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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修热情的邀请卢氏住在太极道馆,这里靠着灵台,研究天文什么的也方便。卢氏却说,还是去邙山靖庐吧,那里更安静,空气也好,对修身养性大有益处。
刘修觉得卢氏说得有理,便不再坚持,王楚见了,虽然有些不舍,可是也不好阻拦,只好替刘修收拾了行李,好让他也赶往邙山靖庐。
……
袁府热闹非凡,袁隗兄弟并肩坐在堂上,陈寔、韩融等人皆在座中,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今天朝堂上发生的事,对袁隗推荐臧旻之后刘修的惊讶大张渲染。
“那刘修虽然有些小聪明,可是在司徒大人的面前还是不堪一击啊,我看他当时脸上的表情,岂直是如丧考妣啊。”
“你这话就不对了,我觉得他脸上根本没表情。”一个中年文士拿腔捏调的说道,等吸引了足够的目光,才哈哈一笑,一拍手道:“他根本就是傻了嘛。”
众人哈哈大笑。
荀爽在笑声中走了进来,陈寔第一个看到了他,不免有些惊讶,他一边扯了扯袁隗的袖子,一边起身笑道:“慈明,怎么现在才来,快过来坐。”
荀爽微笑着,上前给袁隗施了一礼,袁隗连忙还礼,热情的邀请荀爽入座。陈寔看了他身后一眼,“你那从孙荀攸呢?”
“他在宫里当值,今天出不来。”荀爽淡淡的解释道。
袁隗眼角抽了一下,有些不高兴。他觉得他非常给荀家面子了,可是荀攸那个年轻人就是不识抬举,因为袁绍在北疆时对他有些慢待,他一直不肯接受袁家的垂青,宁愿在宫里做个黄门侍郎,也不肯在司徒府任职。他倒不是在乎荀攸,他并不觉得荀攸除了是荀淑的后人之外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他在乎的是荀攸对袁家的排斥。
在此之人,只有刘修一个人是这样的,荀攸明显是受了刘修的影响,刻意和袁家保持着距离。他不仅不接受袁家的善意,就连宫里袁美人的赏赐,他也很少接受。
“那真是可惜了。”袁逢和袁隗是亲兄弟,他对这个弟弟的心思最清楚了,连忙打岔道:“这是颎川韩氏的年轻英俊,一直想和他亲近一番呢,没想到这次又落空了。”
荀爽顺着他的手指看了一眼,见那人大约三十多岁,五官端正,相貌堂堂,自有一番世家子弟特有的温和中带着矜持的味道,和袁绍有几分相似,只是眉眼之间少了几分英气。
那年轻人连忙过来行礼:“颖川韩馥,字文节,拜见慈明先生。”
荀爽还礼,和韩馥攀谈了几句,这才知道这个韩馥是刚被司徒府征辟,顺便准备参加今年十月的大考的。虽然前两年考试的结果让很多人失望,但现在是袁隗做司徒,用人权回到了他的手中,他坚持继续进行大考,大概是想做出一番成绩,既给天子一点面子,又想趁机招揽天下英才,壮大袁家的实力吧。
荀爽想到荀攸对大考的意见,不免有些惆怅。荀攸去了一趟北疆,整个人都像变了,再也对经义没什么兴趣,整天看的都是一些兵书和疆域地理,这次考试恐怕考不出什么好成绩。
“慈明,今天在朝堂之上,我们可是大获全胜啊,终于把北疆的兵权从刘修那个竖子的手中夺过来了。”陈寔抚着胡须笑道,他比荀爽的父亲荀淑小二十来岁,却又比荀爽大二十来岁,与他们父子二人相交都非常好,见荀爽脸色不太好,以为他后悔前一段时间与袁家不够亲近的原因,一面在心里得意,一面把朝堂上的事情说了一遍,极力称赞袁隗计划的精妙。
“那刘修自以为能揣摩天子心思,却不知道天子如今已经难以为继,北疆只能速战速决,他还大言什么十年计划,这简直是异想天开嘛。”
众人纷纷出言附和,大贬刘修,荀爽皱了皱眉,转过头问袁隗道:“明公是准备让臧旻接任并州刺史嘛?”
