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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只是一点火星在黑暗深处炸开,转瞬即逝,快的几乎让人以为看到了幻觉,但一直全神贯注的于禁很清楚,那不是错觉。
仿佛种子破土一般,那点火星转眼间便绽放成了一朵小花。随即,火花开始扩散,一圈圈漾开,仿佛水面上的波纹,然后,这些波纹变得薄厚不一,凌乱开来。下一刻,却又是象被什么东西所吸引,猛的汇聚在了一起,形成了一根巨大的光柱,径直向东南延伸开来。
这才是于禁战栗感的源头。
看到这景象的第一时间,一个匪夷所思,却又在情理之中的念头浮现在他脑海之中,公子……得手了。
营内爆发出的,震天般的喊杀声,更是成为了明证。若非公子已然得手,纵使被发现了,又怎么会掀起如此规模的动乱?
即便远在半山,无法分辨出喊杀声的具体内容,但于禁还是清晰的感受到了西凉军的情绪。
那是一种夹杂了恐惧、焦虑,以及愤怒的情绪!
于禁很肯定,此刻,只消他手上有数百精兵可用,也不用多做布置,一个全军突击的命令便足矣,全胜可期!这支由数千西凉精锐组成的军队就算不全军覆没,也得损失过半,彻底失去战斗力。
一人之力,竟至于斯!于禁何幸,得以亲眼见证之!
震撼过后,涌起的是担忧,那是对王羽安危的牵挂。
到底是身经百战的精锐,随着时间的推移,西凉军已经从最初的混乱无序中恢复过来。秩序恢复的同时,也有了明确的追击方向,众寡悬殊之下,就算公子本事再高,也无法确保无虞。
若是在今日之前,于禁肯定不会这么关注自家公子,但见识过了王羽的手段魄力之后,他已经将王羽视为了未来的希望。
所谓私兵,其实是从春秋战国时代的门客衍化而来,当日信陵君窃符救赵,为他奔走的侯赢、朱亥,都是门客。其前途命运,与所在国家只有间接关系,与主君才息息相关。所以,当年的朱、侯二人在信陵君违背魏王旨意时,依然死心塌地誓死相随。
这就是门客的忠义。
以门客自居的于禁,时常会对主家的前途感到忧虑。
家主王匡为人磊落,忠君守义,然而,却不通权谋之道。如今,乱世的征兆已经很明显了,这么一个老好人,有可能拼搏出一片天地吗?
于禁很怀疑。
当初大将军何进派出去招兵的府掾,远不止一两个,光泰山郡就有两人,一个是王匡,另一个则是济北相鲍信。
后者如今拥兵近万,在兖州混得风声水起,地位权势远在王匡之上。于禁时常会设想,如果当年他跟着鲍信,现在会怎样?
按说他受了王家的供养,就不应该有别的心思,但王家的前景实在黯淡。王匡不擅权谋,好歹还能算是个仁厚之主,对于没太大野心的于禁来说,倒也值得尽宾主之谊。
王匡后继无人,这才是致命伤。
王匡早年无后,老来得子,全家上下都是爱若珍宝,宠溺异常。长于深宅妇人之手,十五岁之前连王家大门都没出过,最夸张的是,他十岁才断奶!
人之初生,都差不多,培养方式很大程度决定了人的性格,王家那种方式养出来的孩子,会是个英雄才见鬼了呢。
于禁的失望,便源自于此。
其实不单是他,王家兵当中,原来也颇有些有本事的,山东多豪杰,泰山最无双,这话自不是空口白话说出来的。
但时至今日,那些人都已经纷纷散去,剩下的,泰半都是些只想着拿饷吃粮的。
于禁只是没有野心,而非自甘堕落,又怎会甘于如此?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主家如果太不堪,他自家的性命也是堪忧,于禁怎么可能一点其他想法都没有?
然而,就在几个时辰前,他的想法改变了。
原因自然是王羽。
孤身入敌营,视千军于无物,取上将首级如囊中之物!单是这份气魄,就堪称盖世无双了。
其本领手段更是无比惊人!
