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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明月-第3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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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大临这几年一直陪伴着贬谪的张商英待在太原。张商英这个月接到起复的命令,开始辞退从人。潘大临也在辞退之列。他卷起行李后,漫无目地地走向黄河,走到曲沃这里才回忆起自己似乎有个老朋友就在附近,在环庆路上当大官。潘大临本想顺路去找赵兴,但现在他的路费不够了,所以还在犹豫。
张商英辞退潘大临,不是因为他太薄情,而是惯例如此。京城物价太贵了,连苏轼这样一个纸条都能换一头羊的人,从黄州起复后都要辞退马梦得,更何况张商英。他回京城只能拿死工资,那些钱可以让自己奢侈的过日子,但想同时养着另一个人,让另一个人也能舒适地生活下去,还远远不够。
张商英一个贬官,收入能有多少,遣散潘大临的时候也只给了几贯钱地路费,但潘大临不在乎,他是个狂热地追星族,这几年生活在张商英身边,随着张商英拜会了许多名家,心中已经很满意了。
此刻,潘大临还在拼命回忆,回忆两年前他获知赵兴消息的情景,那是赵兴上任后传给他的消息,由于河东离赵兴的任所很近,赵兴让潘大临有空到他那里玩耍。但赵兴太忙了,过后再也么有跟潘大临联系,而潘大临待在张商英身边,张商英一心谈佛,被监视居住期间无法翻阅朝廷邸报,潘大临出来了,两眼一抹黑,根本不知道朝廷政局的变化,不知道赵兴已经离开。
回忆了许久,潘大临才想起,赵兴当初送信给他的时候,送给他一笔钱,另外给他送了一个印鉴,那印鉴是戒指形状,戒面是一颗星光蓝宝石。引开戒面就是一个印章……当初潘大临嫌这个戒指过分女性化,便将它扔在包裹里,而将赵兴送来的钱花用了。此刻想起,他连忙翻检自己的包裹。
幸好,印鉴还在。他将那枚戒指套在手上,发现指圈有点大,心里暗想:“找人缠上一些丝线,戴起来既防滑又合适……可现在该去哪里呢?”
潘大临隐隐约约记得赵兴送上戒指地时候提起一个名字,说是如果手头紧张,想用钱了,可凭这个戒指去那家票行提点现金,可潘大临已经忘了那家票行地名字,想了半天,他决定去城里最大的票行去碰碰运气。
城里最大地票行是丰隆行,潘大临走进丰隆行,用戴着戒指那个手指轻轻敲一敲柜台,他还没开口,一位大管家模样的人便走了过来,一边盯着他手上的戒指鞠躬行礼,一边招呼:“尊客且往里面请,告诉大柜,拿《金玉谱》来。”
潘大临不知道为什么受这么热情的招待,他猜想跟手上的戒指有关,便一言不发的跟着这位大管家来到后院一间密室,不一会,票行大柜夹着厚厚一本书进入密室。先恭敬的向潘大临问安,而后小心的请示:“尊客可否把戒指脱下来,让我等验看一下?”
潘大临镇定自若地将戒指脱下来递给对方,顺便瞥了一眼对方手中拿的那本厚厚的大书,只见书上印着三个烫金大字:《金玉谱》。
大柜翻看厚厚的《金玉谱》核对了潘大临的印鉴,而后合上《金玉谱》小心的问:“尊客可是满城风雨潘大临潘秀才?”
“正是!”
“可有证明吗?我是说潘秀才身上可带着几封亲友、同僚来往的信件,以便让我们确认一下。”
“什么意思?”潘大临问。
大柜拱手回答:“《金玉谱》上记录这枚戒指是满城风雨潘大临持有,尊客只需证明自己正是那位潘秀才。一切都妥了。”
潘大临点点头。回答:“我刚才翻戒指的时候,倒是翻出了当初环庆路安抚使赵离人大人给我写地书信,若这还不够,还有一封张商英张大人与我写地唱酬诗。还有苏学士苏东坡给我写的……”
“够了,这几封信就足够了。请秀才拿出来让在下一观”。大柜的态度越发恭敬。
等大柜将信件验看完,恭敬的把信递给潘大临,然后用更谦卑地语调问:“潘秀才需要多少?”
