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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
然而,国民党的军事指挥官在战场上的表现,可不像左派人士。中共的活动家在国民革命军部队之前,先到地方上组织农民及工人团体。可是国民党将领一旦佔领某地区,立刻推翻原先没收土地的决定,并取缔解放区内由中共组织起来的各式团体和工会。周恩来培训出来的政治干部在国民革命军部队中佔有团级以上的职位。理论上,他们的权位高于这些第一线指挥官。可是前敌指挥官一再不理会政工人员的命令,3月20日之后,又自己派人换掉周恩来培训的干部。中国共产党决定,命令在国民党地区任职的中共党员,辞去政府公职,不愿对各地情势发展承担责任。然而,共产国际推翻了这项决定。
蒋介石可以信赖国民革命军中绝大多数的高级将领,可是共产党员和左翼人士在国民党中央里势力较大。蒋介石8月12日离开广州之后,这些人的影响力迅速增长。国民党内自由派人士(包括孙中山的遗孀宋庆龄在内)越来越担心,蒋介石意图建立军事独裁。政治顾问鲍罗廷留在广州,在左派人士之中扮演重要角色。10月间,宋庆龄等人组成的中央执行委员在广州开会,通过决议暗批蒋介石紧抓政治大权。11月,中执会表决把党中央和国民政府移到比较左倾的工业重镇——武汉,不接受蒋介石属意的南昌(蒋的军事总部此时设在南昌)。
武汉开始出现传单,拿蒋介石和墨索里尼相比拟。但是莫斯科的报纸和纽约等地的马克思主义刊物,继续讚扬蒋的战果。斯大林在11月间举行的共产国际第七届大会上,引用北伐成功,作为他政策得当的证明。斯大林相信,国民党会听命行事,在国民党领导下统一的中国,将会回应他的政策和利益。并且,他相信国民党的领导权,将“无可避免”的落到劳工阶级手中,中国的资产阶级将会出走,或被清扫出国民党阵营。地缘政治考量亦激励斯大林必须支持越来越强大的国民党。斯大林依然认为(他的看法正确),中国统一之后将刺激日本坚定掌握整个东北地区的霸权。正当蒋介石向北挺进之际,斯大林开始认为,在中国积弱、分裂之下,日本的扩张主义野心恐怕会更强大。因此南方若出现国民党一再担保的友好强邻,乃是符合苏联利益的发展。国民党事实上亦派员以“副会员”身份出席11月间在莫斯科举行的苏共党代表大会。代表蒋介石向俄国“同志”提出报告的代表,不是别人,正是蒋介石的首席秘书邵力子。
1927年1月,邓小平离开莫斯科,加入“基督将军”冯玉祥的部队,担任顾问。他回国的时机正是中国局势大动盪的紧要关头。桂系将领白崇禧、李宗仁率领的一支国民革命军部队刚刚解放了蒋介石的故乡——浙江省,通往上海之路已经敞开。起先,武汉的国民党中央(包括共产党人在内),希望继续往北京进军。蒋介石则坚持先攻佔上海。如果他能掌握上海,就能掌握庞大的财政资源,可望获得列强承认国民政府,也就不再需要事事仰承苏联鼻息。蒋介石部队未经激战,就在3月21日佔领了上海。
中国传来的消息,共产党组织人员在前线迭遭迫害,国民党持续右倾,托洛斯基和拉狄克对此起了警觉,托洛斯基首次公开主张,中共要和蒋介石及右派国民党完全决裂。然而,他依然认定,中共不能放弃对左派国民党人主导的武汉国民政府,以及仍在武汉政府掌控下的国民革命军部队的支持。拉狄克立刻遵循托洛斯基路线,要求中共和左派国民党人携手,从蒋介石及右派手中夺回控制权。到了3月底,拉狄克已大胆预测,蒋介石会对付共产党人、背叛革命。