于禁坚信,手下若是有这么一群斥候,哪怕每个人的水平只有王羽的一半,或许一两成就够了。从今往后,都只有他偷袭别人的份儿,谁想偷袭他,绝对比登天还难。
这不就是稳立于不败之地的意思么?
于禁对王家的信心,骤然高涨。
若不是王羽行事太过霸气,他拼死也要把这位未来之星给劝回去。只可惜,他终究还是没能劝得动这位性情大变的公子,只能满怀焦虑的向敌营眺望。
然而,黑暗中舞动着的,却只有风吹树摇,云聚云散,不见那个豪气干云的身影。
如今,形势的走向越发的离奇,也愈发的凶险,于禁却只能干看着,什么都做不了,第一次,他对自己的武艺低微,感到了焦虑。他手握刀柄,惶急走来走去,恨不得拼命冲下去,哪怕拼了自己的命,也要帮公子杀出条血路来。
实际上,这种时候,武艺再高也没用,黑暗中,火光里,不知多少人在穿梭往来,连敌我都未必辨识得清楚,还谈什么帮忙助战?
“轰!”
正焦急间,一声巨响,寨墙坍塌,然后,于禁再次听到了自家公子的声音。
王鹏举?吕温侯?
于禁被这些信息搞迷糊了:鹏举似乎是公子的字,而且是现取的字……吕温侯就不用说了,可问题是,吕布怎么会在这里?而且还跟公子交了手?貌似……还吃了点小亏?
更奇怪的是,公子溃围而出,西凉军竟然不追,反而自己打起来了。
离得远,天又黑,于禁看得并不是很清楚,不过,他毕竟在山上,除了喊杀声之外,还可以看到不少迹象,比如乱飞的人影,和不断倒塌,乃至起火的军帐什么的。
于禁越发的茫然了:要不是自己全程随同,肯定会以为公子另安排了一路奇兵,否则,就是西凉军内讧了,主将被刺杀,不追刺客,却自己内讧,西凉人是疯的吗?
“啾啾……啾啾……”
正焦虑间,于禁却突然听到了几声不该有的鸣叫,似乎是画眉的叫声,可是,现在明明就……他心中一动,继而,一股狂喜涌上心头。
“是公子吗?禁在此处。”
低声重复了几遍,不见回应,于禁正犹豫着要不要再大点声,下一刻,他面前却出现了一个黑影,就像是凭空出现的幽灵一般!
于禁大惊失色,若不是心头还有几分理智,差点就拔刀砍过去了。
“……公子?”
“有劳文则久候,辛苦了。”听到那熟悉的爽朗笑声,于禁心中方才一定。
“公子孤身犯险,尚挥洒自如;禁只是登高远观,何苦之有?惭愧者,应该是禁。”
王羽一摆手,洒然道:“暗杀行刺,乃是剑走偏锋,非是正途,危急关头,亡命一搏倒也罢了,若是专注于此,迟早要吃大亏。我看中文则的,是你的韬略,而非此等邪道,何惭之有?”
“……”于禁大为感动,一时无语,过了片刻,才指着山下问道:“公子既已脱险,西凉兵马却是在……”
“他们在内讧。”王羽回头看看,随口答道:“本来想杀个牛辅,结果撞见了董卓……耍了点小把戏,没想到他们还挺配合……”
王羽本来只是想搞点乱子,稍微阻挡一下吕布,谁想到猛人这么配合,不解释不说,还开嘲讽。那些西凉兵本来就不明真相,对吕布和并州军没准儿还有点鄙视,所以双方就这么不管不顾的打起来了。
一边说话,王羽一边活动着脚踝,那破天一戟着实厉害,自己明明踢的是侧面,脚踝竟然还是受了伤!
马中赤兔,人中吕布,果然名不虚传!等恢复了巅峰状态,倒是要再来会会他,敌愈强,战意愈盛,王羽斗志昂扬。
他说的随意,于禁却听得心神摇曳。
只身入营,刺伤国贼,然后在天下无双的吕布的追击下,从容脱身,顺便还用了把离间计,将西凉军营彻底搅乱!
