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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鸿章继续拖了七天,同时多方试探列强的意旨。挨到八月初七,他才打了一个电报给慈禧,要求(一)加派庆亲王奕劻、军机大臣荣禄、两江总督刘坤一、湖广总督张之洞为全权(议和)大臣;(二)下诏罪己;(三)“剿办”(义和团)。
八月初九,他会同刘坤一、张之洞,奏请责成直隶总督(他自己)“剿办”义和团;处罚抵抗俄军的黑龙江将军寿山、吉林副都统晋昌。
慈禧见到李鸿章露出可以北上的意思十分兴奋,除了“如拟”加派奕劻、荣禄、刘坤一、张之洞等人为全权大臣以外,很恭维了李鸿章一顿:“该大学士此行,不特安危系之,抑且存亡系之,旋转乾坤,匪异人任,勉为其难,所厚望焉。”
李鸿章一面电令奉天吉林黑龙江的将军,对俄不许抵抗,一面于八月二十一搭招商局轮船北上,于俄军入占沈阳的一天到达天津。
李鸿章在天津住了十天,到闰八月初八(1O月1日)才就任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这时候,他已是虚岁七十八岁的老人了。俄军派了一队骑兵保护他,他也只和俄方的人员来往。
闰八月初十,他乘帆船去北京与他的老朋友总税务司赫德会面。赫德把清廷颁来的“全权大臣”关防转交给他。
另一位全权大臣庆亲王奕劻,原已于北京沦陷之时逃往怀来。其后清廷的留京办事大臣大学士昆冈,接到赫德的建议,奏请在旅途中的慈禧,叫庆亲王回京。庆亲王只得在八月初十(9月3日)回来。英、日两军派兵将他保护。三天以后,他分访各国驻华公使准备讲和,未得要领。公使们告诉他,关于具体的和平条件,他们尚在等候本国政府的训令。
庆亲王一向以贿赂公行著名,然而这时候俄国以外的洋人对他颇具好感。原因是,在拳众与甘军围攻使馆期间,他以总理衙门的“首席大臣”的资格(地位次于管理总理衙门的载漪,但实际上仍在负责处理公事),曾经一而再再而三地请准慈禧,向各国公使通函,表示愿意护送他们去天津。
李鸿章来到北京之时(闰八月初十),各国公使依然不曾接到本国政府有关具体和平条件的训令。
甚至连笼统的条件也仅有俄、德两国政府已作表示。俄国的条件是:只要能避开东三省的问题不谈,对清廷差不多可以“无条件讲和”。德国的是:惩办元凶(载漪刚毅等人)。
倒是法国人头脑细密,首先在闰八月十一(10月4日),亦即李鸿章到京的次日提出了六项原则:(一)惩办祸首;(二)禁止军器输华;(三)索取赔款;(四)使馆驻扎卫兵;(五)拆毁大沽炮台;(六)天津、大沽之间驻扎洋兵,保障大沽与北京之间的交通安全自由。
过了二十二天,奥、比、德、英、意、日、西、俄、美九国公使于先后接受了这六项原则以后,会同法国公使起草了一个共同照会,交给庆亲王与李鸿章。
在这个期间,为了对付俄国,英、德两国奏了一支插曲。英国首相兼外相索尔兹伯里勋爵与德国驻英大使哈茨菲勒狄特,在10月16日(闰八月二十三日)签了一件《英德协定》。协定的内容是:(一)在英、德两国势力所及的中国领土内,河川沿海各港无差别地自由开放给无论何国的臣民,从事贸易及其他各种正当的经济活动。(二)英、德两国相约不利用现时之纷扰,夺取中国领土,并相约维持“不变更中国领土”之政策。(三)若他国欲利用现时之纷扰获得中国领土,英、德两国……应协商应付。(四)两国将此次协定通知有关各国,并劝告接受此次协定所采之原则。
