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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尚别院’坐落在尚阳西郊的凤凰山脚下,此山形如立凤,前后来龙,两相回护,实乃佳地,正荫‘景尚别院’,可惜沉醉并不了解这些。
这景尚别院倒也别致,门乃古旧的油桐制成,别有夏日阴凉古深之感,进入大门,绕开影壁,需要曲曲折折经过十几道门,旧式华屋,高大爽垲,转折之处,特重藏风聚气,则冬暖夏凉,尤其是夹道备弄,日照不到,夏天最为阴凉,所以经历这十几道门,宿汗一收,感觉先就不同。
穿过一条梧桐林立两旁的短道后,来到一座院落,院名“浮生半日”,前面高槐,后面丛林,绿荫匝地眼目清凉。走廊上无数楠木架的百石花盆,供的石素馨兰、茉莉、夜来香、栀子、西番莲,不下数十种之多,花形各殊,香别幽浓,中人欲醉。及至卷帘入“悠然堂”,只见窗上都悬的事水纹虾须帘,壁上悬挂的是前代绘画大师董浩明的雪景山水。地上铺的事紫竹与黄竹劈丝,交织成卐字花纹的席子,左右置棕竹椅十六把。此外鼓形的瓷凳以外,还有一张绘天女散花的瓷塌,上铺龙须草席,既凉且滑,可坐可卧。
最具匠心的是,置于棕竹椅之间的茶几,自然也是一式棕竹所制,但另用锡制成水池,上铺水晶,作为几面。几面之下,水池之中,有五色金鱼悠然游泳于绿荇白沙之间。
两面墙壁用于紫檀花板,雕镂虫鱼鸟兽,山水人物,从空隙中望出去,左右两夹室是两座花房,花房之外一具五轮大风扇,转动轴轮,便有香风阵阵,从“虫鱼鸟兽”中飘然客座之间。
沉醉一众人等都到齐了,还不见主人踪影,只在梧桐树后隐约见到两个绿影,待到近来,众人不由都秉住了呼吸。
前来的一男一女两个青色身影,仿佛天宫下凡的金童玉女,青衣拂地,飘然若仙。男的正是今日“消炎会”的主人,楚律,青绫为袍,白玉作冠,沉醉从没觉得他这么好看过,当然全部都要归功于他身边的人,在此人身边一站,凡人都仿佛沾了仙气。
碧水双盈,玉搔半亸。翠点蛾痕,分就双眉石黛,云堆蝉鬓,写来两颊胭脂。无语独徘徊,仿佛仙姝三岛内,凭栏闲伫立,分明西子五湖中。其美若高山琼雪,晶莹爽寒,其华若白雪映日,点点逼人。
若论容颜之美,桂云致等人都须逊色半分,若论风华之美,桂云致等人都少她那清雅仙气。那神仙的尊仪,那流波映月的眼眸,叫在座的男人心神荡漾,叫在座的女人却无法升起嫉妒。
直到楚律引见,大家才知道她的来历,令狐家族的嫡女令狐熙和,大家顿时觉得难怪如此,要问此女从何处来,恐怕也只有令狐氏能养成。
令狐氏乃先朝的帝师之家,先朝十传,有六代皆师令狐氏,令狐一氏可称得上历史最悠久的豪门高阀。及至先朝分崩离析,令狐氏誓死捍卫皇权,最后人丁凋敝,拒绝各国以高位相邀,隐于先朝旧都所在的长平城,著书立学,不再入仕为官,成为神渊大陆的清流之首,清流名士俱以其为尊。
这令狐熙和,从小就有令名,不仅容色出众,才华更是横溢,俨然有神渊第一女之称。楚律能邀请到她来留国,真是天大的本事,不由得沉醉不另眼相看。
令狐熙和只身到来,楚律又殷勤至此,让众人理所当然的人为二人乃是一对璧人,也只有令狐熙和这样的女子,才能让楚律这个风流王孙收心。
在场有两个人的不悦表现得最为明显。一个是善于妒人的林木兰,一个是情意付流水的桂云致。沉醉看了暗暗心忧,再看楚振对桂云致的眼神充满了怜惜,心里叫糟,这个关键时刻,可不能让桂云致给坏了整盘棋。
挽留 第一卷 机关算尽 第十二回 煮茶论道众人皆服
“时辰尚早,不如大家尝一尝熙和带来的‘蜜云龙’。”楚律发话道。
蜜云龙是神渊大陆当时最名贵的茶饼之一,茶粉细腻膏腴,甚为贵族所喜爱。
众人齐声道好,楚律正要命侍从煮茶,却见令狐熙和缓缓起身,“不如让熙和为大家煮茶,以贺初次相见。”