心悸于其中的惊心动魄;
震撼于王羽的权谋手段;
感慨于人生的际遇无常;
一股浓烈的情绪涌上心头!
一句郑重无比的誓言,骤然脱口而出:“主公真神人也!禁感佩无状,愿誓死追随!”
“甚好!”王羽大喜。
出自自家队伍的名将,他当然不会放过,然而,死心塌地的追随,和纯粹上下级关系,纯粹是两码事。
一诺千金!有了这话,就不用担心于禁被人挖角了。
王羽的称雄之路刚刚起步,于禁的意义非比寻常。后者最擅长的,不是韬略计谋,而是练兵!
用前世的术语来说,于禁是全兵种特长,最精擅的是步兵、弓弩兵,但骑兵运用,他照样很有心得,最夸张的是,他还会练水军!
赤壁之战,曹操杀了蔡瑁、张允之后,新任的水军提督就是于禁。
说白了,于禁就是个万金油,怎么用怎么有理。如今王羽的势力还很薄弱,人才稀少,于禁这样的全职高手,对他的意义,比张飞、关羽那样的万人敌还大。
当然,王羽自己也会练兵,而且同样也是全兵种特长。
但是,他擅长的练兵法门,是热兵器时代的,对冷兵器的战法和练兵术,他就一窍不通了。取长补短,融会贯通需要时间,而他和河内军即将面对的,是连场大战,哪有空搞这些?
有了于禁这个副将,自然再好不过。
烈烈长风中,王羽傲然四顾:“文则,相信我,这只是个开始,咱们纵横天下的日子,还在后面呢。”
于禁举拳过眉,慨然应诺:“主公旌旗所向,便是禁刀锋所指。”
若有所觉般,山下的大营中,西凉军的喊杀声更加响亮,战况也更加激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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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汉营先震惊
翌日清晨。
晨曦犹在天际徘徊,暖阳已经驱散了夜的阴寒。远近可见,袅袅青烟条条而起,在空中汇做一处,如同一朵朵云彩。
似乎,又是一个平静祥和的早上。
然而,如果有人凑近了观察,就会发现:青烟升起的地方,是一片营寨,那烟不是象征祥和的炊烟,而是从寨墙的残破处升起的硝烟,是火箭留下的痕迹。
显然,这里刚刚发生过一场激战。
望着一片残桓断壁,河内太守王匡脸色铁青,对他来说,昨夜和今晨,是他一生中,最悲催的几个片段之一。前一个,大概要追溯到大将军何进被杀的那一刻了;再往前,则是黄巾之乱……
一连串惊心动魄的惨事,是从午后开始的。
先是从事韩浩抗命,然后爱子王羽跑来请战,稀里糊涂的嚷嚷了一通之后,局面就失控了。
儿子过了河,韩浩却回了营,跟王匡事先的预计,完全就不是一回事。
还没等他想明白前因后果,私兵统领王朗就出现了,而且带来了一个坏消息:公子随便挑了几个兵,就直冲过河了,看那架势,很有单骑冲阵的意思。
王匡霎时间就凌乱了。
换在军议前,谁敢这样在他面前造谣,他早就老大耳刮子打过去了,可现在,想想王羽在军议上慷慨激昂的模样,这事儿还真不好说。
不过,他还在犹豫。知子莫若父,王羽有多少本领,他再清楚不过了。
就拿最基本的马术来说,王羽顶多就是勉强骑在马上不掉下来,想冲阵?走着去还差不多。再说,就算他口才突然变好了,也不可能说服那几个兵跟他去送死啊?
然后,巡营的将官又到了。
这次的消息,严格来说是好消息:王羽在营内制住了惊马,展示了高超的身手和马术……
然而,结合前面的消息,好事也变坏事了。
王匡彻底坐不住了。
懦弱的儿子固然不是好儿子,可性情大变,变得跟疯子、亡命徒差不多的儿子,一样不是好儿子啊。
他将手底下的斥候全都派了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