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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彬“喔”了一声,嗖地一下,闪回原地,仍然端跪于地,满朝文武又是一阵轰堂大笑,正德皇上却双眼一亮,赞道:“好快的身手,江爱卿,抬起头来。江爱卿?……呃,江彬,抬起头来”。
“哦!臣遵旨!”江彬好象这才知道是叫他似的,急忙把头一抬,正德见他半边脸全是鲜血,不禁唬了一跳,失声道:“江爱卿这是受了重伤么?”
江彬一指自己的鼻子尖,问道:“皇上是问臣么?”
他咧嘴一笑,说道:“皇上,臣没受伤,小臣手中两柄斩马刀,于千军万马之中,纵横往来,无人匹敌,死在小臣手下的叛贼不计其数,这些都是造反响马的血”。
正德一听,龙颜大悦:“此人果然是一员虎将!”
他和颜悦色的问道:“江爱卿,朕听说你知道霸州叛乱详情,你且仔细说与朕知道”。
江彬连忙应了一声,说道:“皇上,小臣原本是宣府兵将,蒙皇上恩典,升为霸州游击,平素驻军于霸州披甲营。霸州响马盗谋反,小臣知道消息后又惊又怒,立即想要率军平叛,不料军中将校对小臣多有猜忌,人心不齐,难以行动。”
正德大怒:“混帐,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闻有叛乱,竟然迟疑不动?”
江彬一见,急忙磕头道:“是是是,小臣混帐、小臣混帐”,说着反手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啪”的一声,煞是响亮,竟敢满殿皆闻。
正德皇帝啼笑皆非,不过对这性情憨直、悍勇了得的武将却更萌生了几分喜悦,忙道:“朕不是说你混帐,你说,那些将校为何不遵你的号令,畏敌不前,这些兵将都是该砍头的!”
江彬连忙道:“不怪他们,不怪他们,这全都是小臣的错”。
他跪在那儿,嚅嚅的道:“小臣不敢瞒万岁爷,霸州造反的大盗张茂,那是小臣的表兄,小臣又刚刚奉命到霸州上任,将校们担心小臣与表兄私通,葬送他们性命,也是情有可原的”。
朝堂上轰然一片,刘瑾等人本来担惊受怕,一听这话脸上顿时露出喜色:“造反是要诛九族的,现在张茂造反。你就是有嫌疑的人,李东阳等人找来这个一个活宝,就想扳倒我?他的话还有多少份量?
正德皇帝也吃了一惊,脸色沉了下来,冷声道:“祸乱霸州、造朕的反的,是你的表兄?”
江彬老老实实答道:“是!小臣听说了,十分惊怒,士卒们又对小臣猜忌不信。小臣无奈,于是率十二个亲兵入城去见表哥张茂,假意投降,取了他项上人头,这才取信于一些将校,重新夺回了霸州城。”。
江彬低下头来,泣声道:“叛贼余孽刘六、刘七等人闻讯后,裹胁无数百姓重新攻打霸州。皇上,臣的兵将不多,军心又不稳,小臣苦战一天一夜,手中已无兵卒可用。迫不得已退出城去,欲阻挠叛军,不使他们到处流窜。
这些天,臣日日苦战,还救下了准备与城偕亡的固安县令乔语树大人。此时,臣手中所余不多的兵将折损耗尽,本想着就此拚了性命,以死报国。于是小臣带了几个亲信兵将,埋伏到文安县郊准备刺杀贼首刘六,不料刘六身边护从如云,臣失手后被他一路追杀,听说皇上您派了天子门生,骁勇善战的许大将军到了霸州,便去投效,这才留了一条性命,只是小臣战而无功,实是有罪“。
正德一听,脸色缓和下来,赞道:“好!爱卿能够公私分明,大义灭亲,又能竭力死战,为了朝廷不遗余力,这是耿耿忠臣啊。你表兄虽然造反,此罪却不应及与你。朕看爱卿,实是一员虎将,能够战至一兵一卒,还想着刺杀贼酋,也已尽了臣子本份,朕看你不但无罪,而且有功。”
