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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他对面的正是从段祺瑞那里过来的靳云鹏,比不得冯国璋可以随便。他身上行装穿得整整齐齐的,只是没戴顶子。一副云淡风清,安之若素,听着电谕来到,连头也没抬一下,只是眼角一动。
他静静的等候了半晌。就听见冯国璋一声叹息,有些郁闷的道:“武昌的匪党已经人数寥寥,北洋军大小船只齐集江边,只要一声令下,武昌即时可以攻陷。袁大人为何总是犹豫,有什么好谈的,打就是了。”
听到这里,靳云鹏再也装不了镇定,一下站起,又强忍着缓缓坐下:“大人,这是……”
冯国璋拍着大腿,郁闷的将电文递给靳云鹏:“朝廷申饬我的电谕!说我行事操切孟浪,让我停止攻击。先记大过二次,革职留任。不许加级记录抵消……这只是开头儿,电谕里面还捎了段祺瑞一笔。说朝廷有旨,派段祺瑞署理湖广总督。段祺瑞未上任之前,我协助管带汉口第一军,做撤离北归的准备!这一笔捎得我好!云鹏,段祺瑞不知道在我背后使了什么手段?”
靳云鹏手微微抖,接过了电文。终于等到了这个好消息了!
他已经和段祺瑞精竭虑,想法子对付冯国璋了。未曾想到,这样轻易就达到目的。更要得意于,他们对袁世凯心思的琢磨。
当时,直接指挥北洋军的冯国璋,倾向于继续和革命军作战,而段祺瑞则主张和谈。袁世凯利用二人表示不同主张,以淆惑视听,使清廷和革命党人都不疑其操纵。他在冯国璋攻陷汉阳的第二天,派段祺瑞南下署理湖广总督。
连下汉口、汉阳之后,冯国璋凭勇乘胜,很想(而且完全有能力)把武昌顺势端掉。冯爷的积极主动,使得在北京的袁世凯急火攻心,心里那个气,不得不亲自打电话阻止这位不识时务的部下,让他停止进攻。阻止之后,又不好明说为什么。
冯国璋呢,一万个想不明白――武昌的革命军已经人数寥寥,清军大小船只齐集江边,只要一声令下,武昌即时可以攻陷。于是,他三番五次发电报给袁世凯,让他下达总攻命令。
如果他继续这样,倒霉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冯国璋只懂得他三番五次发电报给袁世凯,让他下达总攻命令。袁世凯一时不话儿,他也一时只有看着。
他袁世凯还在想着中国大局不要再生变!安安心心的把和议谈下去,中国的命运就落的掌中。
帮袁世凯做到这些,他的前途自然无量,更何况他还和段祺瑞有着一层关系。
现在可好。终于有办法,有着尚方宝剑可以收拾那个冯国璋这家伙了!替袁世凯除了一块心病。
电谕上面地码子和后面恭楷翻译出来的汉字。一时间,就如一个个小黑点一样在他眼前晃动。什么也看不清楚。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心里面反复念叨:“遇到大事要有静气,靳云鹏,你太得意忘形了!”
念叨两遍,手才不抖了。微笑着将电文还给还得意洋洋的冯国璋。
他当然知道冯国璋的失落,此时也是来劝他赞成和议,所以还是安慰道:“汉口焚杀之案,喧腾报纸,大树居然为丛怨所归,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吾不能不为大树危也。迨日前与马统制锦门,遇于京汉车中,始悉大树之冤。春曾一再登报,为之剖白,聊答平生知遇之雅。惟大树数年悒悒,一旦当革命锋镝之冲,乃慨然欲牺牲生命,挽此狂澜,可谓壮矣。”
冯国璋又猛的一拍大腿,哈哈大笑:“好哇!人生得一知己足以。”
冯国璋的笑声还是有些落寞,走来走去,也是气苦了。“云鹏,你又如何看待和议?”