楚律眼神缠绵的看着令狐熙和,点头示意。
“如此炎夏,不如用‘梅花之雪’煮茶,听闻二殿下去年集了不少?”令狐熙和对着楚律嫣然一笑。
“紧尊小姐之命。”此语一出,众人皆惊,她二人如此对话,可见令狐熙和与楚律关系非浅,连他去年集了梅花上的雪煮茶都知道。沉醉觉得令狐熙和果然风雅得紧。
楚律命人从十几丈的冰窖取了雪出来,沉醉感叹败家子就是败家子,如此会享受,大夏天的家里居然还有雪。
令狐熙和见瑞雪已来,正准备开口,却见楚律答道:“松毛对吗?早已命人准备好。”
令狐熙和会心一笑,却见有些人大惑不解,便道:“这以雪煮茶,是烹茶之火,必须既猛且绵,不猛雪水难开,吃了会腹胀,不绵又会导致水硬,夺了茶香,用松毛烧的火既猛且绵,煮雪乃是最佳。”
沉醉心想,小姐你真不愧是神渊大陆最显赫的书香门第出来的,生活可真是精致得繁琐。
童子生上火,炉火通红时,捧来茶铫煮上,令狐熙和甚为关注的听着水声。见她貌如天仙,又姿态优雅从容,众人皆觉得看她便是一种享受。
“难道这煮水还有什么讲究?”楚振问道。他自幼从军,对这些膏梁子弟的无聊细腻,自然不太明白。
“古语有云,煮茶之水不能太过,停过之汤,宁弃而再煮,熙和是不愿意浪费这珍贵的梅上雪,所以特别留心。”夏日之雪,自然弥足珍贵。
“哦,这老嫩有何分法?”楚振感兴趣的追问。
“这水入铫便须急煮,候有松声,即去盖以消息老嫩。蟹眼之后,水有微涛,是为当时。大涛沸鼎,旋至无声,是为过时,过时老汤,决不堪用。”
话音一落,令狐熙和立即提壶而起,注水入茗碗,壶口汽与水相遇,喷薄而出,杯面迅速起了一层极细的白沫,此即所谓的“玉乳”,形状甚是漂亮,由此而知令狐熙和的茶艺十分高超。
众人见楚律端起茶来,立即饮下,都笑他太过急切,不怕烫了嘴巴。他却嬉笑道:“酾不宜早,饮不宜迟。酾早则茶神未发,饮迟则妙馥先消。熙和,我说的是也不是?”
“正是。”令狐熙和点头道。这酾茶,乃是滚汤如碗后,随手投茶,盖紧盖子,静候片刻,称之为“酾”。但是饮茶则要趁早,否则茶香消散,算是浪费了好茶。
沉醉觉得此二人天生绝配,真是败家子与败家子齐集,生活如此精细,估计是指望不上楚律娶桂云致,她只好自己解决。
“此茶甚香,是用‘雨前’的‘旗枪’所制吧?”林木兰淡淡开口,一副自己也很内行的神情,所谓美人见美人都是不顺眼的。茶叶一芽一叶,芽卷如枪,芽舒如旗,成为‘旗枪’,已是当时的上等茶品。
令狐熙和笑着摇了摇头,“这‘旗枪’只是茶中的第三等。小芽,虽有芽无叶,但依然显老,要‘水芽’才算茶之精英。此茶正是水芽所制。”
沉醉庆幸自己没有开口,这贵族习气,没有三代以上所传,是不能领会其精髓的,林丞相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也不过这一代的事,所以林木兰怎么会是令狐熙和的对手,更何况沉醉这样粗放的‘天外来客’了。
“水芽?”沉醉虽然不懂,但是特别喜欢学习,见令狐熙和如此老道,正是一个现成的好老师。”
“这水芽要置于水盆中才能拣得出来,细小如针。”令狐熙和解释道。众人皆倒吸一口气,佩服她的精致。
“此茶香味膏腴,却不失清明,夏日饮来沁人心脾,果然好茶,家父爱茶,云致厚颜想讨一点此茶。”桂云致道。
却见令狐熙和极端为难,“熙和所制此茶甚少,手上的茶此次都送给了二殿下,明年熙和定当双手奉上。”说罢还娇羞的看了看楚律。
沉醉暗地叫好。此女一出果然不同凡响,不声不响之中就探得楚律心意。她众观诸女,只觉得桂云致特别突出,而且与楚律和楚振之间也多眉目传言,所以借此探一探楚律的心意,看他是否愿意将自己亲手制的茶送给桂云致。
结果当桂云致看向他的时候,楚律不敷众望的为难含笑。不说不给,也不说给。但是心意是很明显倾向令狐熙和的。
楚振见桂云致难看,插声到:“此茶乃令狐小姐亲手制的?”
