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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政对首长说:“我刚才都已经跟他说了。”
老钱看看李政,笑道:“你说迟了,我要早知道这些情况,就不会这么贸然动员他去延安了。”
天上星看看两位,“你们以前认识吗?”
两人点头。汉阳有三个兵工厂,是兵器部的老窝子,李政经常去,每次去都会跟武汉八办的人联系,帮他们弄点武器。老钱掏出随身的手枪,“这把手枪还是李处长送我的,你看,好着哪,德国货,声音小,射程远。”
李政接过枪,把玩一下,“你就是用这把枪救了我的老同学?”
“是啊,就是它。”老钱收了枪,“可惜我枪法差了点,让敌人跑了。”
天上星沉吟道:“鬼子反应这么快,还下杀手,我还真没有想到。”
老钱说:“问题可能在他身边的女人身上,她看上去文文静静的,但谁知道她的底细呢。”
李政说:“我听陈家鹄说起过,她有个哥哥,好像是在日本情报部门工作。”
天上星沉吟道:“问题可能就出在这儿,否则敌人的消息怎么会这么灵通呢。”
老钱说:“现在的问题是他的安全,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安全有问题,他甚至怀疑鬼子对他下手是我们安排的,想吓唬他,骗他去延安。”
天上星笑道:“这说明他对我们共产党真的很不了解,我们不搞偷鸡摸狗的事情。”
李政笑道:“他数学这么好,也不算一算他的危险系数有多高。”
老钱说:“我觉得现在还是要派人保护他,尤其是开始几天,情况不明,还是小心为好,万一敌人跟过来呢。”
李政对老钱笑道:“你放心,我们领导早已经有安排了。”
天上星看看老钱,“是的,我们已经在他家对门租了房子,派了人在保护他。”
老钱自告奋勇,“我建议还是由我和小狄来负责保卫,如果敌人跟过来,我们毕竟还认识那两个家伙。”
“嗯,这个建议好。”天上星对老钱笑道,“同时我还要建议你,就留在这儿干好了,我跟山头领导说一下,我们这儿正缺人手哪。”
“不需要说,”老钱从身上摸出一封信,递给天上星,“你看,山头已经把我安排给你了。”
“哦,这太好了。”天上星当场拆开信看,看完了对李政吩咐道,“那就这样吧,你现在就带老钱和他的助手过去,把人换回来。确实,安全第一,当务之急是要保证他的安全,然后还是老计划,尽快让他去你那儿报到,上班,人在你身边,你可以慢慢地做他的工作,日积月累,潜移默化,最后我们还是希望他尽快去延安。”
“放心吧,”李政充满信心地说,“我一定会动员他去延安的。”
“我就要你这句话。”天上星立起身,边走边说,“要发展一个同志不外乎‘情理’两个字,现在在感情上你对他占了友情,唯一缺的就是个理,他需要一个说服自己去延安的道理。但理这个东西啊,除了诱导和说服之外,更多的还是要靠自己的觉悟,只有自己觉悟才能够透彻坚定。”
老钱说:“我感觉,让他有觉悟还要一定时间。”
天上星说:“是的,我们需要时间。事实证明,欲速则不达。所以,下一步我们要明确工作思路:第一,他现在不愿意去延安我们要理解,毕竟他对我们不了解,说实话我们对他也不了解。第二,不要气馁,要继续做工作。李政,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今后主要靠你去影响他,引导他。”
“嗯。”李政认真地点点头。
天上星继续说:“第三,你现在的身份对我们很重要,暂时不要对他暴露你的真实身份,因为他现在的思想状态你并不了解,别弄巧成拙。”
“嗯。”李政再次点头。
三