此时的蒋经国相当彷徨,他心仪的苏联英雄托洛斯基和拉狄克,成为他所敬仰的父亲之政敌,而斯大林和苏联官方媒体继续替国民党结盟辩护,也替国民党领导人辩护。北伐军佔领上海的消息传到莫斯科时,俄国首都报纸出版号外,兴奋的群众挤满街头狂欢。中山大学学生也开会欢庆,并拍发贺电向经国的父亲贺喜。蒋经国一马当先,站在学生队伍前排,率领数千名工人在共产国际总部前集会,群众活动持续到深夜。此后数天,中国学生无论走到哪里,都受到民众欢呼暍彩。俄国女郎还跑到中山大学,愿意对这些年轻的革命党人以身相许。此时,由左派控制的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在武汉召开会议,发佈命令,要求蒋介石总司令接受军事委员会节制。中执会又把蒋在党内的职位任命给其主要对手汪精卫。这一来,局势急转直下。蒋介石可能直到3月底,都还未能下定决心镇压中国共产党。他与陈果夫兄弟、戴季陶、吴稚暉等一小撮亲信,就当前严峻态势密商对策。
汪精卫在4月1日抵达上海。翌日,吴稚暉显然在蒋氏知情的情况下,向国民党中央监察委员会秘密会议发出一封信函。中央监察委员会虽然只是顾问备询单位,却由保守派人物居主导地位。这封信开门见山,直言建议把中共党员“清除”出国民党。中央监察委员会毫无异议通过这项清党提案。决议案要付诸实行,必须盖上党部关防大印,可是关防大印在武汉;陈立夫于是设法在上海复制一枚党部大印。
4月5日,奉系军阀张作霖的部队在北京闯进苏联大使馆,逮捕藏身其内的中国共产党员,扣押藏有秘密文件的保险箱。文件详载苏联涉入中共之地下渗透活动,及近来街头群众运动的状况。张作霖把二十名逮到的共产党员绞死,其中最有名的就是李大釗。蒋经国在北京唸书时,就认识了李大釗,且相当佩服他。
国民党的中央监察委员会在上海再度开会,成立一个委员会,执行清党任务。清党始于1927年4月12日。根据陈立夫的说法,国民党并没有和青帮正式订下合作计划,但是“策划、执行清党的一个主要人物是杨虎;他是青帮领袖”。杨虎“把我们的建议传递给(青帮领袖)杜月笙……青帮就采取行动”。军队进佔总工会会所,射杀在会所和街头反抗的工人。国民党部队解除共产党工人纠察队武装,没收三千支步枪。次日,军队向街头抗议群众开火,接下来就是动刑杀人。周恩来也被逮捕,但是他设法逃走。传说是白崇禧放走的周恩来。4月15日,蒋介石下令广州也执行清共。陈立夫的总结是:“剷除内部敌人,手法相当残忍。我必须承认,许多无辜者也被杀害。我们付出惨重代价”。
莫斯科中山大学学生正在筹划庆祝五一劳动节;蒋介石和冯玉祥的肖像在学校附近到处都是。群众在五一当天游行经过红场,举著马克思、列宁、斯大林及其他社会主义知名人士的肖像,蒋介石也是其中之一。蒋氏乃是世界革命运动的英雄,全世界共产党人的报纸无不同声歌颂这位红色将领的事跡。
但是中国学生并不清楚斯大林对支持蒋介石另有一番嘲讽解释。4月6日,针对托洛斯基及其他批评者的抨击,斯大林觉得有必要作答,对莫斯科的党部工作人员发表谈话,他在这项没有公佈的谈话中提起中国问题。他向听众重申,国民党就“好像革命议会”,有左派、右派,也有共产党人。他说道:“当右派对我们有效用时,为什么要赶走他们?当他们没有用处时,我们就会摆脱他们”。接下来,他讲出他对蒋介石的印象——“像柠檬一样挤乾、丢掉”。
六天之后,从中国传来的消息冲击了莫斯科,蒋介石已先发制人。中山大学学生闻讯,不敢相信。详情逐渐明朗,学生们转而动怒,迅速召开会议,蒋经国走上讲台,宣称“不是以蒋介石儿子身份发言,而是以共青团员之子的身份讲话”。他口若悬河,谴责他父亲是“叛徒、杀人兇手”,赢得听众如雷般的掌声。 接下来,他发表一篇声明,俄国报纸把它刊登在头版上。他说:蒋介石是我的父亲和革命友人,现在却是我的敌人。几天前,他已经不再是革命党,成了反革命分子。他对革命说尽好话,时机一到却背叛了革命……打倒蒋介石!打倒叛贼!