靳云鹏只是恭谨的弯腰微笑:“大人,这个事情,南北终于决裂,势必两败俱伤,同归于尽目前虽有和意,然政体解决,目的不同,分道而驰,各宗一说,排解之术,尚待研究…………”
冯国璋也从郁闷当中稍稍地冷静了下来一些,笑道:“云鹏,余于共和,素所赞成,余于大总统一席,则不能无犹夷,窃揆北军之趋向,必不甘听命于南政府耳。”
靳云鹏笑道:“君之所虑,吾亦云然。吾辈所当研究之问题,正在此耳。以当代中国人材而论,新学界不乏坚卓环奇之士,然能操纵一切,有军事上、政治上之经验,威望素著,兼得外交上之信用者,无项城若。”
冯国璋微笑:“北军之主动在袁大人,北军将士之感情亦在袁大人。倘南军果能赞成推袁大人之举,则最后之问题,某虽不敏,尚可以利害陈说北洋当道,从此迎刃而解,亦未可知。但保护满清皇室,及恢复各省秩序之条约,似不可不预行议订…………”
两人对视一眼,只是会心微笑。
靳云鹏亦承诺道:“吾等所筹之计画,果能如愿,匪特中国可保,皇室克存,即项城与北军诸将士之生命名誉,亦不至有所丧失,所谓一举而三善备焉但入手之策,须以国利民福为前提,游说于两方面,必可得当且南军已改变其最初方针,主张人道主义,注重政治革命,倘清帝能效法尧舜,宣布共和,则优待皇室,自是应有之义今吾试立一假定议和条件,以质二君(1)保存皇室之尊荣(2)组织共和政体,公举袁项城为临时总统(3)优待战时之将士(4)恢复各省之秩序以此四条为标准,然后共谋进行,无所顾虑,誓非达此目的不止。”
“好!”
145下场
“好!”
冯国璋也是知道靳云鹏和大公子袁克定的关系,并不是如表面一样对袁世凯心思一点不懂。如今就是让他递个话,他老冯还是很听话的。何况和议大戏,总要有人唱白脸,有人唱黑脸不是。
冯国璋好字刚出口,第六镇统制李纯便风风火火的闯进园子。花园之内小牛皮的靴声踩得琅琅响。就看见一个新式军装的统制军官急匆匆的大步从回廊处一路走来,转进花园的小径。沿途的侍卫下人都恭谨的向他行礼。那军官却视若未见的一路疾行。后来几乎都变成了小跑。转眼他就撞进凉亭,一个大礼参拜下去,大声道:“参见军统大人!”
虽说高腰军靴踩得地面咚咚做响,一身皆是新式军装,看起来气象赞新的北洋新军,见了上官还是行的封建老朽的参拜大礼,这种有辱人格的礼仪。
一时冯国璋和靳云鹏齐齐朝他看去。
冯国璋还未有表示,李纯已经的焦急的大声道:“南京失守!天下震动!武昌的匪党士气死灰复燃,正举城嚷嚷着要将革命进行到底!躲在安陆的李想,也跳出来捣乱,四处拍电,扇风点火!”
凉亭内,冯国璋正和靳云鹏谈得入巷,听到李纯的吼声顿时就是一震。手中拿着悠闲敲着棋盘的棋子一下落地。他急急的站起身子:“什么?你再说一次?南京失守?南京天下雄城,怎么就失守了?”
南京,虎踞龙盘,九朝古都,为当年诸葛亮所叹:“钟山龙盘,石头虎踞,此帝王之宅!”
这一胜地,东南的太湖平原、钱塘江流域乃资源丰富的大粮仓。环顾周遭,皆大富之地,据此可富甲一方。沿江上溯,九江、武汉尽可控遏;沿流而下,又直抵上海。秦淮河与太湖水系,八达四通,更使这一重镇的军事幅射力显得更强。
从地势上观察,南京北高南低,四周环山,城墙坚厚,易守难攻。城西,秦淮河入江,江边多山矶;西南往东北,石头山、马鞍山、卢龙山、幕府山逶迤;东北面,宁镇山脉的钟山耸峙;正北,富贵山、鸡笼山、霞舟山固踞;南边,长命州、张公洲、白鹭洲形成了夹江,山屏水蔽,拱卫古都。
南京,地连三楚,势控两江。群山屏围,长江襟带。如此东南重镇,连江带湖,控遏鄂、赣、皖、苏动脉,又有长江天堑之险。
更特别的是,明朝朱元璋定都于此,故而南京对于汉族人民的政治符号意义,影响非常关键。
如此坚城古都,竟然一朝落入革命军之手,甭说是清廷,连袁世凯都会感到十分震惊了,何况他冯国璋?