陈家租的是一个古式小宅院,临街是一栋两层楼房,有三个开间,当中一间被打通,做了门厅和过道。穿过过道,迎面是一个小庭院,连着山坡,山坡和正楼之间搭有两间临时平房,有点厢房的意思。以前,这里有两户人家,庭院两家人合用,过道右边是陈家,左边是另一家。两家人合住在一个屋檐下,自然有些不便,但在这年月的重庆能够租到这样的房子已属不易,是全靠李政的关系上下疏通才租到的。陈家鹄两口子回来前,李政又动用关系,把另一户人家调整走了。现在陈家在这里是独门独户,属于权贵级待遇。
陈家对面是一溜平房,六个开间,房东留用两间,出租四间,原先是四户人家。这两天相继搬走两户,新住进来的人都是清一色的大男人,一间两人,共计四人,都操外地口音。房东看他们,怎么都觉得不顺眼,大白天闭门不出,吃饭不开火,下馆子,看人不正眼,形迹诡异。越诡异,房东心里越不踏实。下午晚些时候,李政带着老钱和小狄来“换防”时,房东的女人想干涉,发现李政身上别着手枪,吓得不敢进门,灰头土脸地溜走了。如果她知道,李政带来的两个人,还有昨天晚上入住的另外两个人(黑室的小周及随从,就住在房东隔壁),身上都藏着枪,她一定要吓得逃走。
就这样,冷僻的天堂巷,因为陈家鹄和惠子的入住,暗流涌动。
天刚抹黑,老钱听到巷子传来脚步声,立刻躲到门背后窥视,看到李政立在陈家门前举手敲门,一边大喊:“来客了,开门。”睡在里屋床上的小狄霍地坐起身,问:“是什么人?”老钱走进来,对小狄笑道:“反应很灵敏嘛,没事,是李政。”
小狄说:“他不是才从我们这儿走嘛。”
老钱说:“这就叫小心。”
李政从老钱这里出去后,没有马上去陈家,而是上山去转了一圈,等天黑了才冒出来。虽然他不知道隔墙有别的耳目,但他的秘密身份已经让他形成了小心行事的习惯。
小狄想起床,老钱按住他,“要干吗?你睡觉。”
小狄说:“这么早,睡不着啊。”
老钱说:“必须睡着,否则后半夜你怎么站岗?”
小狄躺下,望着天花板感叹:“想不到一转眼成重庆人了。”
老钱抽出一支烟,笑道:“这不正好嘛,川妹子多漂亮啊。”
“我看他们家有个小女子,长得确实水灵灵的。”小狄说。
“知道是什么人吗?”
“什么人?”
“陈先生的妹妹。”
咫尺之外,陈家燕已经为李政开了门,正领着他进屋,一边欢欢喜喜地嚷嚷着:“加筷子,加筷子,贵客驾到。”
李政看一家人都聚在庭院里,围着桌子准备开餐,乐得摇头晃脑,拿腔拿调地说:“有道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的口福怎么会这么好呢。嗯,好香,这些菜都是我爱吃的。”
陈家鹄把他拉在身边坐了,“我知道,你是算好时间来的。”
李政接过家燕给他的筷子,直接往一盘菜里伸,“呀,这菜色香俱全,看了就想吃。”
陈家鹄一把抓住他的手,“懂不懂礼貌啊,我爸妈还没有开筷呢。”说着先给父母亲搛了菜,请二老先品尝。
李政的大脑袋又摇晃上了,“对不起,对不起,伯父伯母,我是跟你们太熟了,忘了尊卑。”说着也想给二老拈菜。
陈母客气地挡掉了,一边说家鹄:“你呀,哪来这么多名堂,人家李政跟我们吃饭的次数可比你要多。”
家燕学着李政的口气说:“那也不能忘了尊卑。”惹得大家都笑了。母亲轻轻打她一下,“就你话多。”
话多的当是陈家鹄,他憋了一肚子话要问李政。昨天,李政在码头上当着陈家鹄的面不好与老钱相认,只是暗暗打了个招呼。所以把陈家鹄送回家后,李政没有久留,编了个说法告了辞,去找老钱他们了。今天李政又是姗姗来迟,陈家鹄心里压着好多问题,如鲠在喉,不吐不爽。吃罢饭,陈家鹄迫不及待地把李政拉进客厅,摆开架势,倾吐衷肠。
“李政,我很纳闷,我这次回国延安的人怎么会知道的呢?”陈家鹄表情肃穆。
“这有什么奇怪的,那你说鬼子怎么会知道你的行踪?那些搞情报的人是无孔不入的。”李政与老钱见过面,对陈家鹄的问题完全可以对答如流,已经打过腹稿的。
“他们对我的过去好像很了解。”
“什么过去?”
