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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刚进门。”徐爱潘回答得很轻很低,嘴唇几乎没有动。
“我想见你,马上就过去。”
“改天吧,我很累了。”她视线一低,桌底下躺着一朵已谢的玫瑰,不知是什么时候掉的。
那以后,她就开始接受他送的花;她知道她的偏爱,只送玫瑰,红色的、粉色的、橙色的、紫色的、黄色的。因为一朵苍蓝色的玫瑰,因为那一吻,因为那句“相知是求共鸣”,两个人之间某种莫名的关系就此确立了——或还是因着其它什么缘因,因为他看到她最脆弱的时候。总之,他们就那样有了某种关联。他来找她,她回答他,那么自然。
但她还是被动的。
“那么,明天我去找你。”徐楚让了一步,但语气坚决。
“改天吧。明天一早我就要出门,不会在家。”
“你又要去哪?”原先那坚决的语气泄露出强而烈的怒意。徐爱潘那句一而再低低轻轻的“改天吧”,着实令他咬牙切齿。
“我想去看海。”她低声说,停了一下,才继续说:“明天早上很早很早的火车,所以无法和你见面。”
电话窒息般的静默一会。
“好。”徐楚重重说了一声,便挂断电话。
徐爱潘呆呆看着手中的电话,哑然一会,才轻轻挂上。
“阿潘——”花佑芬满脑子疑问,迫不及待的。
“改天再说吧。”她露出一脸倦容,轻轻带上门。
潘亚瑟说得明白,他不能给她任何保证与承诺,只能与她维持婚姻以外的关系。那么,就是情妇了?他要她好好想想,但每次她一想,脑中就浮起她吐了徐楚一身酸臭的景象,浮起那朵苍蓝色的玫瑰,浮起徐楚亲在她额头的吻、问她的“要不要赌一赌”。
不,她不能想!
她可以不管一切地跟潘亚瑟在一起吗——如果他肯接受她……他是她的憧憬,她还在犹豫什么?但是……
她往床上重重一躺,瞪着天花板,喃喃在:
“情妇啊……”
那些当人情妇的,应该不是因为对方是有妇之夫才爱他,而是因为爱上对方,所以不管对方处在什么样的立场,她们的感情依然没有改变吧?
是这样吧?有谁能给她答案?
第二天清晨,她提着简单的背袋,在花佑芬醒来之前出门。街道还在睡,雾气霭霭,天地还处于一片惺松中。
车站大厅里的人群比想像中多,赶着早班火车上学上班的人三三两两地将宽敞地空间浓缩掉许多。她孤单地站在大厅中,微微天光从顶棚的玻璃撒下来。她叹口气,走向售票处,不防徐楚忽然从大理石贴的柱子后转出来,将她拉到一旁的柱子后头靠着墙,一把将她拉入怀里。
“你什么时候回来?”他在她耳畔低问,不去惊动任何人。
惊讶的缘故,她的心跳得好快。
“你怎么会……”她看他等了许久的神情,快等不住那般。
“我特地来送你上车的。”他微笑,再一次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她想想,突然不再有那么强烈想看海的心情。
“那好,明天见。”他低望着怀中的她,慢慢松开手,有些依依不舍。
徐爱潘却一怔,突然问说:“明天见?然后呢?”
这情形不禁让她联想起某部电影的情景。电影中,男女主角已各自有了家庭,却互qi書網…奇书相爱上对方“坠入情网”。两人经常搭乘同向的地下铁,有一次男主角先到站要下车,对女主角说“明天见”,女主角忽然问“然后呢”——就像他们此刻这样。
明天见——然后呢?如同那女主角无力的疑惑,然后该怎么办?一星期见一次面或两次面?再然后呢?又如何?
