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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半截吊桥裂成五六块倒卧在冰面上,大火已经熄灭,可被烧成碳的吊桥上依旧火星点点,暗红色的火光时隐时灭,几十名隋军冲上去抡起大斧一阵猛劈,将吊桥完全砸烂。
就在这时,城头的滚木礌石如雨点般落下,几十名隋军士兵措不及防,被石块和木头砸中,惨叫着倒地。
指挥撞城的校尉大怒,大吼一声,“撞木!”
一百二十名士兵猛然加速,抬着攻城槌向城门撞击而去,‘轰!’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万斤力道撞上城门,城门剧烈晃动,城头沙石扑簌簌落下,城头上的很多士兵痛苦地倒地蜷缩,撞城时那种巨大的冲击力使他们心脏都几乎破裂了。
一种绝望的情绪在城堡内蔓延,很多士兵都意识到城堡将守不住了,没有重型守城武器,城门迟早会被撞破,而且这是杨元庆亲自率军攻城,军心开始崩溃,很多士兵趁着夜色掩护,悄悄向南城奔去,从南城墙翻城逃走。
守将孙伏见城墙上只有几百人,他急得声嘶力竭大喊:“用石块砸下去!”
他身边几十名士兵搬着石块不顾一切向下砸去,这时,又是一轮五百支大兵矢射来,二十余名士兵被射翻在地,孙伏也被一支箭射中左肩,巨大的箭力将他掀翻在地,箭尖从后背透出,钻心的疼痛使他几乎晕厥过去。
在齐声大吼中,攻城槌再一次撞上城门,城门再次支撑不住,被轰然撞开,百余隋军跟着攻城槌冲进城内。
杨元庆见城门已开,他战刀挥动,厉声令道:“杀进去,全城守军一个不留,全部杀死!”
一千五百名骑兵骤然,战马奔腾,喊杀声震天,挥舞战刀向城中杀去。
……
三更时分,杨元庆率军返回了河阳县城,中潬洲和河阳关已经被一千隋军接管,缴获了停泊在中潬洲的四百余艘战船,而黄河南岸的一千五百艘战船也全部被焚毁。
“总管!”
杨元庆刚进县城,一名校尉便奔上前禀报,“启禀总管,王世充的使者来了,是他侄子王仁则,在等候总管接见。”
此时已是三更时分,杨元庆也点疲惫了,他刚要说明天再见,但一转念,他还是点了点头,“带他来见我!”
杨元庆临时驻地在县衙,他回到官房中,房中已经点了火盆,房间里温暖如春,裴青松上前替杨元庆脱去大氅,杨元庆搓了搓冰凉的手问:“太原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裴青松笑道:“太原没有什么消息,倒是长安传来消息,裴寂被免去了吏部尚书之职,被派去巴蜀担任安抚使,盛彦师也被调进京,蒲津关那边由何常接任。”
杨元庆忍不住笑了起来,“这老李挺会做和事佬嘛!两边各打五十大板。”
杨元庆坐下了下来,伸手在炭盆上烤了烤,又看了一眼裴青松道:“说说你的看法。”
裴青松低头想了想道:“卑职觉得,一边只是军中普通将领,另一边却是当朝第一相国,似乎不太平衡,如果是贬一名李世民手下的将领或许是各打五十大板,但贬的是裴寂,卑职感觉应该不是一件事。”
杨元庆赞许地点点头,裴青松并没有什么从政经验,却能想到这一步,这说明他有着过人的才智。
“你说得不错,这应该是太子的反击,他们抓住了裴寂的把柄,不过老李做得比较老练,把两件事放在一起,看起来就像各打五十大板,不过李渊没有任命谢方叔为蒲津关主将,而是把守广通仓的何常调来,这里面应该还有文章。”
“总管,这里面会有什么文章?”
