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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儿!呜呜!”许茹一边流泪,一边在周阳脸上抚摸,生怕失去宝贝似的。
“阿母,你毋用伤心,我是冤枉的。”周阳安慰起来。
“阳儿是冤枉的,阿母信!阳儿淘气,爱玩儿,绝不会闹出人命,定是有人陷害你。毋晓得是哪个没良心的这般陷害阳儿!”许茹对周阳是无条件信任。
虽是安慰的话,周阳听在耳里,暖在心头:“阿母,当时我是踹过那人一脚,可是,阿母你想呀,我一脚能踹死人么?我没练过武艺,力气小,我打这人一拳就跟搔痒一样,怎么会一脚就踹死人呢?阿母,你快回去给阿父说。阿父武艺高强,你一说,他就明白。”
原本是来探监,没想到有如此收获,许茹眼里放光,欢喜无限,眉梢儿绽放出一朵鲜花:“阳儿,阿母信你,阿母这就回去见丞相。阳儿,你休要胡思乱想,丞相一定能救你出去。这是阿母给你带的吃食,你用点。”
周阳接过食盒,许茹在周阳脸上抚摸一阵,万分不舍的离去。望着许茹的背影,周阳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只要信息送了出去,以周亚夫的权势,应该能查个水落石出。
与此同时,未央宫,养心殿。
景帝个头高大,高颧突额,剑眉入鬓,双睛明亮,身具天子的穆穆之威,身着皇袍,头戴通天冠,坐在御座上,望着跪在地上的郅都。
“郅都,你可拿人了?”景帝轻启金口,声音清越中带着上位者才有的威严。
“禀皇上,丞相已把周阳送到京兆府。”郅都忙回答。
景帝穆穆威严的脸上绽出一丝笑容:“算他明事理。郅都,朕知道你刑罚不避贵戚,长安的王公贵族多有不法之事,就是他们的子弟,他们的仆佣也会仗势欺人,没少做伤天害理,欺压百姓的事。朕把你从齐国召来,就是要你好好惩治惩治他们。”
“诺!”
“就是朕的子侄叔辈,他们犯法,也要与庶民同罪。”景帝右手指节在御案上轻轻叩击:“丞相的儿子出了人命,就从这事着手,给百官一个表率。你去吧!”
“诺!”
郅都施礼告退,望着郅都的背影,景帝龙体后仰,靠在御座上,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周亚夫,周亚夫!”
郅都退出养心殿,却是心潮澎湃,久久难以平静。达官显贵,皇亲国戚,不要说他们的子弟,就是他们的仆佣也是高人一等,仗势欺人,欺压百姓,闹出人命根本就不算不了什么,就是整得百姓破人亡的也不在少数。
景帝真要想惩治贵族的不法之举,用不着拿周亚夫动刀,比周亚夫爵位高的人还有,景帝偏偏拿周亚夫开刀,这是为何呢?
难道是王信封侯一事?郅都细细回想起景帝在朝中提起王信封侯一事的情景,景帝一提起这事,周亚夫就反对,还用高祖白马盟誓“非刘氏不得王,非功不得侯”,说王信本是一田舍翁,无尺寸之功,不能封侯。
大臣们齐声附和,王信封侯这事就给驳了。景帝立即提起周阳人命一事,说周亚夫治家不严,教子无方,有损国体,周亚夫只有谢罪的份。
没错,是王信封侯这事引起的。问题是,景帝为何要咬住这事不放?
景帝时期,后宫嫔妃有美人、良人、八子、七子、长使、少使,至于婕妤、娙娥、傛华、充依要到武帝时期才会设置,元帝再增昭仪,最终构成了汉宫嫔妃十四等的等级制度。
美人是仅次于皇后的封号,王美人虽然很得景帝宠幸,偌大的后宫,貌美如花、善解人意的美人大有人在,栗姬、唐姬、程姬、曹姬……哪一个也不比王美人差。
她们的家人不在少数,更不乏有才能者,景帝为何要封王美人的长兄为侯呢?周亚夫说得没错,这个王信真是个田舍翁,只会种田,没有其他的才能,景帝偏偏就选中了他,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王美人的依仗又是什么?她是很得景帝的宠幸,可是,以景帝的贤明,不可能凭此事就封王信为侯。对了,这个王美人有三女一子,难道……郅都的心狠狠一跳,心跳得如此剧烈,那是很遥远的事了。
周亚夫把周阳送到京兆府,看上去是大义灭亲,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自掘坟墓,一旦此案坐实,周亚夫将万劫不复。
轰隆隆!