不会不结果的。
听她突然这么问,徐楚屏息看了她好一会儿,一句话也不说,忽地又将她拉进怀里,抱得很紧,不顾大庭广众下,带着一种火焰的热度亲吻她。
她吓了一跳,没想到他会这样做,又是在这样的大庭广众之下——
“你这算是回答吗?”她叹了口气。这是她的初吻,却和她曾幻想的——星空下的漫步、手拉着手游夜的情形完全不一样。那种少年似的恋爱……
这才是现实吧?她又叹口气。她已经不再是少年了。
第一次,她正视到,她年少青春已逝,而今的她,站在微昏天光下的她,尽管不愿,也已是个女人。
慢慢的,她还会更灿烂,然后衰老。
然后呢?还会有多少个明天?
“明天见。”徐楚不动,很固执,不管有多少个明天。
徐爱潘亦不动,心底又在叹息。她跟他的关系,一点一点在变质,一点一点侵入了原不该期待的东西。那东西,从她吐了他一身的酸臭开始,慢慢地、慢慢地,偷偷、悄悄地在凝成形。她看不清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它像空气般的存在,侵入她的呼吸里,教她无从躲避。
“明天见。”她轻轻吐出口。不确定的承诺。
也许,关于将来与然后,可以不必要想那么多。
※※※
第7章
八月桂开,九月菊黄,十月枫香。秋天尽了,街旁的枫香树在人不知觉中悄悄变了颜色。季节提早变化,枝叶随风窸窣,在相互走告,今年的冬天也许会很冷。
但那还是明天的事。这一刻,太平洋的天空下,一片晴湛。天际几抹流云,闲闲来去;阳光底下的人间,依旧是最平常。除了有人仰望。
仰望天,其实是一种很孤单的举动,和这个世界不相干。每颗星球都是独立的传说,看似热闹灿烂,贴近了,只有它知道自己的冷清孤寒。
看看橱窗吧!徐爱潘重重吐口气。那才是人间。
玻璃窗映出她的形影,跟着叠映出她身后一帧突现的高大身影,将她包围住。那人搂住她的腰,俯低在她耳边说道:
“我怎么老是看你在街上闲荡,上回也是。你都没什么事好做吗?”搂住她腰间的臂膀稍加使力,将她带往咖啡馆里。“进去吧!”
徐爱潘被动地移动脚步,无法回驳他的话。想想,她好像真的很闲,看在徐楚这种商人性格浓于文人气息、事业心重于游艺心的人眼里,不啻是无所事事。
“喝什么?”徐楚笑笑的,像看穿了她在想什么,却没有辩解。徐爱潘只是看着他,突然觉得奇怪,自己怎么会坐在这个地方、走到这个地步?生出一股说不出的荒谬感。
“咖啡好了。”她可有可无的。屏息了一会,才轻微吐气说:“你来很久了吗?”
他们约好了在这家咖啡馆见面,她边走边晃,一条街走了许久才到。好个徐楚,竟带笑的和她邂逅得像巧遇一样。
徐楚笑笑不答。这样的相约,教他仿佛回复一点少年的心情,新鲜又难以言喻。他喝口咖啡,比个手势,放了一件东西在桌了。
“喏,给你的。”
徐爱潘狐疑着。他微笑鼓励:“拆开来看看。”
那是一款最新款的行动电话,掌中星钻。顾名思义,造型小巧玲珑,可折收在口袋里,是专为女性设计的。
“你老是东晃西晃的,这样,我随时可以找到你。”他望着她,带笑的声音愉快地响起。
徐爱潘却瞪着眼,不禁皱眉。他居然送她行动……她连手表都不带,怎么可能要这种东西!