“我在日本的事。”
“你在日本的事本来就不是什么秘密,只要跟你一起留学的人都知道。现在延安有不少从外面留学回来的人,说不定还有你的同学呢。”
“现在国共关系怎么样?”
“很好,一家人,精诚合作,共御外侮。你刚才不是说了,他们明知道你要来重庆工作,可为了你的安全,还专门送你过来,这就是合作。”
“嗯。”陈家鹄点点头。
“爱才啊,”李政看看陈家鹄说,“共产党是最爱人才的。”
陈家鹄指着他笑道:“我看老钱他们该来动员你去延安才对。”
李政诚恳地说:“我是贪慕虚荣,吃不起那个苦,再说也没你那个才,否则啊……国民党派系斗争太厉害,干着太累了。”
“那你怎么还连写三封信动员我回国?”
“回国没错的,大敌当前,中华民族危难之际,你在国外待得安心吗?”
“确实不安心,说真的,没有你去信我也会回来的。这场战争毁了我当一个数学家的梦想,但我也不可惜。国破家败,如果还自顾自谈个人梦想,那才是没心没肺,你说是吧?”
李政说:“你将来的工作还是跟数学有关的。”
陈家鹄说:“研制常规武器充其量是个工程师而已,不是什么数学家。数学家是在天上飞的,做的是探索天外的事,不是应用工具,我回来就是当工具用了。”
李政试探地问:“那延安喊你去是干什么?”
陈家鹄听了一愣,似乎不想提这事,把话支开去了。
李政把话题又拉回来,“哎,我跟你说,像你这样的大博士,不光是延安要挖你,这里可能也会有很多单位要来挖你,你可不要见利忘义了。你要被人挖走了,我可没法交差。”
“放心,我就看中你的位置,走不了的。”
“准备什么时候上班呢?”
“刚回来,心神不定的,缓几天吧……”
四
陆从骏不想缓了,他本来是想让小周暗中盯上几天,看看动静再说。但这天晚上他失眠了。失眠改变了他。失眠使他的头脑变得出奇的清醒,于是不期而遇了一个念头,让他如获至宝,兴奋难抑。兴奋使失眠的时间拉长了,直到天光发亮他才迷迷糊糊睡着。醒来已经十点多,没有吃早饭,直接到办公室,桌上已经放着小周监视陈家一天的报告。
情况简单,只有两条:一、有两个人——石永伟和李政——分别去会过陈家鹄;二、昨天午后陈家鹄曾陪惠子去邮局打过一个电话,据查实,电话是打给美国大使馆的。
陆从骏看了报告喊来老孙,问他:“这个石永伟是什么人?”老孙说正在调查,“好像是西郊三二○被服厂的。”陆从骏抬头瞪他一眼,“什么叫好像?这些话不应该是你说的,你可以说正在调查,别把好像的东西拿来当情况汇报。”老孙低下了头称是。显然,马姑娘的上吊自杀对老孙来说是一大败笔,他的身份跌了一大截。现在,他时常从所长的目光中看到严厉和拷问。
“安排车子,跟我走。”陆从骏吩咐,“我们去会会陈家鹄。”
半个小时后,车子停在天堂巷口。老孙关了发动机,下了车,东张西望地拾阶而上,敲开了陈家的门,走了进去。出来时身后跟着陈家鹄,手上捏着一张名片。
陈家鹄跟着老孙来到巷子口,左右四顾,看不见人,“哎,人呢?”
老孙谦逊地笑笑,“我们所长在渝字楼里等你。”
“渝字楼在哪里?”
“不远,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