袁隗听了“明公”二字,心里非常舒坦,点头道:“慈明有何高见,还请指教。”
荀爽摇摇头,谦虚的笑道:“我哪敢在明公面前弄舌。不过,本初当初曾经跟着刘修征战并州,他对并州的情况比较了解,臧旻要赶到洛阳还要几天,明公何不问一下本初的意见?”
袁隗和袁逢交换了一个眼色,都觉得有道理。他接着笑道:“慈明提醒的是,其实并州贫瘠,确实不足以支持整个北疆,要想打赢这一仗,冀州的支持是否得力才是关键所在。”
荀爽连连点头称是,“冀州户口百万,物阜民丰,向来是支持幽州、并州的不二选择。”
“当然了,只有冀州还是不够的。”袁隗看了一眼韩融,韩融会意,轻声笑道:“大汉十三州,除掉司隶之外,兖豫青徐向来是根基所在,财赋之源。北疆是大汉的北疆,可不仅仅是幽并凉的北疆,既然要打这一仗,这四州可不能旁观啊。”
荀爽明白了,这次袁隗是打算动用袁家门生故吏遍天下的优势,集合整个大汉的国力与鲜卑人一战,如果打赢了,那袁隗的声望可就如日中天了。他忽然想到,这么好的事,袁隗会把名声让与臧旻?
荀爽扫视了一下,见袁隗兄弟和陈寔、韩融等人都含笑看着自己,眼中期望的意味不言而喻。他迅速的权衡了一下,微微一笑:“臧旻虽然善于用兵,平定了会稽之乱,可是会稽与北疆地形相差甚大,他能在会稽势如破竹,只怕未必能在北疆奏凯吧。”
“那慈明有何人选可以推荐的?”袁逢放下了酒杯,用尽量平静的口气问道。
“自然是袁本初了。”荀爽哈哈一笑,“本初熟读兵书,向来是年轻士人中的魁首,又曾在北疆血战,屡立战功,他如果能领兵出征,应该比臧旻还要多几分胜算吧。”
袁逢犹豫道:“本初嘛,倒也是个合适的人选,只是他还欠缺些独立领兵的经验……”
“不然,经验是积累起来的。北疆地势开阔,当用骑兵取胜,本初初为长水营司马,便已经在演习中取得胜绩,随后征战北疆,又是连战连捷,如今身为中山太守,中山民风彪悍,他如果没有点能力,又岂能把中山治理得风调雨顺?”
荀爽一口气说了袁绍好几个优点,陈寔等人从旁边补充,没用多长时间,袁绍就成了最合适的人选。袁隗兄弟还在谦虚,荀爽说,明公应该像先贤祁黄羊学习嘛,为国举才,不能有太多的忌讳,把袁隗说得心花怒放,连声说,慈明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
宾主尽欢。
宴后,半醉的荀爽回到了驿所,正在房中读书的荀攸听到外面的声音,连忙出来把荀爽扶了进去。荀爽似乎有些兴奋,迫不及待的把在袁府的事情说了一遍。他今天赶到袁府去,就是想和袁隗套套近乎,缓解一下最近的生疏气氛的,没想到袁隗给他送了一个机会。
当然了,这个机会其实是荀攸提醒的。
“袁绍出征,能赢吗?”荀爽眨着有些红的眼睛看着荀攸,不等他回答,他又笑了:“有司徒府的大力支持,有袁氏遍布天下的门生故吏的参与,这一次出征的实力将是历年来最强的。”
荀攸不动声色的听他说完,淡淡的说道,我想回老家一趟。
荀爽很不解。
荀攸笑笑说,有些事,我不是很有把握,我想回去和文若叔商量一下。
荀爽看了看案上摊开的兵书,用手指轻轻的敲了敲:“你是不想为袁家效命,又不想和他们撕破脸吧?”
