎再收买我这府中之人,你那齐王府里,也要小心!”
“小弟省得。哼,我不仅要防他收买我们的人,还要想法去收买他的人呢。来而不往非礼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大哥,是这个道理吗?”
李建成摇摇头。这一段时间李元吉装模作样读了几本书,有空儿就想卖弄几句,然许多时候将典用错,惹得人窃笑不已。
第三十三回 元吉恶意赠烈马 世民怒言道曲直
李渊览罢诸州报来的秋熟表章,见收成较去年增加了三成,心中大乐。因思这是推行均田两法的功劳,遂对当初修订两法人员厚加赏赐。李世民见到此诏令,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刘文静的影子,若论修订均田两法的倡议者,首功应推刘文静。如今新法已见成效,惜刘文静已逝去数年,墓木早拱矣。
此时距离杨文干反叛已历三月,事情早已平息下来,东宫与天策府两帮人员固然各怀心事,暗中不免变着法较劲儿,然毕竟较以往收敛许多,朝中显得很平静。如今秋收又获大熟,李渊高兴,群臣的脸上也皆绽开喜庆之容,上上下下沉浸在一种久违的歌舞升平的气氛之中。
李渊怕官吏妄报收成,就想出外巡视一番。这日他令李建成、李世民、李元吉兄弟三人随同,一帮身前近臣自然跟随,他们名义上去终南山狩猎,其实也想沿途查看百姓收成情况。
李渊此次不乘辂车,与众人一起乘马,他们沿着朱雀大街前呼后拥出了明德门。出城后,即见官道两旁阡陌纵横,一捆儿一捆儿黄色粟秆散布于田间。长安周围八百里间,土地肥沃,人们又引来渭水导渠灌溉,庄稼岁岁皆能大熟。现在正是播麦种之时,只见田间有人收起粟米秆儿,再驭牛耕地,熟耕数遍后再撒上草粪,最后架耧将麦籽儿播下。
李渊看着田间繁忙的景象,对三个儿子说道:“朕一茶一饭,每每思其来之不易。想我李家坐定天下,这不误农时,劝人稼穑,为治国之根本。大郎此次力主推行均田两法,收到如此好的效果,甚合吾意。”
李建成对道:“儿臣经略河北时,见那里田园荒芜,百姓流离。这里是京畿之地,父皇恩情可以就近泽被。而国土之远,能否如眼前繁华?想来必有差距。”
李渊赞许道:“大郎能虑远事,实属不易。二郎、四郎,你们两人要多随太子,多想些勤政爱民之事,我一日比一日老,将来这个天下毕竟要由你们三人来操心。”
李世民和李元吉齐声答道:“儿臣谨记在心。”
他们这样边走边看,不觉就过了午时。尚食官几次催着李渊进膳,李渊兴致勃勃不愿就食。这时,他们已出了京畿平原,官道渐渐抬高,两旁已成山丘。李渊瞧见拐弯处有几座青色房舍,挥鞭指向那里,对马三宝说:“三宝,我看那里有山有水,风景不错,午膳就在那里用吧。可让其余大队人马就地不动,不要惊吓了百姓。”
那里果然是几户山间人家,房舍无疑是新造的,房顶不用茅草,却用一色的青瓦铺就。李渊慢慢走过来见到屋上青瓦,奇道:“没想到这山坳之中竟然用瓦造房,三宝,这房子里的人呢?把他们叫过来见朕。”
马三宝事先将这里的百姓都赶了出去,没想到李渊要见,遂慌不迭地叫回他们。
李渊令群臣一起在院内的青石板上共同进膳。
膳食甚是简单,主食为稻米饭、铧锣,配上几个精致的小菜,食来很是清爽。李渊性格简慢,对饮食要求不高,觉得吃饱就行,遂诏简易菜谱,这样简来简去,就成了寻常的家常饭。
李渊吃完,马三宝带领一群人走了过来,李渊见领头的是一位年约六十的老翁,遂招呼老翁过来并让尚食局人员赏给那些人果子吃。
这名老翁胡须银白,面色红润,他从未经历过这等场面,站立在那里哆哆嗦嗦,一时不知该讲些什么话。
李渊和颜悦色,指着面前的青石凳说道:“嘿,你怎么傻傻地站在这里?到了你的家里,莫非要我给你让座吗?”
群臣听后轻笑不已,那老翁闻言慢慢坐在青石凳上。
李渊问明这位老翁姓张,今年六十二岁,就说道:“我就称你为张翁吧,你比我大了两岁,我俩年龄差不多,你也称我为李翁吧。”
群臣平时见了李渊,那是皇帝威风,不敢妄说一语。没想到李渊今日见了这名老翁却如此随和,不免诧异万分。
老翁渐渐回过神儿来,瞅着李渊的面庞说道:“李翁,你仅比我小两岁,我看着不像,总觉得你才五十出头呢。”
李渊笑容上脸,老翁说自己年轻肯定不是恭维之词,当是真情,心想自己这些年狩猎划舟,还是没错的。他又说道:“你的精神头儿也不差呀,看你的身子骨还挺硬朗,还能到田里劳作吗?”
“能,你看我能吃能睡,再不干点活儿来,岂不成了废物吗?前些年家里有些薄田不算太忙,到了冬天我还要去烧炭。这几年朝廷又给分了不少地,忙着呢,你看,田里的麦子还没种完呢。”
“你家现有多少田地呀?”
老翁扳起指头算了一阵,点头道:“有三百来亩吧,我有两个儿子皆已娶妻,算来也是一个大家。”
李渊目视李建成,李建成点点头。按照均田制,丁男、中男给一百亩,妇人四十亩,其中的十分之二为世业田,可由儿孙继承,其他的为口分田,若其身死则入官另行分配。
“收成还好吗?”
“好,好,这几年风调雨顺,粮食多得都吃不完。李翁,看你的装束,定是京城里的大官,肯定见过当今皇上。当今皇上好哇,我经历过前朝,那时候的收成还不够交租子呢,现在朝廷每年仅收我十几石的租子,剩余的都是我自己的。看,我这房子用上了新瓦。李翁,要说到了我这个年龄还能活几天?只要手头有东西,享受享受也不为过吧?”
李渊平日听臣子颂扬,心里虽很高兴,然听得多了,也就不以为然。如今听了面前这位老翁颂扬自己,那是真情流露,没有一点假的成分,遂大喜对马三宝道:“好哇,赏他。”
马三宝见李渊仅说打赏,并未说赏赐数量,有心想问又不敢,就令人捧出二十匹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