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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成了一个武人,他的名声同样也毁了。
除非,他能立下赫赫战功,也许能挽回一二。
“本初,值吗?”
袁绍回头看看他,无声的笑了笑,蹒跚着走到洛水边,因为大旱,水浅了许多,河边有一段枯草烂泥,他犹豫了片刻,看看脚上已经看不出本色的战靴,无奈的摇摇头,直接一脚踩了下去,踏着黑乎乎的泥走到水边,端下身子,先洗了洗手,在水中看到了自己脏兮兮的脸,又用手舀起水洗了洗脸,最后还喝了两口。
袁绍回到岸上,看着远处雄伟的洛阳城,忽然问道:“伯求,你说,洛阳城会和长安城一样,被乱兵烧成废墟吗?”
何颙眉毛中两根白眉跳了跳,扶着刀环沉默不语。他不知道怎么回答袁绍,想了片刻,他反问道:“你觉得呢?”
袁绍眉心拧了拧,觉得有些发紧,抬起手揉了揉:“我觉得很难说。这些年天灾不断,祸事横行,陈仲举、窦游平罹祸的时候,郭林宗曾经哭于野,说天下将亡。只是这是将亡应什么时候,我也说不清楚。对了,你看最近的《大公报》上登的文章了吗?”
何颙眨了眨眼睛,“论天道的那个?”
“嗯。”
“看了。”何颙叹了口气,“正因为如此,我才非常担心。”
“你担心什么?”袁绍转过头,盯着何颙的眼睛。何颙眼中露出忧虑之色,看着缓缓流动的洛水,慢慢说道:“我担心刘修这个人。”
袁绍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他非常希望知道何颙对刘修的看法。刘修到洛阳一年多,从一个籍籍无名之辈变成了天子的信臣。你说他是好人吧,他闯府杀人,在洛阳狱里横行无忌,现在又大肆清扫洛阳的游侠,特别是和袁家做对非常厉害,不仅拒绝了袁家联姻的好意,而几次针对袁家兴风作浪,先是把袁隗从司徒的位置上掀了下来,接着又要把袁逢从屯骑校尉赶下去。可是你说他是坏人吧,他又解了党禁,大批的党人能重新出仕,对当前朝局的稳定有着莫大的功劳。
袁绍细细的分析过,他觉得刘修的恶好象主要都在针对袁家,他可以和同样是四世三公的杨家处得非常默契,但是一遇到袁家,他就变成了一条疯狗。
袁家和他有仇吗,仅仅是因为袁术和他打过架?袁绍百思不得其解。
“这个人年轻,有血性,敢作敢为,又心机深沉,做事谨慎,在同龄中人非常少见。”何颙小心的挑着字眼,尽量不让袁绍受到刺激:“但是,他不拘成规,行事多无所顾忌,特别是最近论天道,我觉得他的目的不仅仅是反对谶讳,他似乎在想推翻整个天人感应的学说。”
袁绍目光一闪,“这不好吗?”
“好?”何颙转过头,诧异的打量着他:“如果没有天人感应,那用什么来制衡天子?连天意都可以不考虑了,还有什么能让天子有所顾忌?”何颙有些激动起来,声音提高了不少:“本初,你不觉得照这个思路走下去,儒术已经走到了穷途末路吗?汉家是怎么独尊儒术的,不就是因为董仲舒的天人三策奠定了儒学解释天道的权威?如果人们发现天道根本不是圣人所说的那样,那还有谁会修习儒家经术?”
袁绍一愣,随即想到了问题的所在,一时惊得目瞪口呆。
……
天子余怒未消,闷不作声的向前走去。刘修紧紧的跟在后面,脸上陪着笑。天子刚刚把他召进宫,在询问了北军的事情之后,他随即提到了想免去张奂太尉之职的问题,因为张奂坚持不肯撤掉袁绍等几个司马,他说袁绍等人的任命已经下达,目前没有犯什么错误,突然把他们撤掉,于理不合。天子非常生气,这才把刘修召进宫来商议,结果刘修也不同意。
刘修的意见是,你把张奂撤了,换谁来担任太尉?还有谁能比张奂做得更好?
