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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语-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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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的,在这里我想泄密都找不到人。”
“是啊,你这叫背井离乡啊。”萨根深情地看着惠子,“真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你。去年,就在这场战争爆发前,我曾去过日本,见了你父亲,大概知道了一些你的情况。可我还是想不到,你都长得这么高了,这么漂亮了。我们该有十年没见面了吧。”
“是啊,十年了,我能不长高嘛。”
“该,应该,女大多变,你现在完全是大姑娘了。”
“什么大姑娘?我都结婚了。”
“你们结婚了?”萨根止步不前,浑身都是惊讶。
“干吗这么吃惊?”惠子满不在乎的样子。
“我是很吃惊,”萨根走近一步,看着惠子说,“你父亲还叫我来劝劝你呢。”
“劝我离开他?”
“是的。”
惠子咯咯地笑,一边继续往山上走,“那迟了,我们就怕有人拆散我们,包括他的父母也不想要我这个儿媳妇呢。所以,我们在回国前举行了婚礼,用我先生的话说,这叫先斩后奏。”
萨根跟着她往前走,“你很喜欢他是吗?”
“当然。他很优秀的,是你们耶鲁大学的高才生,你们国家好多单位都想留用他呢。”
“那你们怎么回来了?”
惠子叹口气说:“是这场战争把他叫回来的,该死的战争。”顿了顿又说,“他觉得他的国家正在遭受灾难,他的父母亲年纪也大了,需要他照顾,他不回来心里过不去。”
“难道你不知道战争的双方是谁?”
“当然知道,所以我们才悄悄结婚,就怕双方父母不同意。”
“你父母至今都不知道你们已经结婚?”
“我没跟他们说,但他们应该知道吧。”惠子侧目看了看萨根说,“我跟我哥哥说了一下,他在上海。”
“你哥在上海?”
“是。”
“他还在军队工作吗?”
“没有了,”惠子肯定地说,“他离开军队了,要不我才不会跟他说,他讨厌我们国家发动了这场战争,和我一样。”
“嗯,”萨根沉吟道,“他现在在做什么?”
“当老板,做生意。”
“什么生意?”
“开药店。”惠子不乏欣慰地说,“有人在杀人,他在救人,我哥皈依佛陀了。”
萨根哦了一声,不知为什么地回头看了看,狭长的巷子里一个人影都没有,好像不在人间。此时他们已经上了山,视野开阔起来,明晃晃的阳光下,远处的一片坟地,反射出一些凌乱的光点,不知是什么。
“你跟你哥见过面吗?”萨根把目光从远处收回来,看了看惠子问。
“没有。”惠子说,“我们没到上海,是从武汉过来的。”
“他知道你到重庆了吗?”
“应该知道的,我在香港给他发过电报,但在这儿没法联系,电报和信都不行,断邮了。”
前方的路边出现了一棵树冠庞大的小叶榕树,铺出一地林荫,树下有一张石桌子,还有四个石墩子。“累了吧?”萨根拂了拂石墩子上的尘土,让惠子坐下,自己却站在旁边,莫名地叹气。
“怎么了?”惠子抬头问他。
萨根摇了摇头,“我很遗憾你爱上了一个中国人。”  
惠子撅着嘴说:“中国人怎么了?”
萨根耸耸肩,怪怪地笑道:“是啊,中国人很好,勤劳、善良,但同时也愚昧、懦弱。在国际上,中国人除了享有‘东亚病夫’的‘美誉’之外,还专门充当别的国家的看家犬。”
惠子有点不高兴地说:“你这是在侮辱中国人,我看到的中国人根本不是这样。”
萨根弯下腰,凑近脸去,“那么请问,惠子小姐……”
惠子瞪着他,“我不是小姐。”
萨根笑了笑,说:“好吧,我的中国夫人,那么请问既然中国人那么优秀,你的祖国又为何要发动这场战争?”
“那是政治家的事,跟我无关!”
“我看你也应该学学做一个政治家。”萨根意味深长地看着惠子,说,“你父亲在信上专门交代我,希望我劝你离开你的中国朋友,回日本去。”
惠子大声说:“他是我丈夫,不是我朋友!”
