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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对。”董小宛想着赵谦那带着忧伤的脸,“他其实是个很有正义,很有责任的人,而且……”董小宛想着赵谦专注的眼神,“而且很……单纯。”
“你听谁说的?”冒襄心里火起,他当然不认为董小宛这样的人能见到赵谦,只当是道听途说,“以后休得说这样的话,不然我冒襄岂不是要被士林引为笑柄?”
董小宛不语,心道人云亦云罢了。
有时候,对一个人的感觉消失得如此之快,董小宛不久前还觉得冒襄是白马王子,转念之间,已没有了好感。
女人的心眼太小,很多女人只能容下一个人。和冒襄根本没有什么关系。
董小宛每日隔着绿纱窗,一发呆就是几个时辰,丫鬟们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当然是在想赵谦,而赵谦却差点把她给忘了。
这也不怪赵谦,他的事实在不少。这个时候,厂卫那边传来密报,多尔衮拉拢说服了大部分部族,准备登基称帝,然后伐明。
赵谦听罢又是震惊,又是不解,对赵逸臣说道:“我实在没想到满清蛮夷能做到,要是放在大明……不能不说,多尔衮登基对满清大局来说,是明智之举,但是……唉!”
赵谦实在无法想明白,多尔衮是怎么做到的。
赵逸臣道:“咱们派去商议用人质交换土地的使臣恐怕凶多吉少。多尔衮登基,咱们要想用人质拖延时间,恐怕不行了,南方局势尚未解决,该如何是好?”
“叫韩佐信来,一起想想办法。”
刚说到韩佐信,说曹操,曹操就到,人报:“大人,韩先生到了。”
赵谦忙道:“快请进来。”
少顷,韩佐信入,说道:“多尔衮即将登基,大人也知道了吧?”
赵谦点点头,“正欲叫佐信前来相商。”
韩佐信道:“用人质拖延时间的方略失效了。看来我们得放弃南方几省,冒险准备开始北线战事。”
赵逸臣也点点头:“多尔衮登基之后,肯定会南下,战事迫在眉睫。”
赵谦踱了几步,说道:“打起仗来,不是一月两月的问题,咱们这点地盘,负担起几十万大军作战,恐怕有点困难,而且南方几个割据的省份,也是隐患。”
韩佐信道:“就怕他们趁我们消耗之机,有枭雄渔翁得利,趁势坐大。我等打来打去,打了满清,又有新敌,不是白忙活么?”
赵谦沉思许久,说道:“拖住满清的方略不能变。我们先平定长江以南,才是大计。你们想想,还有什么办法能拖延时间?”
韩佐信道:“卑职倒有一计,只是卑职也无法肯定是否有效。”
段十七 王谢堂前燕
董小宛天性淡泊,不嗜好肥美甘甜的食物。用一小壶芥茶温淘米饭,再佐以一两碟水菜香豉,就是她的一餐。
要是在平常,吃过饭,没有应酬的话,董小宛会为辟襄做美食。辟疆喜欢甜食、海味和腊制熏制的食品。
小宛为他制作的美食鲜洁可口,花样繁多。她不仅在中间加上适量的食盐和酸梅调味,还采渍初放的有色有香的花蕊,将花汁渗融到香露中。这样制出的花露入口喷鼻,世上少有。
其中最鲜美的是秋海棠露。海棠本无香味,而小宛做的秋海棠露独独是露凝香发。酒后,用白瓷杯盛出几十种花露,不要说用口品尝,单那五色浮动,奇香四溢,就足以消渴解酲。
不过这几天,她却觉得浑身都不带劲,做什么事都懒懒的,心不在焉。
这时丫鬟走了进来,说道:“小姐,刚才有个老爷送了一封信进来。”丫鬟袖子里微微有些鼓起,大概放着一锭银子。
“给我瞧瞧。”董小宛头也不回地说。
丫鬟将信递了过来,董小宛扯开一看,只有两行字: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一首旧诗而已,但令董小宛心动的,是字迹,十分熟悉。
董小宛拿出那张写着“桃花行”的宣纸,两厢对照,不正是一个人笔迹么?
董小宛顿时砰然心动,心道,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不是乌衣巷么?赵大人难道是说相约在乌衣巷?
