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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晓天没有接受?却也没有阻止,单单站在那儿,不予回应,太多的情绪在发作,他怔住了。
以为闭上眼就看不见阳光,可那光线的热度烫贴在皮肤上,是那么令人着迷、舒适,于是更加迷乱不已。
他无处可逃!
面对霜晓天的冷静反应,朱烟不但不以为忤,还笑得更是开怀。
他愈极端的反应一,正代表她在他心中有愈大的存在二过去她刻意不去算计他,但从现在起,不能怪她卑鄙了。
是谁说过“在情爱里,每个人都得自私些”的?
“不回答也无妨,我决定不再和阿尘住在私塾,我是为你而来的,从今天起,我就睡这儿,省得每天来找你时,你都逃到山林里。唉!这里不是碧山院,我老找不到你,所以我要守着你,你没有资格拒绝唷!这是你自己许下的诺言,快一点想起来吧!”
那熟悉的任性和刁蛮,让霜晓天再也忍受不了。
“你仍是个公主,这点是不会变的。”他不可能自欺欺人,但此话一出,他仍是椎心一痛。
朱烟闻言绽笑,手抱得更紧,更不愿放开。勿是吗?”
“难道不是?你叫朱烟,是朱棣之女,是大明的永忆公主!”
“我叫朱烟,而你叫霜晓天,是吗?”
“废话——,”
“才不是废话呢!阳青,这才是你真正的名字吧?”
朱烟话一落地,便感觉霜晓天……不!是阳青周身一震。
阳青几乎无法承受,将朱烟推开,她含笑带怨地望着他,笔直而真诚的视线,让他扭过头去不能看她。
但下一秒,右手纱布外传来紧勒感受,阳青低下头,一个墨黑手铐扣在他的手上,十五来尺的锁链另一头,则扣在朱烟手上。
“意外吧?”朱烟顿了下,又笑着说道:“听阿尘姊姊说,这叫寒钢,天底下唯有海儿姊姊的赤骁刀能砍断这玩意儿,反正你的右手伤了!也不能用,正好和我一起扣着。”
朱烟笑语之姿,却有种魔性之狂。
狂乱的不只是他,要知道,她虽生亦死,没有痛快半秒,教她怎能不疯狂呢?
阳青一听,长叹一声,像是失了气力,落坐在床边。仇还未报,他不能叫那个名字,那是个提醒烙印。
“我不叫阳青,我叫霜晓天。”阳青说道。
见他坐下,朱烟也跟着坐下,依偎在他怀里,神思俱迷、心驰神荡。
她想起大前年的夏天,那个酷暑的夏天。
“在诗经里,阳青是春天,而我是朱烟,明朝公主,自然是朱明,朱明是夏天呢!咱们是相连的,分不开的,春至夏随,没有春天,便不会有夏天。在我的生命里,总是冬寒,直到你出现后,才有了温暖,我才活了。”
朱烟听是英说,他在她毒发那日曾不自觉地喊了个怪名字,加上他色目人的血统,追溯到十七年前,恰巧有个名叫“阳青”的色目神童,以十五岁的年少便取中科举榜眼。
而他的亲爹和哥哥,便是镇守山东,当年在靖难之役中让她爹吃尽苦头的兵部尚书阳铉,和他的儿子阳橙、阳靛、阳红。
一门忠烈,誓死不降,全族殉主。
不能怪他这么恨她爹,可她无能改写过去,只能看向未来,她会用尽一切,补好他心里的伤。
突然,阳青放声狂啸,连带的手上寒钢锁链也因甩动发出铮呜巨响,他眉立目竖地和朱烟四目相对。
“哈哈哈,我不是阳青,这仇一日不报,我就是霜晓天,冷霜彻天,我一族之蒙天大冤呀!”阳青恨恨说道。
朱烟敛了笑,淡淡地看着他,试图要找出一丁点的未来迹象,可供他们一起走下去的可能性。
可借,她看不到。
“若你真报了仇,接下来呢?”