继这项谴责之后,《消息报》在4月21日刊载一篇题为《父与子》的文章,摘录蒋经国给父亲的公开信,他在公开信中说:介石,我不认为你会听到我要说的话,你也可能根本不想读到它们。但是不管你读不读到,我都要写出来。今天,我要重复你曾经在信里告诉我的话,谨记住“革命是我所知道的唯一要务,我愿意为革命赴汤蹈火……”现在我要说,革命是我所知道的唯一要务,今后我不再认你为父。
斯大林立刻把这一变故怪罪到中国共产党和托洛斯基头上,声称他早已预见国民党右派会掉头出卖革命。他现在把希望寄托在继续与武汉左翼国民党以及“基督将军”冯玉祥结盟上。斯大林当时的盟友布哈林在《真理报》发表了两篇文章,坚称革命大业并未失败,左派国民党依然实力可靠。他指出,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多数是左派,他们和中共控制住武汉国民政府,已整合起来对抗蒋介石。托洛斯基却主张与国民党各派全面决裂,在中国各地建立工农苏维埃政权。
起先,蒋经国加强支持托洛斯基路线。他出席准许学生发言五分鐘的集会,一边翻书寻找、引用托洛斯基的话,一边像机关鎗般快速发言。有位同学形容他是“条理分明”的讲演员,能充分运用五分鐘的发言时间。蒋经国也写文章讚扬托洛斯基立场,张贴到学校的《红墙》等大字报上。他还一度与几位同学一起去见托洛斯基。
蒋介石在上海读到外电报道他儿子的声明。身为中国人,儿子宣称以父亲为敌人,简直就是大逆不道,难以想像。19世纪的中国,父亲可以因儿子稍有拂逆顶撞,杀死儿子,还被乡里视为当然。我们不清楚蒋介石对儿子的声明反应如何。他绝口不提此事,可能是因为既愤怒,又掺杂著歉疚。蒋介石在发动上海清党行动之前,显然深怕洩露风声,刻意不通知经国回国,他对儿子处于困境,恐怕有说不出的歉疚之意。表面上,甚或内心里,蒋介石都接受官方解释,认为经国是被迫发表批判父亲的声明。他在日记或任何文件中,绝口不提这件事。
“四一二”上海清共事件之前,蒋介石的儿子住在莫斯科也有一个作用,可以证明斯大林支持蒋介石乃是明智之举。蒋氏“背叛”斯大林之后,斯大林听到蒋经国批判父亲的声明,理解到可以拿经国当做有力武器。蒋经国在回忆录中提到,他在此时申请回中国。如果确有此事,他一定是表明要加入反蒋革命行动。他若表露有心到南京投入蒋介石新立的国民党中央,协助对付中国共产党,一定会被认定是反共叛徒,斯大林必然一口回绝。
共产国际的一位代表通知蒋经国,中山大学规定学生修业两年,虽然他完成了十七个月的学习,但将可提早毕业,进入莫斯科一所军校修课,准备上军事院校进修,毫无疑问,他也清楚地表明,蒋经国必须放弃亲托洛斯基的活动和信念。
短短几个月之内,十七岁的蒋经国就得面对两项重大抉择。4月间,他必须在父亲和革命理想之间做取捨。现在他必须决定是否放弃托派思想,还是做个烈士,无谓牺牲!
蒋经国胸怀大志,必须英勇决定,但是他识时务,会选择有胜算的目标。当年春天,他“突然放弃托洛斯基运动”。 这是他一生之中,直觉务实、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