天子说,段颎就可以嘛。
刘修反对,经过这段时间的运作,总算有了十几个人愿意跟着段颎学习兵法,在太学设立兵学博士的事情经过了这么多的周折,好容易走上了正轨,这个时候突然把段颎改任太尉,那兵学博士怎么办?而且你就是让段颎做了太尉,段颎也未必就愿意按你的意见来,他很可能还会和张奂一样处理这件事。
天子赌气的说,那我就把他也撤了。
那陛下还可以用谁?刘修说,退一万步讲,就算这些人选全部由陛下来决定,陛下有合适的人吗?打仗可不是闹着玩的,你看赵玹现在都请病假了,还有哪个中官子弟敢到军营里来?
天子火了,那就由着他们胡来?
刘修拍着胸脯说,陛下放心,现在我是北军中候,怎么操练他们,还不是我一句话的事?让他们吃不了苦,自己离开,岂不是比现在强行撤他们的职更好?
天子接受了他的建议,但是心情还是非常不好。刘修知道,他是在为面对世家大族强大的实力感到无能为力而愤怒,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更何况现在的世家还只是强大,远没有到无敌的地步,后来的司马氏晋朝那才叫悲摧呢。
王与马,共天下,那你还不得气炸了肺?
第224章沙子
第224章沙子
天子站在树荫下,初升的月光被树枝分成斑驳的碎银,撒在他的肩头,襄贲出产的丝织精品在月光下反映着柔和的光泽,远远看去,天子的身体似乎在发着淡淡的光。
刘修暗自赞了一声,俗话说得好,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天子生得比较文弱一些,身体也不是很强壮,但是穿上了这身衣服,却自然而生了几分皇家瑞气,让人不敢轻视。他记得涿县老家也藏有一匹这样的丝绸,只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穿上这样的衣服会让人显得这么华贵。
可惜天子此刻的精气神一点也不好,他的脸色苍白,细长的眉毛紧锁,薄薄的嘴唇也抿得紧紧的,看不出有天子的高贵,反倒让人有此怜悯心疼。
都是这皇帝的宝座给坑的。刘修无声的撇了撇嘴。天子虽然不是什么天生圣人,可是也不是笨蛋,特别是在文艺方面有不少优势,文章辞赋,书法丹青,他都有些超过一般人的悟性,感情又细腻,性子也随和,人长得不差,素养也高,是个非常雅致的人,如果不是个皇帝,他还真是个做朋友的好对象。
可惜啊,太祖说过,革命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历史上凡是雅皇帝,最后通常都是败家的皇帝,在这位汉灵帝之后还有南唐后主李煜、宋徽宗赵佶,那两人的艺术成就都在他之上,当然捅的篓子也比他大。
刘修以前曾经以为这位汉灵帝和他的前任汉桓帝一样,是大汉倾覆的罪魁祸首,可是他现在不这么认为了,他没有见过桓帝,但从眼前这位汉灵帝来看,他虽然不是一个明君,但也算不上是个昏君,至少到目前为止还不是。如果换一个时间,他至少不用这么苦逼。
刘修甚至觉得,恐怕就是光武帝刘秀再世,他也不能中兴了,理由很简单,土地兼并问题,其实从刘秀手上就开始露出征兆了,他当年以中兴之主的威势推行度田也是以失败告终的,那凭什么说现在世家豪强实力更加强大的时候,他反而能成功推行改革?
这是个死结,也许只有狂风暴雨般的革命才能解决,把那些贪得无厌的蛀虫一扫而空,天下自然太平。
不过一想到随后的“白骨露出野,千里无鸡鸣”,刘修又不寒而栗。
“刘修,你是不是也想着以后能像他们一样自行辟除僚属,培养自己的门生故吏?”天子忽然侧过脸,问了刘修一句。刘修正在想心思,也没注意他的话,天子等了好一会也没听到他的回答,本来就糟糕的心情更加不快,转过身,用脚尖踢了刘修一下,皱着眉头道:“想什么呢?”
