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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出来郦食其既然是特意找上门来,料定他必有所持。果然郦食其面露得色,捋着下须笑道;“沛公无须担心,老朽有一计可为沛公解忧。”
“先生请赐教。”
“沛公你带的不过是乌合之众,人数不过数万,一路来虽未有过大胜,却未尝一败,反而队伍日渐强大,何也?”
“其一,秦军的主力俱在河北,河南之地不过是些疲弱之师。钜鹿之战的惨败更是让各地的秦国守将胆战心惊,将无斗志兵无战心。”
“其二,沛公所部虽然弱小,却是仁义之师,所到之地秋毫不犯,与民同安。反观那项羽,却是暴虐之徒,稍有不喜便是屠城掠地,所以士民多对沛公你亲近,对项羽疏远。那些秦国的守将见沛公并不劫掠,攻不下城池只是绕道而走,所以也多半不愿意主动攻击你。”
刘邦面露感动,谦卑的求教道:“那先生之意?”
“沛公率的不过数万弱旅,却要攻打虎狼之秦,无疑是羊入虎口,所以必须要自身足够强大再进军关中。陈留这个地方,是天下要冲,交通四通八达,城内的粮草堆积如山,武械积压仓库,你若是攻下陈留,再放粮救济百姓,响应者一定会云集景从。”
刘邦拉长着脸,苦叹道;“先生说的我也考虑过,只是陈留城高兵精,我实在是无能为力呀。”
郦食其微微一笑,眼中闪过异样的神采,笑道;“沛公无须担心,老朽此行正是为此事而来。”
“陈留县令乃我多年故交,老朽这就去对他晓之以大义,必然让他归顺沛公。”
刘邦大喜,深拜到底,“刘邦若他日能取得大业,必不忘先生今日所赐。”
郦食其当天就入城劝降了陈留县令,刘邦轻而易举得到了一个可以依仗的根据地,他重重封赏了郦食其和陈留县令。同时大开粮仓,吸引四方流民来投,刘邦的部队很快就膨胀到了十万人。
得到了陈留,刘邦一扫前段时间晦气之色,变得意气风发起来,信心满满的朝着关中进军,下一站就是开封。
理想是丰满的,现实却是骨感的,这句话用来形容刘邦再合适不过了。
刘邦的豪情壮志在开封城下被迎头淋了盆冷水,他围攻七日,仍然拿不下开封城,这回在没有第二个郦食其跳出来帮他劝降守将了。刘邦望着开封城叹息了半天,只得老伎故施,又绕开开封向西边的雒阳继续挺进。
雒阳位居中原要地,自周平王动迁之时作为周朝的都城,及至秦昭襄王五十一年周为秦所灭,雒阳作为周朝的都城已有五百年了。
既然是天子的都城,自然是城高池深,气派非凡。刘邦一生中见过最大的城池也就是陈留,第一次见到雒阳这么高大的城池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原本还满怀的信心顿时消散一空。
他心中更是隐隐担心,雒阳都如此坚固难攻,那咸阳又该如何,他刘邦真的能抢先进入关中攻下咸阳吗?
刘邦的义军在雒阳城下硬着头皮攻了三天,却毫无进展,正当他一筹莫展之时,一个好消息的传来却让他欣喜若狂。
张良来了!