江彬身为霸州游击,负责一方安靖,有守土之责。结果现在反贼猖獗,他的大军不但没有消灭叛匪,抢回一城一地,反而被人家打散了,只领了十多个兵逃回来,比起当年何参将在鸡鸣驿中了埋伏,不知严重多少倍,依大明严律,他不死也得脱层皮。
结果他刚刚上殿时,憨厚忠直的表现,再加上这番动听的话,不但无罪,反而受到正德褒奖,有皇帝这句话,谁也不能追究他的责任了。江彬闻言,不禁心中一宽。
其实这事也真的怪不了他,他刚到霸州,手下兵将不熟,军队战力本身就成问题,如果上下将校不能齐心,那么战力更得大打折扣,再加上那些卫所兵都指望着江游击率人去保护他的家乡,人心不齐,江彬一人骁勇,根本扭转不了战局,战事失败,还真不是他的责任。
江彬放下心来,这才绕上正题,磕了几个响头道:“谢皇上宏恩,臣赶回霸州,欲在许将军麾下做一小卒,将功补过,过朝廷效力。不料监军梁公公,一意指我延误军机,作战不力,要求将小臣明正典刑,即刻正法。许将军及军中将领再三求托,梁公公执意不允,许将军知道这是梁公公要杀人灭口,可是监军之权甚大,他也不敢违抗,只好嘱咐小臣星夜回京,把一切禀明圣上”。
刘瑾的心“咯噔”一下又提了起来,果然,正德目光一凝,疑道:“杀人灭口?这话从何说起?”
江彬又磕了个头,大声说道:“臣心里只知有皇上,皇上问起,臣什么都说,什么都不怕”。
正德点点头道:“对对对,你不用怕,朕问什么,你尽管直说,朕绝不加罪”。
江彬暗喜,梗起脖子道:“回皇上,臣的表兄原本是个大盗,而且祖祖辈辈都是暗盗,威国公杨凌到了霸州,秉皇上旨意,抓贪官、打神棍,清剿马贼暗盗,霸州百姓都说当今皇上英明、威国公是皇上的忠臣,给霸州百姓除了大害,我表兄见大明江山在皇上的治理下,日渐清明,百姓富有,所以也有心向善。
威国公说,上天有好生之德,当今皇上是千古少见的英主,纵然是盗匪,在当今皇上的仁治之下,也能教化向善。东海四大寇就是一例,于是命我规劝表兄,让他率众投降,从此为朝廷效力。
表兄敬畏皇上仁德,便率众接受了召安,还常说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有这一身武艺,当为皇上效力军前,建功立业,子子孙孙都做大明的良民,再也不做强盗了,。
正德听的眉开眼顺,连连点头,只觉颜面生光。这番话虽有马屁之嫌,可谁都看的出,眼前这员将军有点儿缺心眼儿,性情耿直憨厚,连一点朝堂礼仪都不懂,说话咋咋唬唬、莽莽撞撞的,这样没心没肺的人说出来的话,还能不可信么?
正德皇帝和颜悦色,唔唔连声的道:“嗯嗯,说下去,他后来怎么又反了?梁洪杀你到底是灭的什么口?”
刘瑾、张彩等人一张脸就跟小鬼儿似的,恶狠狠的瞪着这个扮猪吃虎的大白话,只见江彬大嘴一张,又滔滔不绝的道:“皇上,我表兄等人接受招安之后,安分守己,严遵军纪,加入缉盗营后到处缉拿大盗小贼,眼看霸州一派歌舞升平。偏偏这时,新任镇守梁洪向我表兄等人勒索十八万两白银,要不然就要寻个由头治他们的罪。”
刘瑾一呆,又一怒:不是十万两么?怎么成了十八万?梁洪这个混蛋,竟敢打着我的幌子勒索银子!够黑的啊,多要了八万两,我居然一点风声不知道,这个胆大包大的混账东西!
他正在生闷气,江彬继续诉苦道:“我表兄做强盗只是混口吃的,哪有这样一笔巨银,万般无奈,他还曾托我向梁公公求情,求他宽宥,说是若是只要八万两,他就卖房子卖子凑出来给梁公公,若是再多,便是卖儿鬻女,也实在是拿不出来了。不料……不料……”江彬说着,似乎有些为难了。
正德皇帝听的肺都快气炸了,砰的一拍龙书案道:“讲!尽管讲,有任何事,涉及任何人,朕为你作主!”