这一问,让阳青哑口无言,脑子闪过朱烟的泪和她淡然转过身的背影,无法作答。
猜到几分,朱烟又笑。
“咱们就要在无尽的仇恨里度日,你杀了我爹,然后我不能不恨你这杀父仇人;你虽取回了名字,到达了从未有过的未来,却没有活下去的目标。阳青,将恩怨看得淡薄一些,未来在咱们的一念之间。”
阳青的双眼,迷惘地看向远方,没有答案。“
落了锁、上了枷,形影相随的阳青和朱烟虽然从不交谈,却好似回到在碧山院时的日子。
日升月落,雾散云流,日子一天天过去,代替朱烟的朱尘由方元护送离开,于是在朱烟身边,已无任何一件当初随身之物。
反正也没有差别,她不需要那些,她只要有阳青就足够了。
偶尔唤他晓天,偶尔唤他阳青,朱烟很满足,能看见他的面容,纵然是冷漠,也不碍着什么。
在无限的时光里,总能改变些什么的,她不急,而阳青也不急。
因着阳青过人的医术,虽然凡事要自行打理,但他们衣霸气 书库 提供食无缺,在笨拙的日常生活里,他们重新又在彼此身上发现新的感动。
朱烟什么都不会,而阳青刚好是个极简主义者,两个人在一起,很多事都轻轻松松就过去了。
很平凡、很普通的幸福,便是相依相守,朱烟再无所求。
常常,她看着阳青,看着看着便悲从中来,总是笑一回、哭一回、嗔一回、骂一回,然后累倒在他身边,等醒来,不知不觉回到床上,又是在他怀里,她眸一柔,便又笑了。
幸福有太多样貌,病公主加上鬼大夫,只是其中一种。
任着幸福降临,不去奢望、规定它的规格,便能从内心感受到快乐。
有一天,朱烟突然领悟到,原来那感觉也是一种自由,她是一阵轻烟,飞出了碧山院,跨越大海,追随着他。
她很幸福,幸福得快要不能呼吸,可她一点也不害怕。因为爱,她更是无戄。
而阳青在朱烟日日夜夜痴缠之下,总被仇恨和爱意交替炙烧着心房。
当他磨药时,她偎在他身边无聊睡着,纤纤小手紧抓他的衣袖……
当他读医书时,她窝在他怀里睡着,小手还是抓着他的衣襟不放……
几此种种所在多有,而他不能不看着那容颜出神。
像抱着易碎的琉璃人偶,他轻柔地将她抱上了床,为了她在睡梦中皱紧眉心而心疼不已。
他想忘记过去,可他却忘不掉……
朱烟依凭着坚强,无畏地待在他的身旁,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是一种解脱的感觉。
他无法主动要她留下,但他需要她在身旁;所以,也可以说是一种救赎。
她何时变成这么迷人的姑娘?在他的心里,那个又瘦又干的小小少女还在,一转眼,却又变成暖香温玉投入他的怀中。
命运难以预测,他们又聚首,他不禁想起师父的话——
丢掉过往,活在当下,一切世事自有其因果,不必空挂念,各人来世上,都是为了个人的债,谁又替得了谁?
阳青的过去,是否也因随那断剑、碎玉佩、墨发带,全留在阳家故宅的柳树上,消失在大火之中?
他没有答案,也没有师父的大智慧,但他至今终于能体会,师父所说所做,全是为了他好。
他心好乱,可又好欢愉,因为他中了名为“朱烟”的毒。
但他心甘情愿,所以,请老天再多给他一点时间去想清楚,然后再也不让朱烟的眼里不经意流出悲伤。
二十五天后
墨黑的夜色中,打火石一闪,光芒由星渐片,照亮了红衣人的凝重面容,正对面的大床上,一个娇柔身子依依不舍地起身。
若是往常,警觉心异于常人的男人早就醒了,可现下他却昏迷不醒。
朱烟轻轻抚摸着阳青的俊容,一脸不舍。
“决定了?”龙海儿轻问。
她真不愿棒打鸳鸯,可为了大局,她们都无奈,只能被洪流推着走。
朱烟含着笑,没有流泪,却像在哭。
“唉!你也是不得已,没想到事到临头,方元将阿尘姊姊给抢走了,还攻击了大明水师,我再不回宫,便是战火连天、青史留名的红颜祸水。”朱烟不在乎地回答。
三天前,海鹰飞书回泷港,方元的确将朱尘送到太仓浏家港,可却在世人面前抢了大明公主,随即不知去向。
此举,让大明朱家和龙家陷入更白热化的冲突,况且是龙家先开火的,朱烟怕万一泷港被攻落,阳青会被五马分尸。
她知道父皇手操生杀大权,所以她不能让阳青身陷危险。
得知此事后,朱烟便知道,幸福的日子得结束了。原还以为是无止尽的,但她忘了事上没有永远不变的事情,唯一不变的正是变化此事。
天长地久都是别人的,书里可供笑谈的不属于她,被局势牵着走到死路一条,但她只能接受。
“你愿意吗?”