郅都仰首向天,天空雷鸣电闪,乌云滚滚,水澹澹兮欲雨。
“要变天了!”郅都的心又是猛烈一跳。
第五章 山雨欲来
丞相府,周亚夫埋头处理公务,短案上堆着成堆的竹简。
许茹快步进来,冲周亚夫行礼:“妾身见过丞相。”
“哦!”周亚夫抬起头来,有些诧异:“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我处理公务时,不许说家事。”
许茹从牢里兴冲冲赶回来,没想到却是当头一棒,强抑泪水:“丞相,妾身不敢打扰您处理国事。可是,此事太过紧急,有关阳儿的性命,还请丞相给妾身片刻之暇,容妾身尽言。”
“说吧!”周亚夫想了想,实在不能拒绝。
“谢丞相!”许茹强抑欢喜,尽可能把话说得平静:“丞相,适才妾身去牢里看了阳儿,阳儿的确是冤枉的……”
“冤枉?”周亚夫嘴一扯,嘴角的纹理蜿蜒曲折,破口而入:“喝醉了的醉汉总是说自己没醉,打了败仗的将军老是说没败,触犯律汉的囚犯总是喊冤,这话,你也信?”
许茹一窒,泪珠儿终于忍不住,挂在俏脸上,仿佛带雨梨花,惹人怜:“丞相,您武艺高强,您是知道的,阳儿没有练过武艺,他一脚能踹死人么?”
“没练过武艺,就不能踹死人了?”周亚夫冷笑一声:“就我所知,不需要用多大的力气,就有数十种置人于死地的法子。致命的地方,不要说用脚,就是一根手指头也能要人命。”
对武艺一事,许茹是一窍不通,无言反驳。
周亚夫怒气上涌:“逆子不成器,满嘴胡话,他的话你也信?他踹上十脚八脚,他也只说是一脚。他身边的那些人,能不为他说话?陈尚。”
许茹隐隐觉得不妙,还没有想明白哪里不妙,板着一张脸的陈尚已经快步过来:“见过丞相。”
“把她带下去看管起来,没有我的号令,不许她出府一步。”周亚夫下达了命令。
“诺!”陈尚冰冷的脸上不带丝毫感情:“主母,请!”
“丞相,您要相信阳儿,他真的是冤枉的!”许茹卟嗵一声跪了下来。
陈尚只认周亚夫的命令,既然他已经下令,那就没什么好客气的了,拖起许茹就往外走。许茹纤纤一弱女子,哪里有反抗之力,唯有给拽走的份。
望着远去的许茹,周亚夫叹口气,又埋头竹简中了。
周阳在狱中,哪里知道府里发生的事情,还以为许茹此去,必能说得周亚夫出手,那么,以周亚夫的能耐,要查明真相不是难事。别的不说,就说这个陈尚,虽是冷冰冰,却是武艺高强,精明过人,有他出马,这事很快就会查个水落石出。
送走许茹后,周阳心情大好,打开食盒,食盒里有鹿餔、炙肉这些汉朝主食、果干,还有一壶酒。最难以置信的是,还有十数盘檀香。这檀香了不得,还没有点,只是一嗅,就香气扑鼻,用在臭气熏天的牢里,真是暴殄天物!
点燃檀香,香气缭绕,臭气消退,周阳的感觉好受多了,心情更好。把食品、果干摆上,拿起酒壶,自斟自酌,这小日子过得优哉游哉,这哪里是坐牢,纯粹就是疗养。
有权有势就是好,连坐牢都如此优待,周阳不知不觉中把一壶酒喝光,略有醉意。隔壁的囚犯看着食品,不住吞口水,碍于周阳是丞相的儿子,又不敢要,唯有干瞪眼的份。
此时的周阳心情极度之好,耍一回酷,拿起一块炙肉,扔了过去:“本公子赏你的!”
囚犯双手接住,狠狠往嘴里塞,不住冲周阳点头致谢:“好吃,好吃,真好吃!”