潘大临盯着桌上的《金玉谱》,很好奇:“我可不可以问一问,我地名字怎么在《金玉谱》上,这枚戒指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地《金玉谱》上记录了它的形状与印鉴样式?”
大柜犹豫了下,马上又说:“尊客是《金玉谱》上甲等客人。我这里就不瞒你了。这本《金玉谱》收入了十八枚印鉴。都是敝上送给一些紧要人物的,尊客的名字也在其上。位列甲等。”
潘大临的好奇心更浓了,他顺嘴问:“我可不可以问一问上面都有谁,甲等都有谁?”
这次大柜丝毫没有犹豫,立刻回答:“甲等有三人,尊客与苏学士;二等都是苏门六学士,还有一些诗词画名家。”
大柜说的不全,比如说他只交代了两名甲等,只交代了苏门六学士,但潘大临已经明白了,他点点头,若有所思的回答:“人都说苏门七学士,你这么一说,我知道贵上是谁了……我这次来,是想去环庆拜访贵上的,打算取……”潘大临本来伸出一个指头,想着这点路一百贯也就够了,但想到赵兴那厮花钱没个谱,钱带少了害怕不够,到时临时借钱那就不雅了,所以他立刻换成三个指头。
大柜眼睛都没眨,爽快地回答:“三万贯尊客是要金币、银币?还是其它?现在道路不靖,遍地盗匪,尊客身上带这么多钱恐怕不妥,我建议尊客将两万五千贯换成飞票,剩下地换成金币,不过,即使这样也需雇几个护卫同行。”
“啥?你说这三个指头意味着三万贯”,潘大临大惊失色,他本想解释自己只需要三百贯,但转念一想,觉得说三百贯这数目,恐怕让掌柜小看了,他摇摇头,马上改口说:“我也知道路途不靖,所以我只打算带三千贯。护卫,对了,麻烦掌柜帮我雇几名护卫。”
掌柜一一答应下来,潘大临这才想起刚才对方并没有否认赵兴是他们的幕后大老板,他连忙问:“赵安抚最近怎么样了?”
掌柜叹了口气,答:“尊客也是黄州人,我就不瞒你了,赵安抚已经被召回京了,不过大人没有直接入京,他去了定州。苏学士贬去了定州,大人打算去定州帮学士稳定一下局势,教训一下那些军头。”
“啥?又贬官了?”潘大临晕晕乎乎出了丰隆行,站在路边继续犯愁。这下子他该干什么。苏轼也贬了,他地学生赵离人被夺官,这下子他该向何处去。
身边一个人低声催促:“大郎,你看,若今日不走,我们是不是先安歇下来?”
潘大临这才想起,身边这八名壮汉是丰隆行代他雇佣的护卫。他正感到茫然的时候,忽然发现一支官员队伍恰巧走过这条大街。旗牌官打的牌子上写着大大的三个字“泾原吕”。
吕大忠入京奏对,这是返回原任了。潘大临赶忙拿出手本,派人递给吕大忠。
潘大临没有功名,也就是说这个酒店小老板连贡士都没有考上,原本这样的人沿路递上手本,吕大忠是不屑接见地,但潘大临这家伙名气也不小,加上他来往的都是张商英、苏轼这样的顶级人物。还跟赵兴关系密切。所以吕大忠接到手本,沉思片刻,命令落轿,就在路边接见了潘大临。
“没想到能见到满城风雨潘大临。潘兄这是打算去哪里?”吕大忠和蔼的问。
潘大临拱手,不亢不卑的回答:“在下原本打算去环庆拜访吾友赵离人。没想到他去任了。听说他与大人一同被召唤上京奏对,不知大人可在京城见到过他。”
吕大忠一提起京城的经历就显得喜气洋洋,他乐呵呵的回答:“赵离人啊,那家伙去了定州,我在京城的时候,听说朝廷已经三发明诏了,要求他入京,可赵兴就是个犟驴。听说他已经到了苏学士衙门。”
潘大临顺嘴又问:“我观大人喜气洋洋。莫非这次入京有什么喜事?”