正文一百一十五章先入关中者王之(下)
项梁立熊心为楚王时,当时五国皆复,唯有韩国没有复国,张良便向项梁请求去光复韩国。项梁答应了他的请求,并给了他一支人马在韩国故地活动。借着项羽钜鹿之战的余威,张良也光复了大半个韩国的地盘,立了公子韩成为韩王。
听闻刘邦正在攻打雒阳,张良便很仗义的带着一队人马前来支援刘邦。
正进退两难的刘邦见张良前来相助,激动的涕零泪下,紧紧的握着张良的手长久不语。张良见刘邦如此性情中人,不由也有些感动,微微欠身笑道;“多日不见沛公,良甚为思念,听闻沛公正在攻打雒阳,便特来相助。”
刘邦摆了摆手,佯怒道;“你我意气相投,本就如兄弟一般,再这么客气的说话哥哥我可翻脸了。”
张良也是个洒脱之人,哈哈一笑,便也不再拘泥小节了,两人勾肩搭背走入营中。
待坐下叙完旧,两人又谈及当前战事,刘邦不由愁眉苦脸说到自己的难处。
张良沉吟许久,看着挂着的地图细细思索了会,缓缓说道;“我想请问兄长,你的目的是想攻城略地取得立足之地,还是想长驱直入直捣秦国。”
刘邦两手一摊,叹道;“我明白贤弟你的意思,我也不想花费太多的时间在路上纠缠,可再往西就是函谷关了,那里有秦国的重兵把守,我若不攻下雒阳,到时候很可能被城中守军抄后路断了粮道。”
张良点了点头道;“兄长所虑极是,只是雒阳城池坚固,守将又是小心谨慎之人,短期内肯定无法攻下,而且函谷关乃是秦国第一关,又有重兵把守,所以从这条路攻入秦国实属不智。”
刘邦眼前一亮,欣然问道;“那依贤弟的意思?”
“不如我们转道南下。”张良指着地图上雒阳南面的宛城,“我们攻下这里,然后以此为据点西进攻打武关。武关当年是秦楚对抗的产物,后来楚国国势衰颓,秦国便也没有多加重视武关的修缮,所以武关论起险要和秦国的重视都远远比不上函谷关,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刘邦略一思虑,便拍手鼓掌笑道;“贤弟果然好计谋,哈哈,有你在此,我又有什么可以烦虑的呢。”又想起了什么有些担心的问道;“宛城也是大城,我们未必能攻下吧。”
张良却笑道;“无妨,那南阳郡守晁聂是个性情冲动之人,好大喜功却目光短浅,对付这种人良自有办法。”
刘邦听了张良一番话,觉得甚有道理,第二日便拔营南下,直扑南阳郡。又派周勃领一部士卒前去宛城围城,装模作样要进攻。
那南阳郡守见城外的楚军并不是很多,便大胆的出城迎战,想要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周勃果然措手不及下大败而逃,晁聂心中贪功,又杀的兴起,便不顾部下的阻拦挥军猛追。却不料在追赶路上中了刘邦大军的埋伏,几乎全军覆没,他靠着亲卫舍命保全才逃回了宛城。
刘邦又依照张良的计策连夜疾行,第二日清晨时将宛城围了个水泄不通,又让平民冒充军士持着旌旗插满四周山丘。晁聂蹬城观望时见楚军的旗帜漫山遍野,大军黑压压一片足足数十万,顿时腿都吓软了。
晁聂思虑再三后,便派出部将陈恢出城向刘邦求和,刘邦果然很大度的接纳了晁聂的投降,还加封他为殷侯,食邑千户。
刘邦善待降将的名声很快就传开了,立刻就起了立竿见影的效果,各城的秦国守将纷纷归降,而刘邦也一一接纳封爵——反正爵位这东西并不值钱,只要拿个玺印盖上然后让他们去找楚怀王报销就可以了。
靠着收买人心,刘邦大军一路兵不血刃的杀到了武关关下,果然如张良所料,秦国对武关的防守并不怎么重视,偌大的一个关卡,却只有区区五千守兵。这回刘邦终于硬气了一会,不在依靠任何计谋,只是催军猛攻,樊哙、夏侯婴、周勃三员猛将轮番上场,一副誓死不归的气势。
到了帝国存亡的最后关头,这支守军选择了死守来守护早已经抛弃了他们的帝国。五千甲士全部战死,无一生还。秦人的顽强抵抗也让刘邦心中萌生了阴影,生怕在咸阳城下也会遭遇如此顽强的抵抗。
在武关的城头上,刘邦踮起脚尖西望,彷佛咸阳就近在咫尺。夕阳如血般照在城头,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一向爱洁的刘邦却死不介意,只是死死的西望关中,此时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咸阳,我刘邦来了!天下,我刘邦来了!
