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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慎欠身笑道:“因祖父有恙在身。慎一直陪在身边替父尽孝,以致错过了乡试,如今只是秀才之身。”
杨凌微觉怅然,他本想即时保荐杨慎入朝,一听他为了侍奉祖父连乡试都没去,不由大失所望。那时尽孝道实比考仕为官更加重要。这邀他入朝地话便无法开口了。
他叹了口气道:“以杨慎老弟的才能,乡试不过是牛刀小试,进京赶考必然也是金榜上注定的人物,你既要侍奉祖父,明年的乡试也要耽搁?”
杨慎展颜笑道:“祖父病体已愈,如今身体康健,慎正想下次乡试,先取得举人身份,然后就进京赶考呢。”
杨凌闻言大喜,忙道:“乡试等一年。京试等三年,如果得以高中,在翰林院中待上几年,再外放为官,等到一展抱负时。不知要过多少年。杨兄弟一身才学,本官是十分赞赏的,朝廷正在用人之时,求贤若渴。本官有意特检荐官,引你入朝。你看如何?”
“这……”,杨慎怦然心动。
荐科和杨凌的恩科可不同,那是才学卓越。声名闻于庙堂之上,由三位以上朝廷第一等重臣予以举荐,皇上颁特旨晋用地,换句话说不但不会受正途出身的官员歧视,而且还备受尊崇。
历来有此尊荣的都是博学鸿儒,不先熬个满头白发就不够资格,那职称除了真本事,还得熬岁数的,如今有此机会。杨慎如何能不心动?
卢士杰淡淡自若,恍若未闻,他仰起头来,“滋”地一声将酒一饮而尽,向朱玄衣呵呵笑道:“好酒,好酒,这坛珍酿你我求了好久,李安也不舍得拿出来,今日倒沾了钦差大人的光了,哈哈,玄衣还不多饮两杯?”
朱玄衣素知这位好友性格,貌似狷狂,无牵无挂,其实拿得起,放不下,现在看似豁达,心中定不好爱,忙也故作不知地替他斟上一杯,二人谈笑畅饮起来。
杨慎低头沉吟片刻,终于微带尴尬地抬头笑道:“这个……大人美意,在下甚是感激,可是……在下身份特殊,如蒙大人保荐,恐……对大人声誉有所影响。”
杨凌诧异地道:“你的身份有何特殊?”
杨慎无奈,站起来向他作了一揖道:“大人勿怪,在下心慕大人声名,也颇赞同大人在朝中的施政举措,这才冒昧攀交。在下确是姓杨名慎,新都人氏,不过……在下有一言不曾奉告,家父讳字廷和,是……是当朝……”
“啊!你是杨大学士之子?”杨凌一拍额头,惊笑说道。
如此说来是不能莽撞推荐了,他倒不怕有人议论他以此举买好杨廷和,在朝中扩充自已的实力。不过杨廷和虽和他关系还不错,在朝中也有些惺惺相惜,不过政见上二人颇有些分岐,要举荐人家的儿子,要是老子不同意,那不成了大笑话?
杨凌想了想摇头道:“杨老弟,以你的才学,如果非要走正途,前后磋砣上十余年地时光,本官想想都不能容忍。当今皇上励精图治、求才若渴。俗话说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何况只不过是令尊在朝为官而已。”
他坦然道:“不瞒你说,我和令尊在政见上颇有些分歧,开心就好整理有时在朝廷上也不免要争执一番。不过我们都是为了天下百姓,并非为了一已私心。我相信杨老弟入朝为官,同样是以社稷为重,不会做出父子结派的事情来,可是你与令尊政见相同时,会不会为了避嫌,该赞成的也不赞成?”
杨慎眉尖一挑,一向随和的脸上显出一丝傲气,朗声道:“自然不会,我若为官,和家父虽是父子,却一样都是朝廷的臣子,该坚持地我便坚持,该反对的我便反对,岂能优柔于一已谤誉,进退间时时计算得失?”
这小子是个外柔内刚、绵里藏针的人物,只是年纪还小,受不得激呀。
杨凌心里暗笑,听他说完击掌喝彩道:“着哇。君子坦荡荡,管他小人风雨,你将来入仕后便知道,无论你怎么做,无论你如何光明磊落,永远有谤诟之语随身。小人以已之心度他人之腹地龌龊事从来都不会间断,顾忌他们做什么?这种货色的看法也值得在乎?”