令狐熙和也不纠缠,点头道:“正是,因为此茶的采制之法分外讲究。此茶须在清晨采,夜露未晞,茶芽肥润,日出后,则膏腴内耗,降低了茶品。而且不能以手指采摘,要用指甲掐断,以指则多温而易损,以甲则速断而不柔。”
到此处,大家算是对这位熙和小姐佩服得五体投地。
茶后小用午膳,侍从开始带领各人到各自的房间休息午憩。景尚别院大得惊人,沉醉所住的乃是‘菡萏轩’,看字迹和刻板,都是崭新的,应该是新近命的名字,与醉花荫的那间雅阁名字相同,沉醉真觉得看不出楚律为人如此心细,还为每个人的住所,取上一个熟悉的名字。
只可惜出来小解以后,沉醉被乱花迷眼,实在是找不到回去的路,穿来穿去也不知道穿到了什么地方。
只看到一个特别清凉的小阁,背临‘停鹭湖’,前面只有几棵参天大树,浓荫沁人。地上的青石道苔藓布上,特别幽深,深有曲径通幽之感。
沉醉上前,只见那阁名为“天一阁”,推门而入便知为书房。正南设大理石屏两架,天然山水云烟,居中悬御笔白鹰一轴,上印着玉单宝玺。左壁挂当代大儒余良成的大字题文与可墨竹淋漓,右壁挂名家的苍老远山。但见端砚文琴,俱列在朱几素案。又有那几上盆松,三寸高枝,能向画图作干。紫箫斜挂玉屏风,香缕细焚金鸭鼎。瓷塌雕镂龙凤,里面藏着冰块,一入书房,便悠凉沁人,让人在夏日绝对不愿举步离开这样一个雅致之所。
沉醉早就想试试刚才那“悠然堂”里的瓷塌,此处有更佳的,她实在忍不住倦意的卧了上去,午睡的习惯早就让她此刻昏昏然,觉得应该不会有人这时候有闲情逸致来书房。
挽留 第一卷 机关算尽 第十二回 书房贪睡沉醉得计
沉醉的午憩可谓痛快淋漓,入夏后,许久没有如此安稳凉爽的睡个午觉了。
迷迷糊糊睁眼,却不想吓了一大跳。
瓷塌右前方的书案后,坐了一个青色人影,一动不动的看着手中的书卷。迷迷糊糊的沉醉第一个反应是闹鬼,吓得立即就清醒了过来。
“你怎么在这里?”沉醉的声音有些颤抖,当然不是怕鬼,而且怕自己的名声败坏。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自己还在午睡,被人知道,真是怎么解释都解释不清,而且还是和这样一个声名狼藉的浪荡王孙一起,沉醉吓得心都跳到喉咙口了,幸好没有人来。
“这是本王的书房,本王不该来么?”那青色人影回头,不是楚律还有谁。
沉醉一下子被噎了回去,“你怎么不叫醒我?”
“来者是客,本王见表妹睡得如此香甜,怎么敢吵醒你?”
“既然不忍叫醒我,二殿下又留在此处干吗?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二殿下就不知道瓜田李下吗?”沉醉怒目圆瞪。
“可惜本王有紧急公务要处理,必须留在书房,所以~~这样不好么,律既没有扰表妹午憩,又可处理公务,两全其美。”
两全其美你个头,沉醉此时恨不得把桌上的砚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