“由不得人呀!海儿姊姊,帮我们斩断这链吧!”
龙海儿冷着脸走上前,长刀一抽,转瞬间,至坚之寒钢便断了。
朱烟捧起阳青的伤腕一吻,呢喃轻语:“这样就好了,咱们果然无缘。”
龙海儿看着朱烟逞强的面容,几乎不忍卒睹,但还是得铁下心。“我派船队送你回碧山院?”
朱烟一听,摇了摇头。
“父皇派了探子在你手下不是?就让他悄悄送我回宫吧,哎呀,当年靖难开启了宫廷斗争,我明明是个皇女,又不会争皇位,可是要我小命的人还是不少,我得活着直接回宫面见父皇、母妃,才能好好拆开这一局。”朱烟了然地说。
龙海儿一听,没想到向来以玩笑面世的朱烟竟有如此细致的洞悉力,心惊之余、却忍不住叹息了。
她这个妹妹命太苦了,上天开了她好大一个玩笑,让她投生在皇家,身中剧毒,又遇上了对立的霜晓天。
“你有了打算?”龙海儿柔问。
“回去就是要嫁人嘛!可我不愿,你也清楚的,所以我想将这条命还给阳青,让他放下仇恨,从此不再为恩怨所困,这也算是最适合咱们的结局;至于更多的情爱、咱俩的未来,就取决在他的选择了。”朱烟豁达地说。
这一个月来的幸福,也许是孤单黄泉路上最温暖的陪伴。
她被太过幸福的感觉催动,滴下清泪,正好打在阳青面容上,像是男人也溢出眼泪。
朱烟倩然一笑,洒落地起身,在夜色中随着红影,头也不回地悠然离去,将未来交给夜风。
永乐十七年三月初
一匹快马避人耳目地来到太仓沿海,一妇人戴着笠,在大雾中坐上一艘久候的小船,划了两盏茶,登上一艘气派的海船,不在大明沿海多作停留,马上起锚扬帆往西方走。
那妇人悬着心,好不容易又过了五日,一登岸,便见到龙海儿正在等她,忙脱了笠上前拱手。
“少主。”是英语音哽咽,不能成句。
“我领嬷嬷去见霜晓天。”轻拍着如同朱烟亲娘的是英,龙海儿轻轻说道。
是英点了下头,她是女中英豪,挥了泪,便让龙海儿领路,穿过农田森林,来到崖边的吊脚楼。
屋子里有个清瘦男人,一言不发地坐在窗边,眺望东方。
看见霜晓天整个人枯瘦了一大圈,是英又泪流不止,而龙海儿也只能叹气。
半个月前,知道朱烟走后,霜晓天便不吃不睡,日夜都坐在窗边,看着大明方向,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被人的哭声惊动,阳青慢慢转过头来。
“好久不见,是嬷嬷,怎么是你?你没有随朱烟嫁到定远侯府吗?”阳青淡淡问道,语意好似惊喜,但面容却波澜不兴。
打朱烟走后,他便顿失生活重心。
是英摇了摇头,走了两步上前,将一朵已枯萎的含苞待放紫色芙蓉放在阳青面前。
“小姐不肯等花开之日嫁人?所以她仰药自尽了。”是英艰难地说道。
阳青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