董小宛心里翻江倒海,因为赵谦居然约自己相见,那就证明他心里有自己。董小宛心里掩不住的高兴,又有隐忧。
如果事情这样发展下去,冒襄知道了,董小宛自然知道后果:起码她会失去冒府这个立足之地。至于赵谦是否相娶,那是太遥远的事了,董小宛想都不敢想。
她焦躁地走了走去,犹豫不决。
而此时赵府中,赵逸臣正对赵谦说道:“大人既暗示董小宛在乌衣巷相见,何故爽约?大人以为董小宛不会去么?”
赵谦摇摇头道:“不会,她定然会去,只不过会犹豫一些时间罢了。等她迟来的时候,发现我已不在,呵呵,这种心情……派人去乌衣巷等候董小宛,待她来了,便说我去过,已走了。”
赵逸臣笑道:“大人高明。”
“雕虫小技耳。佐信的谋略,才是高明。”赵谦微微闭上眼,一边沉思,一边喃喃道,“待多尔衮登基之时,释放满清皇帝太后及其他俘虏……剑走偏锋,高!”
赵逸臣沉吟道:“但佐信也说,无法预料后果。”
赵谦笑道:“此计定成。多尔衮登基,刚刚做了皇帝,却回来了另一个皇帝,难道要这个小皇帝做太上皇不成?多尔衮啊,多尔衮,这下够得你忙乎了。满清皇太后可不是省油的灯,她能看着自己的儿子坐以待毙?还有回去的亲王贵族,对多尔衮恐怕没有什么好感。”
冒府的董小宛终于下定决心,唤人更衣备车。然后出了冒府,直奔乌衣巷。
乌衣巷,仿佛是一团火,而董小宛明知如此,却化身为蝶,急切地赶了去。
马车在乌衣巷周围转了一圈,并不见赵谦,董小宛心里一凉,心道,莫非是我误解了他的意思,还是我自作多情?
这时一个戴着斗笠的老头拦住了马车,老头问道:“姑娘是在找人么?”
董小宛此时正开着车窗,四处寻赵谦的身影,听罢老头的话,心中一喜,心道可能是赵谦的人,便说道:“正是。”
“桃花行中的人?”老头淡淡问道。
董小宛一颗顿时要从喉咙跳将出来,迫不及待地问道:“劳烦老先生指点。”
“姑娘要寻的人以为你不来,已经走了,姑娘却又来了。”老头言罢转身便走,转过一条巷子。
董小宛急忙从车上下来,奔到巷口,已经不见了老头。
这时一只燕子一声轻吟,从头上飞过,董小宛抬起头,看着它剪刀一样尾巴,不禁喃喃念道:“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很快赵府便得到了消息,赵谦对赵逸臣说道:“怎么样,董小宛来了吧?而且现在才来。”
赵逸臣道:“一切尽在大人掌握之中。”
“这种事不足挂齿。”赵谦道。
门口走来一个仆人,躬身道:“禀东家,宫里来人了,长平公主殿下诏东家即刻进宫。”
赵谦挥挥手,“知道了。”
赵逸臣问道:“殿下找大人所为何事?”
“去了才知道。”赵谦站了起来,“我先去宫里一趟,逸臣先将这些官报处理了。”
“是,大人。”
赵谦配了尚方宝剑,穿好官袍,侍卫前呼后拥,去了紫禁城。
到了宫门,有太监带引赵谦进入内宫。赵谦在偏殿见了朱徽娖,按照规矩行了朝常礼。
“臣拜见殿下,不知殿下宣臣有何事垂询。”
朱徽娖冷冷道:“不宣你来,你是不会来的吧?”
赵谦一语顿塞,默不作声,待宫殿门被退出的宫女掩上,赵谦才沉声道:“臣巴不得每时每刻都侍奉左右。”
朱徽娖听罢脸上顿时一红,看了一眼下方的赵谦,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弥端。朱徽娖对于赵谦那句话的意思,难以猜透。这话至少有两种理解,一种可以理解为赵谦很想和朱徽娖在一起,另一种却是赵谦出于谦恭,表示忠心而已。
而朱徽娖不知道赵谦是哪一种。
朱徽娖脸上恢复冷淡,说道:“今日宣你进来,是为皇上的事。”
赵谦立刻问道:“皇上怎么了?”