而此时的咸阳,却对近在咫尺的巨大危机毫无察觉,或者说根本没有闲暇去顾及,因为赵高正在忙一件事情。
一件惊世骇俗的大事——弑君。
他杀了胡亥,杀了那个一直对他言听计从,视他如师如父的胡亥。
听到了章邯投降了项羽,赵高先是害怕,随即狂喜,心中一个念头不可抑制的迅速蔓延到整个脑海。
秦国内再也没有人能对他赵高造成威胁了,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可以一步登天,登上那窥觑已久的皇位。
赵高再也按耐不住这个疯狂的念头,他等待的已经太久太久了,久到让他觉得无法忍受的地步。他决定开始动手了,而胡亥就是他第一个需要搬开的绊脚石。
曾几何时,胡亥是他立身保命的唯一依仗,现在却成了他上位的阻碍。他找来了他的弟弟郎中令赵成和咸阳令阎乐,商议弑君篡位之事。
赵成是赵高的亲弟弟,赵高出任丞相后他便接任了郎中令,掌管皇宫守卫。他听到赵高想要谋反顿时大喜过望,出言极力赞成。要知道赵高本是宦官,并无子嗣,他若是当上皇帝后,那接位的就算不是他赵成也是他的儿子,这大秦的江山早晚会落到他这一脉的手中,他如何能不激动万分。
至于阎乐,他是赵高的女婿,也可以说是赵成的女婿。因为赵高无后,所以赵成将一子一女过继给赵高已延子嗣,阎乐的妻子便是此女,他对自己这二位老岳丈的提议自然无不遵从。
赵高并不打算由他出面去杀死胡亥,他担心弑君的骂名会让他背负一生,会不利于他称帝关中。而且他不并想见到胡亥,害怕胡亥会质问他为何要杀自己。
人非草木,他赵高即使心肠再坚硬、再狠毒,可和胡亥相依了十几年,也不可能一点感情都没有。
虽说羽林卫是赵成的部下,羽林将军王歧也是赵高一党,可赵高仍然不确定王歧会不会在弑君这种大事上也站在自己一边,况且羽林数百年来效忠秦王,未必是他赵高能控制的住的。所以便让赵成在宫中散布谣言,说有叛军谋逆,正在计划攻打宫门,唬的王歧将宫中的大半羽林调走去防备宫门。
待宫中防卫空虚后,赵成便和阎乐领着千余心腹死士直冲胡亥移居的偏殿望夷宫。他们冲到宫门前,大声向守门官吼道:“强盗进了宫门,你们为何不抵挡?”守门官莫名其妙,问:“宫内外禁卫森严,怎么会有贼人进宫呢?”
阎乐不容分辩,手起刀落,杀死了守门官,冲进了望夷宫。逢人便砍,见人放箭。一时宫中血肉横飞,惨不忍睹。胡亥此时正在宫中休憩,见宫此状顿时吓得目瞪口呆,高喊‘救驾’却无侍卫前来,只有一名贴身的小宦官连滚带爬的跑了进来,向他大声的禀告赵成和阎乐带人杀进宫来了。
胡亥并不是傻瓜,他已经明白过来了,不是赵成,也不是阎乐,而是赵高想要他死。
可是他仍然不敢相信,赵高为什么要杀他呀,他自幼对赵高亲近,登基后但凡赵高提出的事情,他从来都没拒绝过。赵高想要权,他给,赵高想要当丞相,他让。现在赵高已经在秦国一手遮天了,他胡亥只是安心的待在他的皇宫里,不问任何政事,他原以为赵高会念在多年的感情上放过他的,却没想到赵高仍然要置他于死地。
胡亥原本就是个放、荡不羁的浪荡公子,他对女人的兴趣远远大过对权利的兴趣,原本他的命运是该做个不娴世事的安乐公,一辈子花天酒地醉生梦死。可是赵高却将皇位强加在他的头上,让他成为了秦二世,成为了这个大秦帝国的皇帝。
他一生的悲剧就在于相信了一个人,相信了一个本不应该相信的人。
他仍然有些不甘心,指着那个小宦官道;“既然你们都知道赵高要谋逆,怎么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
那小宦官低下了头,诺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