萨根依然和蔼地笑着,说:“其实,丈夫也是可以离开的。惠子,相信你的父亲,也相信我,你现在的选择是不明智的,你应该尽快离开他,回到你父母的身边去。你只要决定走,其他事情我都会安排的。”
惠子生气地站起身,瞪着萨根,“谢谢你的好心,我的决定是不走!对不起,我失陪了。”说罢惠子转过身去,咚咚咚地往山下跑,样子像个生气的中学生,又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


陈家鹄从渝字楼出来,心里闷闷的,便晃晃悠悠地往前走,漫无目的。不经意间,竟来到了石永伟的被服厂。他看着漫天飘飞的棉花丝,听着轰隆隆的机器声,想进去找老同学说说话,解解闷,却被一个门卫模样的老头拦下了。老头问他找谁,陈家鹄说找他们厂长。门卫又问他是什么人,陈家鹄开玩笑地说:“我啊,谁也不是,就想要一批货,跟你们做一笔生意。”本以为这样必定会让那人来劲地去叫厂长。结果那人反而更加冷淡,严肃地问他:“你是哪个部门的,有批条吗?”
陈家鹄愣了,他哪里知道,现在是战争年代,被子、服装是最紧俏的物资,早被军管了,没有管理部门的批条休想拉走一件,谁敢在私下交易,那是犯法的,要坐牢的。陈家鹄束手无策,好在石永伟在办公室的窗户里看见他,急忙跑出来,解了他的围,同时将盘问他的门卫狠批一顿,像煞一个发了横财的暴发户,蛮不讲理。陈家鹄看不下去,劝他走,“你骂人家干什么,人家也是有责任心嘛,应该表扬才是。走,带我参观参观你的天下。这花絮满天飞,机器隆隆响,看上去生意很兴隆嘛。”
石永伟说:“我这发的是国难财,生意越兴隆,说明前方战事越大,死的人越多啊。”说着领陈家鹄在厂里大摇大摆地走,见人指指戳戳的,大声喊着叫着,吩咐这,吩咐那。
正要带陈家鹄去车间里参观时,防空警报突然拉响,像催命的符咒一样,在天空中呜呜地刮旋着,把人的汗毛都旋得悚立起来。车间里的工人蜂拥而出,像决堤的河水一样往防空洞跑。陈家鹄发现,那些人头上、衣服上,甚至眉毛胡子上都是白色的棉丝、棉花,像从雪堆里钻出来似的。石永伟见陈家鹄傻愣着,一把拉起他,跟着工人跑。
陈家鹄甩手挣脱,说:“我要回去。”
石永伟瞪着他,“你疯了,半路上就把你炸了。”
陈家鹄冷静地说:“没这么可怕,我父母亲有个三长两短那才可怕哩。以前不在身边是管不了,没办法,现在不行,我必须回去。”
石永伟说:“你怎么回去,除非你真是一只鸟!”
陈家鹄扭头看见墙边停着一辆摩托车,便朝石永伟笑笑,然后猛冲过去,骑上摩托车就跑。他果然变成了一只鸟,一只脚踏风火轮的大鸟,顶着呜呜的警报声,风驰电掣般地往他家飞去。石永伟在后面气得又是跺脚,又是骂娘。可跺脚有什么用?骂娘有什么用?还能把日本人的飞机跺回去,骂回去?无奈之下,石永伟只得跑进车库,开出一辆吉普车,去追陈家鹄。
整个城市突然空了,看不到人影,空荡荡的大街上,只有石永伟一辆吉普车在奔驰,一些草屑和纸片被车轮卷起,受了惊吓似的,四散飞逃,天空中已传来了飞机的引擎声,由远及近,由弱到强,像天边的闷雷,轰隆而至。
陈家鹄赶回天堂巷,发现家里空无一人,只有一壶开水正在煤炉上咝咝地冒着热气。石永伟把水壶从炉上拿下来,安慰陈家鹄:“没事,他们一定都去防空洞了。”
陈家鹄问:“附近有防空洞吗?”