杨凌此语大有谤誉由他,我行我素地豪迈之气,杨慎见了胸中血气翻腾,扬眉道:“说的好,自求我道,宵小由他,是我太着痕迹了。”
他顿了顿,说道:“在下今晚便修书一封,将我的想法告知家父。得了回信,再禀明大人。”
此事当然和杨廷和大有干系,杨凌也不能勉强他父子不经商量,所以点头应道:“好,那么本官就静候你地佳音了。”
朱玄衣一直笑吟吟地听着二人说话。此时才满面春风地捧杯道:“恭喜杨慎老弟能得到钦差大人赏识,乘风破浪当此时,直挂云帆济沧海,哈哈哈,也恭喜钦差大人得此良材美玉。杨慎老弟如得大人雕琢扶助,成为国之栋梁,那是指日可期。来来来,咱们满饮此杯。”
杨凌也是满心欢喜,举起杯来向众人示意一下,然后一饮而尽,扶袖亮了亮杯底,显得极是快意。同桌之人有的喝喜酒,有的喝酸醋,不管如何,总之是一齐饮了。
杨凌却不知道。今日这一席话,固然成就了杨慎一世功业,可是大明朝即将新鲜出炉的,巴蜀沃土花了一百多年好不容易才培养出来的唯一一棵状元苗子,也就这么被他挖走了。
杨凌解决了杨慎,目标又转向朱玄衣,他含笑说道:“朱兄长我一岁,嗳,不要客气。咱们酒席宴上不论官职,只论长幼。朱兄人材出众,丰神如玉,今日谈及朝政见解,卓识远见令人叹服,不知朱兄是何方人氏?呵呵,朱兄呀,你可千万不要学杨慎,又抬出一个大有来头的父亲来,我方才已经被杨老弟吓得酒醒,若再被你一吓,就要跳进湖里捞月亮了。”
杨凌笑语方罢,身后忽地一个声喉圆润的女人声音笑道:“李太白是醉中捞月,杨钦差还未醉便要下水,是什么人灌的迷汤啊?”
杨凌还未转身,王县令已站起身来,躬身道:“见过县主,刘夫人,拓拔小姐、方小姐”。
方才席间杨凌已听李安介绍过,刘夫人是四川布政使司大人新续弦地娇妻,方小姐则是南京吏部四川清吏司郎中方大人的爱女,方大人官不大,可是管着官员政绩考评呢,人事官员自然是人人巴结地主儿。
拓拔嫣然就是他在竹屋中只闻其声、未见其人的那位小姐。莫看她是土司之女,在汉官之中可是极受礼遇的。
就象宋小爱率着几千七拼八凑的兵去浙江抗倭,正德皇帝亲自颁旨赐总兵衔,以示皇恩一样,受到传统文化和大明国策影响,全国各地的土司在明朝是极有权势地。尽管凭心而论,汉官其实从心底里是瞧不起土司官的,但是出于稳定政局,拉拢民心的需要,朝廷对土司官不但极为礼遇,甚至有些放纵。
此时西方诸国正在开辟殖民地,但是他们只要土地和黄金,投降的土人要么去死要么当奴隶,施政方针极为残酷。而大明对归顺的土人则采用怀柔政策,极为友好,土司权利之大就是五品知府见了都要叩头,礼仪规格直逼王侯。
这几位女士都是大有身份地官宦家眷,再加上杨凌向来没有大男人观念,忙也起身向后望去,只见四位女士自竹搭曲径上行来,头前一位是县主朱盼盼,吨位比较重,她一脚刚踏上竹亭,身后的竹桥便攸地反弹了一下。
方才说话的自然便是这位朱盼盼县主,若只闻其声,听起来也实在象是个美人。李安是主人,喝地已有几分醉意,他抚着胡须缓缓端杯而起,笑望着妻子身后的三女道:“迷汤不用灌,这不是自已来了么?”
