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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极为神似;如果照画像来看,他们并没有抓错人,可是这人却又自称辛无欢……此刻他已经搞糊涂了,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作对了?还是犯下无可挽回的错误了?
万一真的错了,该怎么办?
想到这里,他的背脊不由得冒出冷汗。
“我说了,咱们……快回无药庄。这人不是公孙灿,抓了他也没有用……”炽磊微微睁开一只眼,气若游丝。
“你伤得这么重,此刻就算咱们回去,光凭我一人之力又能成什么事?不要说想抓回公孙灿,就连你我的小命都会葬送在那里的。”
“就算是死,咱们也得完成宗主交代的使、使命……”炽磊突然直起身子,双眼爆出精芒,只一刹那,身子又软了回去,他的脸色越来越灰败,从金色转成暗土色,唇泛青紫。
淼森此刻哪里还理会得什么样的使命,眼看炽磊就快要一命呜呼,他急得六神无主。
“无欢公子,你能不能……能不能先救救他?”
“不能。”
此话一出,不只淼森惊得呆了,就连炽磊也不由得一愣!
是的,他知道自己伤得颇重,但因为有个武医在身边,他心中其实从头到尾都没有真正的危机感,直到现在。
“我刚刚已经说过了。况且我只答应你们去救公主。”
望著辛无欢那张没有表情的俊脸,淼森颤著唇抖著开口:“你……到底是不会治?还是不愿意治?”
辛无欢闭上眼睛,什么话也没有说。如果炽磊没有受伤,此刻辛无欢恐怕已被他一掌毙命;如果淼森不是吓得只剩下三魂没了七魄,那么他会使出家传的分筋错骨手,好好的问个明白。但他们什么反应也没有,眼前这人令他们完全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才好。
此时马车已经奔驰到了码头,一条龙形大船正候著他们;马车从码头上飞跃而起,在晨光中窜入龙船敞开的腹中,龙船溅起了水花,在金光中驶离码头。
※※※
“死了。”
“死了?”宇文祥瑞溃然跌坐在地,双眼无神地望著雪白床铺上女儿毫无声息的躯体,眸里涌出两行泪水,却失神得忘了哭。
他哭不出来。
养在手心里一十八年的女儿居然就这样走得无声无息;女儿的脸面看起来那么平和安详,与她平日受折磨的样子截然不同。她走了、死了、解脱了──女儿幼年时那活泼可爱、粉雕玉琢的模样犹历历在目……
“我不准!”
蓦地,他爆出大吼,双眼冒出火花,紧紧揪住太医院医者的衣领,将他拖到跟前。“给我治!无论如何都要让她死而复生!我不准她死!”
“宗、宗主……”医者呛咳著,越来越紧的衣领让他喘不过气来。“属下……属下真的……无能为力……”
“人死不能复生,宗主节哀。”
周围的人们全都跪下了,他们低垂著头,神态恭谨又严肃,但私心里却为公主感到高兴。
是的,也该是时候了,任何一个人那么辛苦的活了十多年,无论如何那种痛苦折磨都不该再继续下去;更何况眼下东海之国正处于动乱之际,正需要宗主全力应付。虽然不该这么说,但……公主的确死得其时。
“不!不……”宇文祥瑞哭号著,伏在女儿身上,声嘶力竭的号哭令人闻之鼻酸。谁会想到堂堂一国之主的他会因为女儿骤逝而失去了方寸?他从来都是最冷静自制、从来都是寸寸机心、步步为营,如今他却哭得像个孩子似的。
“宗主,请您保重龙体,国事为要──”
“你!”宇文祥瑞突然抬起布满泪痕的脸,怨毒地注视著太医院的太医。“就是你!你替公主治病多少年了?好好一个女孩儿交到你手上之后却日渐憔悴,终至不治!你医术不精、昏啧无能!来人!给我拖下去砍了!”
“宗主饶命啊!”医者仆倒,跪趴在地,浑身颤抖。
没有人见过宇文祥瑞如此震怒的模样,从来没有!
“宗主三思,生死有命──”
“连同从中土抓来的那几个医者、医事局那些无能的家伙全部给我拖出去砍了!”
宇文祥瑞愤怒地嘶吼咆哮,此时此刻,他已没有“理智”可言,他只知道这太痛了……失去女儿的悲痛,远远超过他能承受的程度。
他要其他人跟他一样痛!
雪白柔荑轻柔地搭上他的肩,他狂怒之际回头,却对上了那双带著浓重哀伤凄然的明亮眸子。
她是他这一生唯一收的女徒,也是十二领主之一、背地里被称作像豺狼一般的女子,然而此刻她眼神中充满了解,她甚么话也没有说,什么话也不必说。
他抱著她柔软的腰肢哭得肝肠寸断,此刻他们已不是师徒,没有尊卑之分;他只是一个失去爱女、痛不欲生的父亲。
守在公主榻前的随墨默默抬起脸,冷冷地望著前来致意的女子。她是嬴之华,有著蛇蝎心肠的女人;她不明白宗主为何看不出来这女人艳美的外表下隐藏著怎么样一颗毒辣的心,更不明白嬴之华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前来致意,这分明是趁火打劫!