冯国璋统军多年,气度沉雄,城府深沉。眼神更是深邃难言。平日里定然都是一副雍容的气度。这个时候却变了容色。显得急切万分。
李纯苦笑摇头:“张勋一日能守一座孤城到今天,已经是难得了。大人又不是不知道,袁大人总管湖北战事,南京的事情不该袁大人管,袁大人也不想管……这样的内有匪党,军心不稳,外无援军,处境如此艰难,能守得下去就怪了……不管怎么说,这已经发生了。”
有些话李纯藏在心里,当着冯国璋不好说出来,更何况还有一个靳云鹏。
湖北的战事就是袁世凯纵容的结果,以为出山的凭据。留待湖北匪党蓬勃发展,只要匪党掀起的乱局扩大到清廷无能为力的时候,清廷只有再次请袁世凯出山。当初袁世凯还在彰德,就嘱咐冯国璋看风色行事,湖北匪党果然卷起风潮,一发不可收拾,荫昌这个活宝手忙脚乱,清廷惶急,终于请出彰德养望的袁世凯。袁世凯组织内阁,终于向湖北发起猛攻,一切也都顺利,以大炮逼迫黎元洪签下停战协议。这一切,袁世凯当真是步步都算计到了。
但是却没想到南方革命风潮却是如此汹涌!居然在失去汉口之后,一鼓作气的攻下天下雄城南京!根据自己得到的情报,前段时间沉寂的李想,居然又活跃起来,似乎还凝聚了前些时间段低迷的湖北军心民心!整个武昌,正响应着他将革命进行到底的号召,连黎元洪也不可阻止,灰溜溜的下野。
这个李想,可不是什么善茬。前些日子,在李店一战,他可是记忆犹新。李想的胆大包天,更是敢在汉口炮轰洋人五国联合舰队,灭了汉口东洋租界一千五百小鬼子!这件国际纠纷到现在也还没有完全了结,但也坚定洋人对袁世凯的支持。就是这个人,利用南京失守,把整个湖北的局势颠倒。
现在袁世凯的安排看来是全部落空,南京失守,李想扇风点火,南方匪党的气焰狂涨。南方已经吼出,将革命进行到底的呼声!南京失守而来引起的这么大风波,南北和议已经无法完成。
未来还有谁能掌控,即使袁世凯也难以算计吧。
听着李纯将他打听到的情况娓娓道来。冯国璋沉思着又坐下,又不忘看一眼同样惊得目瞪口呆的靳云鹏,转瞬之间他已经平复了心神。靳云鹏立刻意识到失态,咳嗽一声,又恢复悠然端座。
靳云鹏看是有意无意的问道:“那个李想到底是何许人?他在湖北很有声望?武昌城正在北洋大炮射程威胁之内,怎么还敢吼出那么大逆不道的话儿?黎元洪怎么就下野了?”
李纯苦笑摊手:“靳大人,李想就是那个炮轰洋人的二百五。匪党其实和捻军一样的疯狂,他们什么不敢做?武昌城的军民全都疯了,您可以去江边听听,全是潮水般的狂呼喊叫。大势如此,黎元洪这只老狐狸已经撒手。虽说是大势如此,他也是自愿下的野。”
“李想!”靳云鹏想起来了,这个人名,当初听过就忘了。李想竟然对局势有这样大的影响力,始料不及。
冯国璋敲着棋子,低头沉吟不语。半晌才郑重的道:“李想虽然不可能真的威胁到北洋军的安危,但是也是个麻烦。他们要是存了宁可玉碎,不愿瓦全的心思,和议就没有希望了。咱们现在要镇之以静……先不要自己乱了阵脚!”
李纯只是点头,慨然道:“李想的势力还没有与我北洋军硬碰的能力。我去和段军统说一声,让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