当先一人,身着艳绯色绮罗裙裳,姿容十分艳丽,头上发式是已婚妇人,当是那位布政使大人的续弦了。后边两个少女牵手而行,一个高挑,一个娇小。三女步态袅袅,有县主“珠玉在前”,更显得轻盈若飘。
竹亭四下都挂着红灯,映得三女脸绝都艳如桃花,别样动人。
几位夫人小姐走进亭来,向杨凌含笑裣衽道:“见过钦差杨大人。”
“诸位夫人、小姐。快快请起,免礼,免礼”,杨凌说着,目光在盈然起身地三人身上一扫,这才看清了那位拓拔小姐。
他原以为既是土司之女,纵然俏丽,也该是和宋小爱一般英姿飒爽,体格健美。想不到那少女腰肢婀娜,体纤如竹。身着一袭葱白色的滚银绣边衣衫,周身干净俐落,竟象不食人间烟火的空谷幽兰。
杨凌的第一感觉不是惊艳、美丽,而是干净,这个女子一定好洁。而且有极强的洁癖。好干净的感觉,她地整个人晶莹剔透,就象刚刚剥了皮的熟蛋清,想来指甲缝里都是一尘不染,涓净的不可思议。
此时她刚刚抬头。白晰的额头贴着几片金灿灿的额花,在灯光下闪闪发光。微矜的笑脸格外清秀,瓜子脸蛋下颈子颈子又细又长、线条柔润。却又不显瘦削。
县主一一指点道:“这是刘夫人、这是拓拔小姐、方小姐。”
随着指点,三人又依次上前见礼,拓拔嫣然靠近时,带起一阵淡淡的芬芳,虽然若有似无,却怎么也不会消失。灯下望去,她那微带透明的肌肤莹润如玉,翩然退下时,无声无息。仿佛轻得能作掌上舞。
明时川人好画远山眉,形如弯弯的山峦,翠凝黛抹,美轮美奂。杨凌注意到,这三位年轻女子都是绘的远山眉,那位年方十六七地方小姐,竟然剔去眉毛,直接画就一对淡淡双眉,这样的装扮以前杨凌还不曾见过,不禁暗暗赞叹于大明领风气之先。
有这几位美女到来,杨凌的揽才大计便只得搁下,先和几位夫人、小姐寒喧一番,又在县主撺掇下被迫自罚三杯,几位美女这才轻笑着放过他,袅袅娜娜地又回自已的竹亭去了。
美女永远是男人不变的话题,她们一走,李安这几位朋友便对几位姑娘、夫人品评起来,除了朱玄衣含笑不语,不太接茬外,不但杨慎这毛头小子也兴致勃勃,就连那位拉着驴脸地青城狂士也时不时的插上两句嘴。
这些人东拉西扯,先是聊到成都几位出名的美女,再扯到古代的卓文君、薛涛,然后自然而然地便谈起了元稹、司马相如。既然谈到了元稹、司马相如,又怎能不谈诗司歌赋?
一时间聊的天马行空,鞭辟入里,杨凌最怕聊这些东西,他既插不上嘴,又不便扰了众人兴致继续探问朱玄衣是否有从政愿望,只好暂时忍耐。
瞧瞧众人兴致正浓,杨凌便召手唤过一个侍童,让他领着离座去方便一下。沿着清幽竹林正向回走,他忽然听到一阵箫声响起。此时竹影摇曳,枝叶沙沙,箫声悠扬婉转,和着摇曳地竹叶声,悠悠传来,让人神志一清。
杨凌驻足倾听片刻,对小童摆手笑道:“你先回去,本官酒醉,在林中散步片刻便去。”
小童连忙恭声答应了,杨凌分枝拂叶,踏着如梦如纱的月色循着箫声走去。
就在前边,湖水的亮光闪动着反映在一竿竿修竹上,鳞鳞斑斑。一抹俏生生地纤细俪影亭亭于竹林之中,唇前一管长箫,悠扬的箫音正从她口中袅袅吹出。
杨凌见是位女子,觉得有些不妥,正想转身退开,那女子已放下竹啸,笑盈盈地转身道:“你来了?”
皎洁的月光映在她的身上,明暗的月影凸显出她一身完美无瑕的动人曲线,正是方才见过的拓拔嫣然小姐。
拓拔嫣然看见是他,也是一愣,双眸中荡漾的烟波不见了,她静了一静才莞尔道:“谁是竹林云外客,吹箫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