“谢谢。不过这种东西我想我大概不会需要。”她不忍拂逆他的好意,又实在不需要,很委婉地,接近低声下气的拒绝。
徐楚有些错愕,没意料到。他看看她,看了又看。不戴表,不戴耳环、饰品,全身上下没有任何装饰。再想她没事荡来晃去的——他心中暗叹口气,约略明白了。像她这种自由自在惯了的人,当然是有会要这种束缚。
“你就不能为了我妥协一下吗?”他不禁期待,口气有一些无奈。
为他妥协?徐爱潘不防竟愣了一下。他们之间已经浓到这种稠状的关系了吗?她呆望着他,好不惊心。
“我——”甚至要说不出话。
因为一切发生得那么自然,她从来没去想,更没想那么多。但在不提防时,所有的防卫与陌生早已悄悄、逐渐地被侵蚀了。
她垂下眼,不敢去望他那殷盼的眼神。“即使我收了,也不会经常带着,这样又有什么意义?”而且,带着那样一个东西真的是很累赘麻烦。
“好吧!”徐楚收回行动电话,妥协了,说:“你不要这东西,那么我另外送你什么别的。”心里早打好主意,送她一只小宠物,小狗小猫之类的。都会的单身女郎大都喜欢养宠物,像露露和她那票女友,不都养了一堆小狗啊小猫的?!依徐爱潘的个性,养猫也许适合;但他打算送她一只小型狗,那种会黏人的。他要她习惯身体相亲相偎的那种感觉,不然,她太疏离。
“不必了——”她又要拒绝。他打住她的话:“你一定会喜欢的!明天我就让人送去给你。你不必担心,那种小型动物很好养的。”他怕她一个人太寂寞。人还是需要有个伴的。
“不要!”听他说要送小狗宠物给她,徐爱潘反应很直接地皱眉拒绝。
“为什么?”徐楚想不通。他交往过的女人,或多或少都会养一些小宠物。唯独她——她就是要跟人不一样!
为什么?他想不通。露露每次接受他送的礼物,都会很高兴,开心地抱着他又亲又吻,她却连连拒绝了他两遭。是她刻意与众不同吗?不——他泄气地看看她蹙眉的神情。他知道不是这样。
“不为什么,我就是不想要。”徐爱潘摇头。她讨厌养宠物的人;人类是种很一厢情愿的动物,凭自己的喜好随便饲养猫狗等宠物,但以为这样它们就刻跟他们交心。然而,这世事有哪一个生命可以负载另一个生命呢!?
“你什么都不要。那么,告诉我,你究竟想要什么?有没有一种是你渴望想要的东西?”徐楚不禁想问,想知道。
“你不必送我东西,什么都不必。我要的,我自己会买。”
这个回答实在太令人不满意。他倾向前,用一种低而沉的声音,带着一些逼迫说:“连我你也不想要吗?”
他有些气。她难道不知道接受馈赠是“情妇”理所当然的权利吗?
徐爱潘不安地躲开他的注视,想逃避这个问题。但沉默只是使得气氛更糟。他紧逼着不休。
她只得抬起头,很无力的。“‘你’并不是一件东西,我想要也要不来。”她不知道他内心怎么想,也不去管他怎么想,但关于他们之间,就那么自然的发生。他们见面、吃饭、聊天;一个又一个的相约,就似在恋爱一般。无法否认的,她难以拒绝这种感觉,一步一步朝向那种不能自禁。
徐楚没料到她会有这种回答,反而错愣失笑。他原想逼她为难的,她却狡黠,虽然她的神态是那么莫可奈何。
“算了。”他不再在那问题上头打转,问说:“你待会没事吧?一起去看电影——”
“你不必工作吗?”徐爱潘反问。她反而觉得他似乎很闲。“改天好吗?我想去天文馆看星星。”
“看星星?”徐楚忍不住皱眉了。她的闲情未免太多,而且,浪漫得——矫情。想想,他有过的那些女人,逛街、喝下午茶聊天、上美容院,甚至打打小牌等,他都可以理解。但她做的那些,诸如看海、看天空、看星星什么的,完全是少女的梦噫,对一个二十六岁的女人来说是不适合的,而且也未免太矫情。
但徐爱潘只是笑笑的,没解释。
徐楚暗叹口气。其实他明白的,不是矫情,也谈不上浪漫,就只是跟她的性格、兴味有关。想想,那些电影、少女漫画、小说都把看海这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