可是她没有立场说话。握著公主已然冰冷的手,她悲愤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这一切都与公主无关了,幸好公主再也看不到了……
理智悄悄回到宇文祥瑞的脑海里,他悲伤得抬不起头,只能虚弱地松手放开嬴之华,转身无力地靠著女儿冰冷的尸身,挥挥手示意禁卫将太医拖出去。他的背影显得那么沮丧、绝望──但已经没有了杀气。
后来的人会说嬴之华消弭了一场极可能发生的杀戮,是她的温柔睿智让失去理智的宗主清醒──或许这是真的。或许。
就在这时候,地鸣了。
隐隐约约地,仿佛天地也为之同悲,天上落下了绵绵细雨,而东海之国的大地微微震动,久久不息。
这一天,东海之国举国同哀,宗主发布国殇,公主宇文延寿病逝艳阳湖,享年一十八岁。
※※※
他只有在年幼之时搭过船,而那一次他躲在暗无天日的船舱里,只闻到令人作恶的恐怖恶臭,耳边只听到侍从们紧张粗重的呼吸声;他不知道原来站在甲板上欣赏海上风光是如此惬意的事,也不知道原来船可以走得如此之快。
海风徐徐,天边闪烁著七彩霞光,海上平静无波,威武无匹的龙船昂首吐信,仿佛可以就这样一路航行到天涯海角。
这时淼森来到他身边。行路慢慢,嘴里吟哦著古文:
“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渔人甚异之。复前行,欲穷其林。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髻彿若有光,便舍船,从口入。
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著,悉如外人;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见渔人,乃大惊,问所从来,具答之。便要还家,设酒、杀鸡、作食。村中闻有此人,咸来问讯。
自云:先世避秦时乱,率妻子邑人来此绝境,不复出焉,遂与外人间隔。问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此人一一为具言所闻,皆叹惋。余人各复延至其家,皆出酒食。停数日,辞去。此中人语云:“不足为外人道也。”
既出,得其船,便扶向路,处处志之。及郡下,诣太守,说如此。太守即遣人随其往,寻向所志,遂迷不复得路。南阳刘子骥,高尚士也,闻之,欣然规往。未果,寻病终。后遂无问津者。”
辛无欢看也不看他一眼,眼底流光悠远凝视著海天相连处。他的第一印象没有错,淼森果然是个文士,而且还是个很啰嗦的文士。淼森让他想起了当年的文渊阁大学士顾子清,那个被礼教束缚得连呼吸都困难的酸腐书生。
“陶渊明所写的‘桃花源记’公子可曾听过?”
“不曾。”在他还念书的那几年,顾子清总要他念大学、念中庸,怎轮得到这种无稽的“乡野传奇”?
淼森愣了愣,不由得眨眨眼睛。他还以为陶渊明在中土是著名文人,他所书之文所有学子都该看过才是。
“呃……其实陶先生文中所言之‘桃花源’指的正是东海之国,所述路径虽然不尽相同,但那也只是为了掩人耳目所设下的障眼法罢了。我先民随秦代徐福出海避祸,寻到东海之国后便定居下来。尽管如此,数百年来东海之国始终没有忘怀我炎黄子孙的身分,暗地里派遣使者到中土察访民情。也正是如此,所以东海之国大多数地方与中土相较并无二致,只不过我们武功更高、文风更盛──有许多人因为陶先生这篇文章,上穷碧落下黄泉的找寻人间仙境“桃花源”,当中如有心术纯然、品行端正者,我们也会接引他们到东海之国定居。”
这么说的话,东海之国的人口一定爆满了,因为近数十年来中土动荡不安,想避祸的人何其多,能“接引”多少人呢?更何况“接引”二字用得太过傲慢自大;难道东海之国的人还真的以为自己是什么桃花源的世外仙人?
见辛无欢始终没有反应,淼森叹口气。“公子不知道此事也无妨,无药庄算是武林世家,没读过这篇文也是理所当然。那么公子总该听过你们武林人口中的‘海上仙山’吧?”
“不曾。”
淼森开始觉得辛无欢是存心与他作对了,当时掳他离开的时候,他看来明明很是高兴,怎么一出了无药庄,态度便判若两人?
“在下不知何时何处得罪了公子,还望公子不吝赐知。”此刻有求于人,无论如何都要按捺住性子。
他已经想了个通透,无论这人是不是公孙灿,他毕竟住在劈石楼里没错;就算不是公孙灿本人,能住在劈石楼里,难道还会是个扫地倒水的小厮?这人必然身怀绝技,否则公孙老贼也无须亲自出马拦阻他们──他只能这么想,若不作如此想,他恐怕已经耐不住性子将这人一掌劈入海中喂鱼了。
他们上船已经整整一天一夜,辛无欢对任何人都视若无睹,连炽磊的伤势也不在他眼中,他根本是如入“无人之境”,全然不把他们当成一回事。
辛无欢回首望他,那双奇异的眸子中看不出情绪,他微微蹙起眉,算是回答。
淼森怔怔地与他对望,半晌之后终于叹口气。“公子喜怒不形于色,果非常人……”
“在下无悲无喜,也不明白淼先生所指为何。”
“你根本没在听我说话对吧?”
“有听,只是不觉得要紧。”辛无欢淡淡睇他一眼。“东海之国也好,桃花源也好,海上仙山也好,都与在下无关,在下只不过是应你们所邀,前往为公主治病的一介医者罢了。”
“公子对自己即将前往的地方没有半点兴趣?”
“没有。”
“公子对自己的未来也毫不关心?”
“未必尽然。只不过在下的未来与东海之国、海上仙山无涉。”他的未来必然在中土,这是毫无疑问的。
“既然公子即将前往我国,那么公子的未来无论如何都将会有巨大的转变。”淼森自信满满,傲然说道:“或许公子以为在下言过其实,但会被中土江湖人称为‘海上仙山’绝对不是浪得虚名。我东海之国物产丰隆、景致绝美,国中名人雅仕无数,学风鼎盛──”
他看起来还是一脸淡漠,淼森后头的话全都咽了下去。这是对牛弹琴──也许他所说的没对上这年轻人的胃口?
“东海之国之所以被称为‘海上仙山’也是因为国中美女如云,女孩们知书达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