杨元庆冷笑一声,“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李渊竟然把杀我师的何常任命为蒲津关主将,他这是在挑衅我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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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六 铁马踏雪取河北 第二十九章 再提条件
或许是杨元庆刚从战场归来,身上杀气未褪,他此时冷冰冰说出这句话,顿时使裴青松感到骨子里冒出的一股寒意,他顿时打了个寒战。
这时,门口有亲卫禀报,“启禀总管,王仁则来了。”
“请他进来!”
片刻,两名亲兵带着王仁则走了进来,王仁则上前一步,单膝跪下行礼,“王仁则参加楚王殿下!”
“王将军已经来往多次,就不必多礼了,请坐吧!”
“谢殿下!”
王仁则坐下,看了一眼裴青松,杨元庆笑了一下,给他介绍道:“这位是我的记室参军,姓裴名青松,是我信得过之人。”
‘姓裴!’
王仁则恍然大悟,连忙拱手笑道:“原来是闻喜裴氏高才,失敬了。”
裴青松脸上有些不自然,勉强回一礼,他坐到一旁,将纸铺上,记录总管和重要人物的谈话,这是他的职责,对方是王世充的使者,他当然要郑重对待。
其实杨元庆倒有点不习惯这种会议记录,不过这样记录也有好处,时间久了,一些重要的事情他会忘记,他便没有过问裴青松的记录。
这时,杨元庆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唇角露出一丝微笑,“听说王尚书被封为郑王,可喜可贺啊!”
王仁则叹了口气,“在楚王面前我就不说那些虚伪的话了,我叔父被封为郑王,遭遇朝廷上下强烈的反对,是皇泰帝力排众议,一力坚持的结果,为了这个郑王,朝廷大臣已经三天没有上朝了,现在整个洛阳局势一片混乱,叔父只能再向楚王殿下求援。”
杨元庆喝了一口茶,他没有提援助之事,而是不紧不慢道:“我记得我说过,我也支持王尚书再上一步,我的本意是希望洛阳能尽快稳定下来,使粮价能够得到平抑,使洛阳民众能够活下去,但现在洛阳局势更乱,你们就没有想过,怎么才能摆脱这种混乱局面吗?”
杨元庆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支持王世充上位,使南隋结束,太原就成为隋朝唯一正统,同时,王世充上位也能稳住洛阳的混乱局面,凭他的强势,能将粮价打压下去。
王仁则这次来,就是要谈这件事,他叔父王世充在朝廷已和卢楚等大臣视同水火,矛盾越来越尖锐,摊牌的时间要到了,关键是李密主力被宇文化及拖在彭城郡,使他无力支援洛阳,那么他们就要利用这个机会,一举夺取政权。
要想让洛阳民众支持叔父王世充登基,手中就必须有粮食,有了粮食,就有了话语权,但粮食不会从天上掉下来,要么攻下李密的洛口城,但这个短时间还做不到,只有恳求杨元庆的支持。
王仁则低声道:“我这次奉叔父之命前来见总管,就是因为叔父已决定取皇泰帝而代之……”
他这句话吓得旁边裴青松浑身一抖,桌上的砚台险些打翻,他这才明白总管刚才说的再上一步是什么意思,竟然是要让王世充夺位登基,他的手剧烈的颤抖起来。
杨元庆若有所感,回头严厉地盯了他一眼,裴青松低下头,迅速稳住心神,继续记录,杨元庆这才和缓地笑道:“王将军继续说!”
王仁则咬一下嘴唇,又继续道:“夺权政权并不难,可以说易如反掌,关键是要稳住洛阳局势,现在洛阳粮价高企,令广大民众痛苦万分,只要我们能降下粮价,就能得到洛阳民众的支持,所以叔父恳请楚王殿下能借我们十万石粮食。”
“借?”
杨元庆忍不住笑了起来,“十万石粮食可不是那么容易能攒得下来,郑王打算怎么还呢?”
