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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着元宝私奔-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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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喜春院”只是黄河两岸随地一处小乡镇上的一家普通妓院,有点脏,鸨母还嗜吃大蒜,口臭得厉害,想想,连鸨母都这般没水准,底下的妓女会有出色的吗?田晚晚固然艳冠全镇,却也不曾培养书香气质,未免美中不足。连做妓女都时运不济,实在该找命运之神理论一番。不过,对乡下人而言,她够好了,真要是“花国状元”来,此他们反而自惭形秽。

到了十二岁,鸨母将她从打杂工正式升格为雏妓,公开招标开苞者,郭瘦铁也是其中之一,可惜实力不够雄厚,被一个做酱油的小老板捷足先登。

郭瘦铁也算痴心,顽固地认定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而田晚晚也确实是全镇最美的姑娘。苍天不负苦心人,被鸨母压榨了五、六年,帮鸨母赚足棺材本,田晚晚自己却忽然得了怪病,这一病不仅形销骨立,眼看要去见王,鸨母急了,怕她死在妓院里晦气,正想找人将她拖出去,这时,郭瘦铁却登门为她赎身,要娶她为妻。鸨母心一乐,马上点头如鸡喙米,将她贱价出售。

田晚晚总算挣得一个有尊严的身分,算是晚来的幸福,如果她此时死去,人生也将画上一个不错的句点。

郭瘦铁娶了一个病得快死的妻子,固然是他的痴心,也有赌一赌命运的味道。

这时,命运开始站在他这边了。

一位云游四海的神医来到小镇,郭瘦铁一听说,马上登门求医。等见了神医,他心中情不自禁打了个突,神医居然是位身著白衣的俊秀年轻人,不但姿容高贵,神态潇洒,但也太年轻了一点吧!会有真本事吗?

可是,小镇上的大夫老早对鸨母判了田晚晚死刑,反正左右是个死,不如死马当活马医。

那神医果真神,田晚晚死里逃生,居然被他医好了,还姿色不减。

郭瘦铁喜得坐不住椅子,连忙跑出去买鞭炮大放特放,顺便宣告他和田美人正式结为夫妻。等这一套忙完了,想到该请神医喝一杯喜酒,人家早已离镇三十里,大概是嫌他的酒有掺水不够香醇,可是,郭瘦铁丝毫不以为意,因为他刚巧忘了先付诊金。

人就是这么奇怪,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一旦弄到手,把玩一阵,又开始嫌东嫌西,觉得自己上当了。

刚开始,郭瘦铁的确很开心以最便宜的价钱得到如花美眷。

才十七、八岁就能脱身勾栏院,田晚晚心底也是怠泪的。但感激不是爱,她在这镇上是人人皆知的名妓;她的名气太响了,使得郭瘦铁无时无刻都无法忘记她“千人枕头”的过去,走在路上随便遇上一个男人都要疑心是老婆的老相好,若是人家再对他点头笑一笑,那就不得了了,彷佛那笑容有多暧昧似的,他恨不能打掉那笑脸。

郭瘦铁这老疙瘩左右都不快活,那么,何不乾脆带著老婆远走他乡算了,可他又欠缺那样的豪勇。田晚晚支支吾吾和他提了一次,他白眼冷语相加-…

“这祖上传下来的田产能变卖吗?我郭瘦铁已经够不肖了,因为自己的痴心娶了一名妓女为妻,我的牺牲和痛苦你不明白吗?现在你还要我弃祖离乡,这祖先的坟难道都不扫了吗?男子汉大丈夫可不能这样孬种!”

说得田晚晚面红耳赤,好像自己有多么罪孽深重似的。

其实说穿了,郭瘦铁是因过惯了安稳的日子,突然要他离乡背井,一切从头开始,教一个快四十岁的中年男子心生畏怯,不大愿意做没把握的事。

夫妻间除了这点不愉快,还有一事使郭瘦铁很不满。

田晚晚过惯了灯红酒绿的日子,虽说她本性还算朴实,毕竟受环境影响很深,习惯了打扮自己,又不会理家,吃米不知价,鱼肉时常买到不新鲜的,市井小贩最爱欺生,总把卖不出去的滞销货全推销给她。