石永伟说:“多的是,比粮店还多。”然后偏着头,尖起耳朵去辨听飞机的轰鸣,“看样子,今天不像是来轰炸的。”
陈家鹄走出门去,仰望天空,果然看见两架飞机正在盘高、远去。
石永伟跟出来,看了看飞机,“走了,没事了。”
“是来侦察的?”
“鬼知道,可能就是来吓唬人的。”
“经常来吗?”
“反正时不时会来一次,转一圈,这一定跟政府迁都重庆有关。武汉已经守不住了,你看李政他们这些核心部门都已经过来了。”
“可政府主要行政机构还在武汉。”
“那是做给人看的,稳定军心,头脑机关都退完了,前线的人会怎么想?”
陈家鹄点了点头,他有太多话想说,多得无话可说。石永伟把目光从天空收回来,看着陈家鹄,“敌人也在打心理战,时不时来转一下,炸你一下,就是要告诉你,你迁都到哪里我都打得到你。”陈家鹄忿忿地说:“可对平民实行轰炸是违反国际法的。”他在美国和学院里待了太长时间,书生气十足,用石永伟的话说:“你太天真了,鬼子还跟你讲什么法理。”
飞机飞走了,两人在屋檐下的石阶上坐下来。城市仿如吓死过去,依旧静寂无声,悄悄的,仿佛缩小了,只剩下天堂巷。令人窒息的死寂里,阴沟的水流声汩汩传来,有如地狱的呓语。
陈家鹄落寞地望着天空,不由得叹息道:“难怪我爸妈他们对我娶惠子有看法啊,这年月我娶个日本女人,真是太天真了。但惠子真的是无辜的,她对我们中国很有感情。”
石永伟笑道:“我感觉出来了,我看伯父伯母恨不得藏着她,不见天日,连我都见不了。那天我只跟她说了几句话,我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她当年暗恋你的时候啊。”
陈家鹄说:“我那爸妈呀,都是读书人,可在这件事情上他们变得跟个乡民一样没见识,把她当个耻辱看。”
“这样吧,”石永伟想了想说,“我来出面安排大家吃个饭,以给你们接风洗尘的名义,给你们补个婚宴,如何?”
陈家鹄顿即高兴起来,紧紧按住石永伟的肩头,“好啊,我一直希望我父母能够请人来聚一聚,吃个饭什么的,也算是给惠子一个名分。我看也不要请太多人,就我们三家人,你、我、李政,家里人都来,好好地热闹热闹!”
石永伟见陈家鹄兴致颇高,不觉也来了兴头,慷慨地说:“好吧,包在我身上,大家好好聚一聚。我厂里的事实在太多,忙忙乱乱的,也好久没有和李政见面了。”
石永伟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出于对老同学的这点关心和好意,却差点办出一个天大的坏事,把陈家鹄的性命悬在了一根线上。
坏事就出在两天后的婚宴上。
石永伟本打算在朝天楼为陈家鹄和惠子补办婚宴,但事到临头又变卦了,把地点改在了重庆饭店。朝天楼是一家普通酒楼,就在朝天门码头附近,虽显嘈杂,但菜做得好,又麻又辣,很合本地人的口味,也是本地人举办寿宴、婚宴的首选之地。石永伟之所以改变主意,不是他贪图重庆饭店的豪华虚名,而实在是被人所迫。
这个逼迫他的人,就是陆从骏。
就在石永伟去朝天楼联系宴席并预付定金的时候,老孙郑重地向陆所长汇报了一个来自三号院的重要情报:陈家鹄当年在早稻田大学里解答的那道暗藏着美军密码的超级数学难题,正是惠子拿到学校里来的,而向她提供这道难题的人就是她哥哥,当时正在日本陆军省情报部工作……陆所长听了这个情况后,着实吃惊不小,沉思良久,方抬头问老孙:“这情报可靠吗?”
“绝对可靠。”老孙言之凿凿,“据三号院那边说,提供这材料的人当时就在早稻田大学留学,与陈家鹄和惠子是同学。他说这事是公开的秘密,班上的人都知道。”
陆所长不放心,要老孙跟三号院联系,追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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