吕大忠喜滋滋将皇帝安慰他地事告诉后者,当然。因为大宋朝没有株连政策,所以他无需为哥哥被贬,自己升官感激陛下。他说地是皇帝特意安排哥哥的居住,并答应三年起复兄长的喜事。潘大临听后沉默片刻,答:“陛下失言矣,现在必然在后悔。”
吕大忠这才恍然自己哥哥被贬为“循州安置”,皇帝怎么说是他特意交代,安排哥哥在“安州”?
皇帝这是说漏嘴了,真相反而泄露了。
果然,后半月,吕大忠得到兄长死于虔州的消息。同时获得地是一份不说理由、莫名其妙的贬谪令,贬他循州接替哥哥服刑。
据说吕大忠死于循州后,小皇帝还没事人一样问当时地执政:“吕大防因何到了虔州”。史书记录在这儿,慨叹说:“呜呼!帝王之度,非浅识可窥也。”
同月,定州衙门。
打从赵兴到了真定府地消息传入毗邻的定州城,跋扈的定州军官立刻老实了许多,于是苏轼借机将那些贪污军饷者刺配流放,并修缮营房,禁止饮酒赌博。自此,军中衣食稍足。
三月,苏轼命令诸军点校,他身穿一身唐人甲,在军帐中升旗点卯。副总管王光祖自谓老将,不愿向苏轼这个文官低头,称病不参加点卯。苏轼命令书吏召唤王光祖来军帐奏对,王光祖大笑:“一个文人穿什么铠甲点什么兵,休来惹笑老夫病了,爬不起来了,不去!”
书吏小心翼翼的回答:“大人,赵老虎已经进了苏太守军帐,我看他带来的两三百人各个凶恶,听说都是环庆路上百战余生的猛士,曾经杀入西夏五百里全身而退……”
王光祖惊出一身汗来,连忙说:“赵老虎来了,这么快,来人,赶快与我披甲,快快快。”
苏轼一个文人,调动不了多少士兵。王光祖把持定州多年,上下勾结,连历任太守对他都没办法。原本他想着给苏轼一个下马威,让苏轼知难而退,即使苏轼发怒,也没人敢来处罚他,但现在苏轼有了赵兴,可就不一样了。
赵兴虽然是文官,但他身边有张诚这个大喇叭。没烟峡一战的时候,通过张诚的嘴,将门当中都在悄悄传颂赵兴地凶悍,尤其是赵兴在战场上喊出地那两句话“血不流干,死不休战”、“以血还血,以牙还牙”。想起这两句话,王光祖竟有点不寒而栗的感觉。他顶盔贯甲,狼奔豕突地奔到军帐,颤巍巍报名:“皇城使、定州兵马副总管王光祖报名点校。”
大帐口几个士兵目不斜视,站着笔挺,好像没看见王光祖的到来,帐左,两三百名一水板甲的豪华军队正大气不喘的围着两辆香车休息。王光祖眉毛抖了抖,他现在其实已经找见了发作的理由赵兴头上挂着检校职,可以直入军营。但他的女人却没有。如今赵兴带着女人进军营,这不是大错吗?!
王光祖眼睛又一闪,瞥见香车钱还坐着一个铁塔般壮硕地大汉,他浑身漆黑,胳膊跟人大腿一样粗细,手里正拿着一块布子擦拭着一杆形状怪异、刀刃锋利的大板斧,时不时的冲帐门口瞥一眼,王光祖连忙将目光避开。悄悄的咽下几口吐沫。
“进来”。帐内传来苏轼温和的声音。王光祖一听这话,冷汗下来了,那冷汗流淌的像瀑布一样,以至于他每走一步。脚印都湿漉漉的,流下的汗水在脚边形成了一个个小水洼。
王光祖进到大帐前。才偷偷瞥了一眼大帐中地苏轼。苏轼压根没看他,他脸上带着和煦地笑,正扭着头跟椅子背后一个人低声交谈,苏轼脚边坐的是李之仪,他拿了本名册,笑意盈盈的看了眼王光祖,话里含着冰碴子:“王大人可来晚了,不过来晚了总比不来好。”
王光祖仰起脸。刚一张嘴。苏轼椅子背后的黑暗里传来重重一声哼,王光祖地冷汗立刻流到了嘴里。他一甩头,将汗珠甩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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