“端午皇上观龙舟,朝中重臣皆未往,而是去了赵大人设宴的酒楼。皇上对此耿耿于怀。”
赵谦忙道:“朝廷军费紧张,臣是想趁佳节号召臣民捐助军费。”
朱徽娖默然,她自然相信赵谦的话,但是赵谦也太不给皇上面子了。
赵谦心道,现在这皇帝,可不是个善主,起码是朱家的血脉,骨子里很有傲气。赵谦可不愿中间产生太大的矛盾,不利于内部稳定。
这事,还得朱徽娖从中调解说服。皇帝不过是十一二岁的孩子,缺乏主见,只有有个信任的人在耳边劝说,肯定有效果的。
赵谦便道:“请殿下在皇上面前……”
朱徽娖突然打断了赵谦的话,冷冷地说道:“我在赵大人心里,用处只在这里,是么?”
赵谦被朱徽娖猛不丁这么点破,当下便一惊,心道,虽然你说对了,但是明说出来,多伤感情。
朱徽娖见赵谦不语,眼睛里突然掉下两滴眼泪来。
赵谦见事情要办砸,情急之下说道:“臣有一句话要问殿下。”
“赵大人请说。”
“臣如果不是内阁首辅,殿下心里会有臣么?”赵谦冷冷道。
朱徽娖听罢气得肩膀颤抖,怒道:“谁心里有你了?”
赵谦又说道:“如果殿下不是生在帝王之家,臣就不只是在心里,装着殿下了。”
朱徽娖刚刚还十分生气,听到赵谦说“不只是心里有”,眼泪顿时便止住了,心道,不只心里有,那就是现在心里有了。
朱徽娖又想,他说不只心里有,还有什么……
赵谦默不作声,心道女人的心理,都是大同小异吧。
两人就这样默坐,朱徽娖脑中有些混乱,一时不知道说什么。赵谦也不急,静静地等待朱徽娖梳理情绪。
朱徽娖很快冷静下来,明白了赵谦的意思,她低着头,连看也不敢看赵谦一眼。
赵谦见她情绪已稳定下来,又有忸怩之态,心下了然,便不紧不慢地拱手道:“殿下请将息贵体,臣告退。”
“等等!”朱徽娖急忙喊住赵谦。
赵谦站着没有动,目光直视长平公主,丝毫没有臣子的模样。
朱徽娖眼睛里闪过慌乱,她明白自己身份,还有公主应该遵从那一套繁琐的规则。
但是她很快又想到,赵谦转身离去后,她将又在这宫殿遥遥无期地徘徊下去,最难受的,是心里还装着一个很难见上一面的人。
寂寞是很难忍受的东西,有时甚过饥饿。
赵谦在等待朱徽娖说话的时候,心里想道:朱徽娖之所以会这样,大概是对自己产生了依赖心理。
初朱由检在世时,朱徽娖见过的男人,除了朱由检,便只有赵谦。所以赵谦在她心里,一定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后来京师失陷,朱徽娖唯一依靠的男人朱由检悬树自尽,她家破人亡,在乱局之下毫无安全感。连朱由检给她指定的未婚夫周世显,也因为皇朝覆灭,转眼便抛弃了她。
待赵谦打进京师,周世显已投降了李自成,又因惧怕赵谦报复,干了一件蠢事,在朱徽娖守孝期强行成婚。
周世显的所作所为,朱徽娖自然不会信任他。这个时候赵谦如救世主一般出现,对朱徽娖以礼相待,又有强大的实力保护之。
于是,朱徽娖除了依靠赵谦,还能依靠谁?
“殿下还有什么事么?”赵谦说道。
朱徽娖下意识摇摇头,赵谦跪下行了朝礼,说道,“臣告退。”
说罢,赵谦一转身,走了。只留下朱徽娖呆呆望着赵谦的背影。
朱徽娖掩面而泣。她不知什么时候再能见赵谦,召见得太频繁,恐旁人非议。
赵谦回到府中,仆人说道:“韩先生已等待东家多时了。”
“让佐信来书房。”
韩佐信入,说道:“大人,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