气得郭瘦铁哇哇大叫,直骂她“中看不中用”,不再给她家用,而由自己出面买卖。而且他本性是悭吝的,不许老婆买姻脂水粉打扮,除非她还想“卖骚”,鼓吹良家妇女都该学习隔壁的王寡妇,终身不打扮,并且不苟言笑。

原本卖笑为业的人,突然教她收起笑容,心情自然抑郁难排,丈夫又是茅坑里那块又臭又硬的石头,田晚晚不得不自叹命苦。

家中的大小权柄一把抓,郭瘦铁在不满中总算有了些许安慰。其实,买菜买鱼肉的精明或愚笨,都是从经验中学习来的,不善理家的女人只要给她一年半载的时间学习,没有学不会的道理。

而田晚晚一出手又是鲜鱼又是精肉,可货色差,价钱却不差,吃得郭瘦铁心惊肉跳,深怕这一点家当全给她吃垮了。可是,他又爱面子,不愿一开始就让妻子看穿他在乎那一点鱼肉钱,于是,经他义正严词一番,收回权柄,一日三餐除了家里种的菜,就是辣椒、腌萝卜,连新鲜鸡蛋都难得吃一次。种菜拿出去卖,赚了钱他会买回一些咸得没法子多吃一口的咸鸭蛋,了不起多买几块豆干,若哪天在桌上出现了腌鱼或一点肥肉,那铁定是要祭祖拜拜了。

对于自己的种种行为,郭瘦铁总是不必要的对市井小贩解释道:“没办法!那种出身的女人就是不懂得理家,谁教我痴心,只有自己辛苦一点罗!”本来他最忌讳别人提到他老婆的出身,但他自己却一提再提,害人家想假装遗忘他老婆的出身都很难。

他这样做,等于是变相的把妻子关在家里,不让她有机会抛头露面,解除了他“绿云压顶”的疑虑。他唯一允许她交往的就是隔壁的“妇女楷模”王寡妇。

田晚晚认命了。

她像是一朵早凋的蓓蕾,不曾享受过青春岁月。在妓院时,她还指望著将来,梦想有一天出现良人,带著她远走高飞。但如今,她从一个牢笼掉进另一个牢笼,呈现在眼前的只是单调生活中数不尽的操劳。

婚后第十个月,她产下一子,名唤郭冰岩。

原先她还满怀希望,希望儿子的出生能使夫妻两人的心贴近一点,改善她枯燥的生活模式。哪里知道,郭瘦铁耻于有这样“漂亮”的儿子一直在责怪她,道美丽也是一种错误吗?

郭冰岩从小就不爱笑,因为只要他一笑,父亲马上一巴掌打下来,并破口大骂:“不男不女!当街卖笑!”为了生存,他养成了不苟言笑的冷面性格。

而田晚晚也因为丈夫对孩子的厌恶,不敢像其他母亲一样对孩子百般爱怜,等到他年纪稍长,他那张如尸般的冷硬面孔,更令她怯于接近,总是急急忙忙别开脸去做自己的事,没想到无形中已伤了孩子的心。

郭冰岩的童年是孤寂的,就如同伫立山巅的冰冷山岩,孤独的守著一座山。

邻居的小孩也不跟他玩,除了他不讨人喜欢的个性之外,他恨人家笑他母亲是个妓女,搞不好他也是母亲带进门的野种郭冰岩每次都狠揍那些小孩子一顿,他打起人来像不要命似的,以致小孩子都怕他,索性不相往来。

关于这点,郭瘦铁也有点疑神疑鬼。本来嘛!“子多肖母”,但也不会完全没有遗传到父系的血统,像大蒜鼻啦,黄板牙啦,或粗黑的皮肤也好,但没有,完全没有,零缺憾!这未免使人费疑猜,可是儿子又不是早产,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当年医治田晚晚的那位神医,在医好田晚晚后,他出门买鞭炮和酒菜,回来就不见了那位俊美神医,这一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使他连诊金都不拿便跑掉了,不是很可疑吗?