各国对英、德协定的反应,在大体上均是客气一番,避实就虚。意、奥两国根本是德国的朋友,因此意大利的答复是“毫不踌躇”,承认协定的原则。奥地利呢,“深愿接受”。美国说:“我国早已发起了门户开放的运动”。日本也是回答了一句“毫不踌踌躇。答复得最狡猾的仍是俄国。
俄国的答复,特别指出英、德协定所谓河川沿海港口的自由开放,既只是对英、德二国势力所及的地区而言,“俄国政府自可承认。”
俄国驻华公使格尔思,这时候已从天津回到北京,参加公使团的会议。他在会议席上,总是一味唱“对华人不可敌视”,“中国现政府必须维持”的高调,藉以再度扮出“救命恩人”的面孔,掩盖他们在东三省的侵略。
瓦德西和德国的新任公使穆默的态度,与格尔思的态度却好成一个对比。瓦、穆二人坚持,必须对中国政府及中国人民严厉报复。
瓦德西甚至宣称将派兵西进,占领慈禧所驻跸的太原。慈禧听到消息,于是又拖了光绪,在闰八月底离开太原向西安奔逃,于九月初四日到达。
公使团开出一个名单,要慈禧答应先将下列诸人处死:载漪、载勋、溥静、载濂、载滢、载澜、董福祥、刚毅、赵舒翘、英年。 在这些人之中,只有溥静、载濂、载滢三人尚待向读者介绍。溥静是怡亲王,康熙第十三子胤祥的后裔。载濂是载漪的哥哥:他与载漪、载澜均为惇亲王奕誴的儿子。奕誴是道光的第五子,死于光绪十五年。载滢呢,是恭亲王奕訢的儿子,而奕訢是道光的第六子,死于光绪二十四年。
慈禧对于惩凶的要求,在原则上接受,但是不愿意把这些人一概处死。
挨到十二月二十五日(1901年2月13日),慈禧以光绪的名义颁下谕旨:庄亲王载勋赐死,载漪、载澜发往新疆禁锢,英年、赵舒翘褫职论斩,董福祥褫职解任。
其余四人:载濂巳于闰八月间削爵,溥静、载滢已于九月间交宗人府圈禁,刚毅巳于偕逃西安之时中途病故。
公使团仍不满意。慈禧只得又在辛丑年正月,将英年、赵舒翘二人赐死,将病故的刚毅追判斩罪;将董福祥的“褫职解任”,改为褫职听勘。
于是侥幸从轻发落的仅有董福祥一人,原围是董福祥的军队(甘军)在西安,而且护驾西逃有功。
公使团于原提的名单以外,补了李秉衡、徐桐、启秀、徐承煜四个人的名字。李秉衡早已于战败之时在通州自杀,徐桐(是大学士)也已在北京沧陷之时上了吊。慈禧给他们两人补判了一个斩罪。
启秀和徐承煜在正月初八日受刑,身首异处。启秀是礼部尚书,徐承煜是徐桐的儿子,官居刑部左侍郎。
在各省官吏之中,首先(在正月初四)处斩的是山西巡抚毓贤。他把山西境内的洋人几乎杀光,其实也未尝不是“奉旨行事”。
此外(在三月间)被斩的有归绥道郑文钦、阳曲知县白昶、衢州都司周之德。先后被充军或革职的大小官吏,在一百人以上。
至于义和团活动期间被斩的袁昶、许景澄、徐用仪、立山、联元、张荫桓,均于庚眦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开复原官”。
惩凶的问题解决了,次一问题是赔款的数目。德国的开价是七万万两,而当时清廷的每年收入仅有一万万两,支出倒有一万万一千万两,无款可赔。俄、美两国建议把这个问题交由荷兰海牙城的国际法庭解决,被其他的列强反对。
列强互相争论到辛丑三月,决定了以四万万五千万两为基数,从该年7月1日起计息,年利百分之四。清廷想减少一点,公使团不准。
这四万万五千万两,按照下表分配给十三个“国家”: 俄 130,371,120 比8,484.345
德 90,070,515 奥4,003.920 法 70,878,240 荷 782.100 英 50,620,545 西 135.315 日 34,793,100 葡 92,250 美 32,939,055 瑞典挪威62,820 意 26,617。005 杂项 l49.670 在这十三国之中,有五国并未参加八国联军,而一体分肥。