无所事事,周阳靠在墙上打起了瞌睡,不多久就与周公相会。周阳做了一个美梦,梦见自己洗雪冤屈,风风光光的回归丞相府,周亚夫打躬作揖向自己认错,请求自己原谅。
周阳正眼也不瞧周亚夫一眼:“你现在才知道错,已经晚了,等家破人亡吧!”
这一天就在周阳的美梦中度过。
翌日五鼓时分,未央宫,宣室殿,灯火通明。
宣室殿是有汉一代日朝和大朝所在地。大臣一日一朝,称为“日朝”。朔望之日,在长安百官无论品秩高低,都要赶到宣室殿朝觐天子,称为“大朝”。
宣室殿是处理国事的核心之地,从这里发出的政令、军令,传递到帝国各处。狭长的进深,占地极广,足以容纳上千人。大殿上摆放着数百铺着软席的矮几,整整齐齐,横成行,竖成列。
大殿正中,是一条宽阔的通道,文武百官身着朝服,头戴与品秩相应的进贤冠,手持玉笏,肃立当地,静候景帝临朝。
周亚夫位高权重,站在最前面的中间。他左边是太子太傅窦婴,右边是太尉、御史大夫。汉朝实行的是三公九卿制度,丞相、太尉、御史大夫合称三公,位最尊,理应站在最前面。
按理,窦婴不能与三公并列,只是他这人不是一般的大臣,他是两朝老臣,还是窦太后的侄子。更重要的是,他在平定七国之乱立有大功,景帝对他很是赏识,派他做了太子太傅,教授太子刘荣学业,是以他的身份尊荣,完全能与三公并列。
排在第二列的是“九卿”官员。太常、光禄勋、卫尉、太仆,廷尉、大鸿胪,宗正、大司农、少府合称九卿,地位仅次于三公。
“丞相,听说你把小公子交出去了?这不智!”窦婴在周亚夫耳边轻声提醒。
平定七国之乱时,窦婴坐镇洛阳,筹措粮饷供应周亚夫。粮饷不缺,周亚夫才能放开手脚和吴楚叛军大战,周亚夫对窦婴一直心怀感激,两人的交情不错。再者,窦婴颇有政才,最难得的是他对景帝心思的把握很准,十猜九中,为周亚夫所信赖。
一听这话,周亚夫心头一跳,轻声问道:“为何?”
“山雨欲来!”窦婴压低声音,在周亚夫耳边轻语。刘荣立为太子,周亚夫出过大力,若是周亚夫倒了,太子的势力就会减弱很多,窦婴绝对不愿周亚夫出事。
“朝堂之上,不得交头接耳!”窦婴说到关键之处,背后有人说话了。不用想也知道,是廷尉张鸥。张鸥这人精通律法,断案如有神助,他断案无人不服。
周亚夫和窦婴交换眼神,不再言语。
“皇上驾到!”
太监尖细刺耳的声音响起,景帝身着皇袍,头戴通天冠,大袖飘飘,快步而来。景帝来到御座前停了下来,转过身,轻启金口:“平身!”
“谢皇上!”
群臣谢过恩,站起身,各归班序,文官就文班,武官入武列,济济一堂,庄严肃穆。
景帝的目光从群臣身上缓缓扫过,当扫到周亚夫时,眼里光芒一闪,好似利剑一般。周亚夫的心仿佛给剜了一下,打个突,心中暗惊:“山雨真来了!”
第六章 急风骤雨
景帝从随身太监春陀手里接过三捆竹简,重重砸在御案上,脸色阴沉下来,上位者的威严突现,大殿中一冷,不少官员心头一跳,暗道不妙。
“朕这里有三道边关急报。匈奴入渔阳,杀戮无数,掳走百姓数千,偌大一个渔阳城已成空城。数千百姓军民,无一人幸免,这是千古未有的杀戮!”景帝两道剑眉拧得紧紧的,仿佛两把出鞘的利剑,让人心悸。
自从汉朝创建以来,匈奴就在搔扰边关,哪年没有数万十数万百姓给屠戮掳掠的,这等边关急报,官员们一年不知道要听到多少,心情一松,暗道“不就这么回事?”
“你们是不是以为,数十年来,匈奴哪年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