江彬把眼一闭,横下心一口气儿说道:“谁料梁公公把我大骂了一顿,说这银子是……是京里刘公公交办下来的,前次张忠张公公勒索富绅,逼得百姓全家上吊,为的也是这桩子事,还说这银子都是拿来修建玄明宫、为太皇太后办理丧事用的,如果不交,就是不忠于皇上、不为刘公公办事,连他都要被砍头的。我表兄实在拿出不钱来,才被迫造反。他造朝廷的反,小臣不敢不尽忠职守杀他的头,可是表兄造反,实是事出有因啊,请皇上明察!”
江彬滔滔不绝一口气说完,直挺挺往那儿一跪,一言不发了。
这一句石破天惊,不但揭穿了霸州响马造反的缘由,证实了赵疯子告示所言不虚,而且连皇帝都扯进去了,文武百官还有谁敢说话?
刘瑾一伙人今天真是弄的快得心脏病了,这颗心是一会紧、一会松,一会儿吓的快从腔子里碰出来,一会儿又满心喜悦,象捡了个金元宝。方才明明吓地半死了,江彬把皇上一拉进来,刘瑾美的都快飞起来了:“
好一记昏招,什么人不好用,用了这么个废物,你要是只说梁洪受我之命敲诈勒索,压根儿不提这笔银子的用处,我又岂敢当着百官的面说是给皇上弄的?嘿嘿,这可是你们说出来的,皇上威严尽丧、颜面无光,到头来你们把霸州响马造反的罪栽到了皇上头上,杨凌啊杨凌,你可真能啊!哈哈哈哈……
刘瑾不怀好意的瞟了眼正德皇帝,只见正德皇上脸上象开了染坊,一会红一会青,一会白一会黑,可是这话满朝文武都听着,让他如何遮掩?过了许久,正德皇帝才满脸难堪的道:“刘……刘瑾,你不是说玄明宫的筹建银子都是百姓们乐捐的,所捐银两足敷使用么?怎么……怎么还要地方献银,闹……闹出这样事来?”
闹了半天,缘由竟在自己这儿,正德皇帝今天真的丢尽了脸,高高坐在上边,就象是摆在百官面前让他现眼,他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这件事真的触动了他,小皇帝的自尊心严重受损,满脸火辣辣的,两眼都不敢直接看人。
刘瑾听他底气不足,心中不由暗暗冷笑,他冷冷的瞟了眼默不作声的文武百官:了不起,扯着皇帝一起丢人,我且看看谁还敢拿这事儿做文章。李东阳怎么不吱声儿啦?焦芳怎么不吱声儿啦?还有杨廷和……。,你们不是挺能说的吗?继续说呀,咱家等着呐!
他不屑的一抹眼皮,横着肩膀走到殿中:今儿豁着皇上不高兴,也得让他把脸全丢光,看看最后他恨的是谁,哼!
刘瑾拜倒在地道:“皇上操劳国事,日理万机,交待给老奴一些差使。老奴怎敢时时搅扰皇上?其实老奴早已知道他们指斥何事,只是为皇上着想,老奴宁愿把一切承担起来。可是事已至此。老奴也不能不直言了。”
他抬起头来,深情的道:“皇上,朝中无银呐!每见皇上为此忧心忡忡,老奴心如刀割,怎么再雪上加霜,逼得皇上您夜不能寐?您是天下共主,可不能伤了龙体啊!”
刘瑾说的动情,把自己感动的潸然泪下:“朝廷为先帝大丧、为皇上办理登基大典、为太皇太后治丧、塞外、江南、西北接连用兵,哪有银子可用啊。本来百姓乐捐的银子尚可支付,可是太皇太后治丧,那是皇家体面,而朝中又没有钱。老奴不得不从建筑玄明宫的银两中拨付一些办理丧事,风光大葬,让太后太后九泉之下也能瞑目。
玄明宫盖到一半,总不能就此半途而废啊,老奴……老奴只好晓谕各地镇守,尽量、尽快把税赋起运京城。咳!想是梁洪新官上任,为了有些政绩,讨得皇上欢心,才出此下策,老奴用人不明、用事不察,难赎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