荀攸含笑不语。
荀爽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荀攸既然这么做,自然是因为他依然不看好袁家,不看好袁绍,而他本人却觉得,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袁绍比刘修要强上一大截,刘修身边那点微薄的力量怎么可能能和袁绍相提并论呢。
但是荀攸既然打定了主意,那也只好由着他去了。
……
荀攸背着简单的行囊,踏进了刘修的房间。刘修正提着一只羊毫大笔聚精会神的在画一幅山水,青山的轮廓已经显现,一幢小楼掩映在浓荫之下,几丛翠竹在山脚下的溪流边随风摆动。
“好山水。”荀攸赞了一声。
“公达,怎么不做官了,要回家?”刘修一边继续画,一边让人给荀攸上茶。大汉人的一般习惯用酒水待客,但是他现在已经改用茶待客了。
“大人这茶好,清淡处见精神。”荀攸呷了一口茶,赞了一声,“喝了能让人更清静,比起让人迷醉的酒还要更好几分。”
刘修一愣,手中的笔迟疑了片刻,笔上的一滴青绿滴在纸上化了开来,唐英子急了,瞪起眼睛冲着荀攸吼道:“你不要说话,影响大哥哥画画,看,画砸了。”
荀攸却不说话,只是迎着刘修看过来的目光,微微的点了点头。刘修笑了,一把拉住要赶荀攸出去的唐英子,“英子,没事,待会儿重画一张就是了。”
唐英子一看刘修护着荀攸,倒也不敢放肆,只得愤愤不平的嘟囔了两句。荀攸捧着茶杯走了过来,打量了一下还没完成的画,突然说道:“大人,不如将这张画赠与我吧。”
刘修呵呵一笑,拿起笔在色盘里蘸颜料,对唐英子说道:“英子,你下去让罗家婶婶准备点吃食送上来。”
唐英子恼怒的瞪了荀攸一眼,身子一扭,气冲冲的出门去了。
“这孩子说话是中原的口音,为什么称呼却是鲜卑人的称呼?”荀攸兴致勃勃的打量着唐英子离开,这才突然说道。刘修摇摇头,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唐英子一直称他为大哥哥,而是不像其他汉人一样称为大兄,反倒和风雪有些像,他也怀疑过唐英子是鲜卑人,可是唐唐英子自己说不清老家在哪儿,而唯一了解内情的张角现在又一直碰不上。
“大人知道臧旻吗?”荀攸看着画,轻声问道。
“刚听太尉说了一下,据说几年前平定会稽许生之乱的,用兵颇有章法。”刘修一边描绘着青山纹理,一边说道。
“是,可是他只善用步卒,而且会稽、丹阳一带多山林,水道纵横,与塞北的形势迥异。他能在会稽作战,未必就适合在塞北作战。”
“这些我知道,可是陛下不知道。”刘修苦笑了一声:“他现在只想快刀斩乱麻,一举击溃檀石槐。谁能保证做到这一点,他就听谁的,根本听不进我的计划。”
“他会听的。”荀攸举了举杯子,“就和这茶一样,清香总在苦涩之后。”
“可惜,那是无数人的性命,不仅仅是苦涩这么简单。”刘修忽然有些烦躁起来,手一抖,一道山棱变了形。他抛下笔,吐了两口粗气,不好意思的对荀攸说:“真是失礼。我最近有些心烦意躁,静不下心来。”
荀攸一直静静的看着他,见他道歉,这才笑了笑:“这也怪不得大人,就是最善于狩猎的猛虎,也有失手的时候。静若处子,动若脱兔,可不是任何人都能做得到的,不少人自作聪明,自以为自己运筹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其实他既无识人之明,又无自知之智,纵使一时得手,也不可能做到百战百胜。”
刘修眨了眨眼睛,微微一笑,不再说话,运笔如风,很快画好了那副画,那两处破绽也被他化腐朽为神奇改作他用,青色的点隐在一片苔绿之中,无力的山棱变成了石上隐士的衣角。
“大人的绘事果然妙极。”荀攸满意的赞了一声,又和刘修东拉西扯的说了一阵。郝昭送上一些点心来,荀攸吃了些,等画干了,卷起来放进行囊,一揖而去。
刘修独自站在窗边,看着远处的繁华似锦的洛阳城,良久不语。
唐英子蹦蹦跳跳的走了进来,一看空荡荡的书案,不满的叉起腰叫了一声:“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