刘修一愣,“陛下刚才说什么?”
“你好大的胆子,朕和你说话,你居然分神?”天子有些愠怒。
“请陛下恕罪,臣在为陛下感到担心。”刘修拱拱手,伤感的说道:“陛下这几天的脸色可不好,是不是太劳累了?”
听了刘修这话,天子心中一暖,他苦笑一声:“朕天天面对着那些叫苦抱怨的奏疏,心情怎么可能好得起来。”他叹息道:“他们有苦有怨,还能叫苦抱怨,朕的苦,朕的怨,又向谁去说?朕现在是明白了为什么皇帝要称孤道寡。”
刘修撇了撇嘴,心道这可有点吃肉咳肉味了,你要是不愿意做,让别人来啊。他心里不屑,嘴上却不能这么说,适如其份的安慰了几句。天子发了几句牢骚,心里舒坦了一些,又重新提到了那个问题。这次刘修没有迟疑,直截了当的回答道:“是,臣也不希望陛下把用人的权利全部收回去。”
“为什么?”天子不动声色的追问道。
“陛下恕臣妄言。陛下了解到的那些人,大多是从纸面上,从考课上,可是这样看人难免不全面的地方。陛下看中了这个人,安排到臣的属下,如果此人根本不能用,臣是把他退回去,还是勉强用?退回去,是伤了陛下的识人之明,勉强用,误了事算谁的责任?如果说是臣的责任,臣觉得很冤,如果说是陛下的责任,那臣不敢说。”
“不敢说,我看你没什么不敢说的。”天子气得笑了起来,他明白了张奂给他出难题的手段和用意,也觉得有些不妥。皇帝以前培养人才的办法都是考察身边的郎官,从中发现可用的人才然后外派试用,但是外派后不会去干扰他的具体行动,而是只考查他本人的政绩。其实大汉几乎所有的部门都是这么做的,只考核各部门的主官,不考核下面的僚属,那些僚属都由各自的主官进行考核,朝廷一般不予干涉。
这次由司徒府发起,将人员强行安排到三公府、九卿寺,严重违反了约定俗成的用人制度,难怪会遭到强烈的反对。天子在心里叹了口气,当初刘修给宋丰出了上中下三策,现在宋丰用的中策,其实细分析起来真正能用的只有上策,就是宋丰自己辞掉司徒。
可是宋丰就是不肯自免,这让天子非常不高兴,最近连宋皇后那儿都不太愿意去了。
“那朕就没有办法可想了?”天子怏怏的说道,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了下来,一直在旁边随侍的王越连忙赶了上来,单腿跪在地上,将天子的脚搁在自己的膝上,替他除去了丝履和足衣。天子把脚丫子垂进清凉的水里,惬意的闭上了眼睛,轻轻的吐了口气。
“陛下,包括三公在内的任免权都在陛下手中呢。”刘修在离他三步远的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笑着说道:“陛下虽然不方便更换太尉府的东曹掾,却可以换一个太尉,不就是把太尉府整锅端了?”
“朕现在不想动太尉府,张奂还是个非常合适的太尉人选,虽然他有些拧,一天到晚念念不忘和士人套近乎。何况你刚才也说了,换一个人,还是一样不放权。”不知是不是凉水让天子冷静下来了,他的情绪慢慢平复了。他转向刘修:“朕现在最希望的是你能尽快把北军整顿好,确保洛阳安全,然后再解除了鲜卑人的威胁。到了那时候,朕再说话相信就有人听了。”
“臣一定全力以赴。”刘修有些勉为其难的说道:“可是,陛下,臣现在也有不少困难。经过这几天整顿,臣发现真正能用的北军士卒不到一半,除了吃空饷的,贪生怕死的更多,步兵营、射声营不过是和一些轻侠交了交手,伤亡就达到了三成,这要是上了战场,那肯定是一触即溃啊。”
“朕知道,这不是在和你商量嘛。”天子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