这五国是:比、荷、西、葡、“瑞典挪威”。
在五国之中,比、荷、西、瑞等国均多多少少说得出若干“公私损失”,而葡萄牙可谓毫未波及。然而,(一)葡萄牙是近代帝国主义的老前辈,(二)慈禧本已对一切的“远人”宣战,葡萄牙自然也可以被包括在“远人”之内。于是,葡萄牙虽然并未发动一兵一半来应战,也成了“战胜国”之一。
(“瑞典挪威”这时候是一个国家,到了1905年以后才分成两个。)
所谓杂项,实际上是为了凑成四万万五千万两整数而生出来的一个尾数。下落如何,只有当时经手的人才能说得清楚。 意大利比起葡萄牙来,更为幸运。葡萄牙虽则不劳而获弄到了九万二千多两。意大利所派出的兵数不多,却分得了二千六百六十一万七千零五两,合意币九千三百万里拉以上。
赔款虽则以中国的库平银两为单位,在支付之时却必须按照各该国的国币市价折算。以后每年分期支付之时,又必须按照每一年外币的市价折合银两。
《辛丑和约》签定之时,外币的折合率是每两等于:
英金 三先令
美金 七角四分二厘
法币 三点七五佛郎
德币 三点零五五马克
俄币 一点四一二卢布
日币 一点四零七日元
奥币 三点五九五克隆
荷币 一点七九六盾
其后银价每况愈下,中国所受的损失极大。
《辛丑和约》规定,赔款分三十九年还清。每年除付“本”之外,加付“余债”利息百分之四。预计付到1940年时,全部本利共为九万万八千二百二十三万八千一百五十两。
《辛丑和约》的两大问题惩凶与赔款,既已获得具体解决,其他枝节也就费不了多少折冲。
到了七月二十五日(9月7日),庆亲王奕劻与李鸿章,便会同十一国驻华公使在条约上签字。这十一国是德、奥、比、西、美、法、英、意、日、荷、俄。
和约的本文共有十二款,所根据的是上一年(庚子年)闰八月十一法国所提出的“议和原则”六条,与十一月初三公使团交给奕、李二人的“和议大纲十二条”。和议大纲是在十一月十七被慈禧完全接受的。
《辛丑和约》的第二款与第六款,分别规定了惩凶与赔款的具体办法。
第一款与第三款规定:中国应派遣地位相当的大臣,分赴德、日两国为克林德与杉山彬二人被杀的事道歉。而且,要为克林德立碑于“遇害”之处。(这一座碑,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终了之时被中国北洋政府拆毁,换立了一座“公理战胜”的牌坊。)
第四款规定,凡是“诸国被污凟及挖掘各坟茔之处,也一律立碑。其地点于附件之中,列表说明”。
第五款规定,禁止军火及制造军火之机器与材料输华,为期两年。
第七款规定,在北京划出一个“使馆界”,由使馆自行管理、自行设防;界内不许中国人民居住。(除了东交民巷以外,肃王府等处也划入这使馆界。使馆界的地图,作为《辛丑和约》的附件之一。)
从此,清朝中央政府,处于使馆界炮火威胁之下。民国成立时,孙中山之所以反对在北京建都,这是原因之一。
第八款与第九款规定,将“大沽及有碍京师至海(的)通道之各炮台一律削平”;准许各国驻兵于黄村、廊房、扬村、天津、军粮城、塘沽、芦台、唐山、滦州、昌黎、秦皇岛、山海关。
这么一来,不仅洋兵可以由洋船运来,在大沽或塘沽或秦皇岛登陆直至北京,横行无阻,而且从北京到山海关的铁路,也完全被控制于列强的铁骑之下。
第十款规定:在全国各府、厅、州、县,张贴禁止人民仇教、仇洋的各次上谕,包括禁止“结会”的上谕,停止某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