这样龌龊的念头,实在难为郭瘦铁那颗僵直的脑袋也幻想得出来!总算他尚有羞耻之心,坍自己台的话他问不出口,只在心底发酵。

人与人之间就怕互相猜忌,夫妻之间尤是,而那时代的人又不鼓吹“沟通”的重要性,一句话可以闷在心底闷上一辈子。

田晚晚抑郁寡欢的过了十年,丈夫的阴阳怪气,儿子的冷面冷心,使她感受到无尽深渊般的孤独。

她过一天算一天,感觉不到生之乐趣。

如果不是在黄河岸边讨生活,或许她就这样过完坎坷、贫乏的一生。但黄河这条孽龙注定是要改变许多人的命运,它不不定什么时候泛滥,不一定在何处决堤,它说来就来,以漫天盖地的气势吞噬村落、农作物、人与畜,毁坏家园,强夺人命,让原本幸福的人变得不幸,使不幸的人更加悲惨。

无数南岸的村落,都被洪水卷走了,包括郭瘦铁这一村,包括他和田晚晚、郭冰岩趴扶在一根断梁木上,过了一夜,第二天才巴著陆地,可是,父亲呢?母亲呢?他放眼周遭全是一样落难的人,人多得像蚂蝗,却找不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才十岁出头的郭冰岩没有像其他孩子一样喊哑了喉咙,哭喊著要爹娘。一个身无长物的孩子,脸上犹带著惊悸的表情,却已知道卷在人堆里朝前走,停下来只有饿死一途,唯有拖著沉重的双脚走向没闹水的市镇求一口饭吃。

就这样一路行乞,走了大半个月,他蓬首垢面的走进苏州城,他确信他的父母都不在人间了。这一路走来每遇到同乡,都说没见到他的父母,他相信他们不是死了,就是流落异乡。

郭冰岩心里不知怎么想的,从他冷漠的表情中让人读不出来。

在苏州时,他被金家的一名管事买回去做工,总算有了张薄板床可以睡,有个屋顶可以遮风蔽雨,他安心的待下来。由于他冷面冷心,不言不语,大家都以为他不会说话,看待他那张漂亮的脸蛋也多了一点怜悯,所以他的日子一点都不难过。

直到“他”出现。

金家的少爷金元宝,年约六岁,生得亦是唇红齿白,宛若美玉无瑕。郭冰岩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容貌绝非他的原罪,像他一样“漂亮”的男孩子亦有不少。

金元宝一眼就相中郭冰岩当他的跟班。

“喂,冰山,听说你不会说话?”他眼里闪著狡狯的光彩。找一个能听话却又不会说话的跟班,简直太完美了,这样爹娘就无法从他口中套出她在干什么。

郭冰岩当然不会回答。

于是,元宝满意了,拉著郭冰岩的手去找她爹,强要他作她的跟班。

金乞儿只求这磨人的小子不要来烦,他随便他干什么都行。

就这样,郭冰岩变成元宝的贴身随从,自是目睹了不少她的恶形恶状-…

在大街上闲逛,遇到卖包子的摊贩,元宝随口要了两个,却趁老板不注意时,在桌上贴了一副招牌--“人肉包子,不吃可惜”。郭冰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而金元宝塞给他一个“人肉包子”,就若无其事的走了。

她到饭馆摆阔,给人小费,铜板却黏在桌上拔不起来。下次再去,她事先准备好用萝卜削成的骷髅头,待吃完面后,她再把骷髅头放进碗里,在众人的惊骇声中,他大口大口的嚼著骷髅头,让那些客人们一个个将吃进去的好料又全部吐了出来。

当有新糕饼出炉,她会买一个来试吃,可没吃几口,却假装肚子痛,倒在地上翻滚哀嚎,使得顾客一哄而散,已经买的客人还会要求退钱。

一个讨人厌的叔伯来家里,那时天气正冷,元宝却故意穿著夏天的衣服在人家面前走来走去,还不住风喊热,顺便也为那叔伯一,看到人家直打哆嗦,她还嚷著要丫头拿冰镇酸梅汤待客,吓得人家只有落荒而逃。

赶走“恶客”,她也挺有一手的。此乃金乞儿对金元宝唯一称许之处。

他印象中有一次,薛姣娘家一位姨表姊妹买了新楼房,特来向她炫耀,当然,另有弦外之音--搬新家要宴客,这礼数可不能少。薛姣一向要强,不肯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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