“我们只要稳住朝局,就会尽快攻下洛口城,洛口城内还有数十万石粮食,那时便可以还给楚王。”
杨元庆沉思片刻道:“十万石粮食对我来说并不算多,河内郡就有,但我对你们的诚意表示怀疑,上次你们答应过将三千户军器监工匠转到河东,至今只转了五百户,你让我怎么再相信你的话。”
王仁则慌忙道:“关于工匠之事,我需要再解释一下,我叔父几次要将工匠送去河东,却被卢楚、段达等人强行阻拦,一直没有能成功,我叔父一直为此很歉疚,我们保证,只要我们控制政权,第一件事就是将履行我们的诺言,绝不会再食言。”
说到这里,王仁则这才想起,他身上还有一封信没有给杨元庆,他慌忙将信从怀中取出,呈给杨元庆,“这是叔父给楚王殿下的亲笔信,请殿下过目。”
杨元庆接过信打开,将王世充的信看了一遍,内容和王仁则说的差不多,语气也很恭敬,只是强调了他现在的难处,洛阳的人口已从最高时的百万人降到现在的不足五万户,约三十万人,如果再不解决粮食问题,洛阳就会沦为一座空城。
杨元庆将信收起,又问王仁则,“现在你们手中还有多少军队?”
“我们还有七万人。”
“只有七万人,可洛口城却有十万守军,你们怎么攻下它?”
王仁则恭敬地回答道:“楚王手中也不过十几万军队,而河北总兵力不下五十万,他们不也一样对楚王殿下恐惧万分吗?可见兵不在数量多,我们手中虽然只有七万人,但都是从前的隋军,装备精良,战斗力很强,而洛口城的十万守军披甲者不足一半,如果拉出来会战,我们一战便可将其击溃,只是洛口城城池高大坚固,不是很好攻打,我们打算天气稍微暖和,便大举发动对洛口城的进攻。”
“好吧!我可以借粮给你们,但我还是有一个小小的条件,我想要两个人。”
此时粮食对于王世充来说,已经比什么都重要,莫说是两个人,就算是两百人、两千人,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答应。
王仁则连忙道:“殿下请直言!”
“这两个人,一个是卢楚,你们不准杀他,要把他完整地交给我,另一人便是皇泰帝杨侗,南隋虽灭,但北隋还在,郑王登基后,也必须把他交给我,若能答应,你们明天就可以来盟津渡运粮。”
王仁则立刻站起身,“卑职现在就赶回去,最迟明天晚上,郑王就有正式答复送来。”
“好吧!王将军一路保重。”
王仁则行一礼,转身匆匆走了,杨元庆随手把王世充的信交给裴青松,他见裴青松的神情很怪异,便淡淡道:“既然做我的记室参军,有些事情就不要太惊讶,不要有个人的想法,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裴青松知道总管指的是自己刚才失态之事,他默默点头,“卑职明白了。”
杨元庆又看了他一眼,缓缓道:“记室参军这个位子,至少要从政七到十年以上,因为很多事情必须要有很深的目光才能看得透,就比如说刚才说灭掉南隋让你很震惊,如果是萧琎,他就会觉得理所当然,但你还不懂,你年轻、没有经验,这些我都可以原谅,但有一点你要记住,你要有自知自明,你要明白自己没有从政经验,你要明白自己的幼稚,在重大问题上,你不要把自己幼稚表现出来,你记住了吗?”
杨元庆的语气很严厉,裴青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低声道:“卑职明白了,卑职不会再有任何表露。”
杨元庆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语重心长道:“对自己的人民心怀仁义,那就仁慈,对自己的敌人心怀仁义,那就叫愚蠢,你很有才智,但你没有阅历,你回去好好想一想,王仁则会不知道我攻打中潬洲吗?为什么他丝毫不提此事?你不要以为王仁则是个粗鲁的军人,他的城府要比你深得多,你希望你在今天这件事上,能够变得成熟一点。”
“卑职记住了,向总管告退!”
“去吧!”
时辰已到四更时分,杨元庆着实疲惫了,他找了一床军毯给自己裹上,躺在榻上连靴子都没有脱,便沉沉睡去。
裴青松回到自己房中也躺了下来,可他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他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