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驯汉记-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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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儿又不是海,哪来的潮?

「浣纱江东流入海处,跟海潮相击,以潮高、多变、凶猛而堪称一绝,八月十五中秋至十八日,可激浪到数丈高。」她伸手拂开粉颊上的一络发丝。「中秋快到了,楚将军若是有兴趣,可以跟着城民一块儿观潮。」

他点点头,兴趣却不大,目光凝在堤防上,逐渐流露出狐疑的光芒。筑堤的工人里,有许多身影看来熟悉得很。

小船靠了岸,停泊在修好的那段堤防上。

舞衣提起丝裙,姿态娉婷,正要举步踏上堤防,腰间却陡然一紧。她的脚下一空,整个人瞬间腾空。

她心头一慌,以为是踩空了,纸伞被抛开,她急着稳住重心,一双手有什么就抓什么——

不偏不倚,刚好就圈上楚狂的颈项,娇小的身躯也落进他怀里,贴得格外的紧。

直到身子踏实了,舞衣才发现,是他突然出手,扯住她往身上拉,非要抱着她上岸,才让她瞬间乱了步伐。

「放开我。」她轻声说道,粉脸又添三分绯红,察觉到堤防上的所有眼睛,都盯着他们猛瞧。

他没有回答,固执地抱着她,足尖一点,轻易跃上堤防。等到确定安全无虞后,才松开手,冷眼看着她像只兔子似的,火速跳开。

堤防的工头瞪大了眼,首次瞧见舞衣的尴尬模样。

「呃,舞衣小姐——」

「雪姨人呢?」舞衣抢着问道,转过身去,故意不去看楚狂,努力想保持镇定,红潮却难以消褪。

工头呆了一呆,过了一会儿才恢复。「监工在亭子里。」他说道。

舞衣点头,往堤防的另一头走去,对着城民们点头微笑。她发现,城民落在她身后的目光,比落在她身上的来得多,他们都在看楚狂。

堤防上有一个木搭的小亭,上头铺着防水的绸缪,布料因狂风大作而猎猎响着。亭前的布料被卷起,里头有着简单的桌椅,一个约莫四十来岁的盘发妇人,穿着一身轻便衣裳,正坐在小亭中。

「雪姨。」

亭中的妇人抬起头来,正持着朱笔,规划工程进度。她先是对舞衣微笑,视线落在舞衣身后那高大健硕的身影时,表情显得有些诧异。

「工程进度如何?」舞衣问道,站在亭前,倾身看着雪姨画的图表。

「进度超前了,在中秋潮来前,堤防就能筑好。」雪姨回答。

「怎么没看见喜姨?」筑堤是件大事,由两人共同负责,二十多年来不曾出过差错。

雪姨无奈地摇头,放下朱笔,指着工人们。

「先前来过,看见新调来的人,发了顿脾气,掉头就走了。」她的目光,再度投向楚狂。

舞衣点头,暗自庆幸喜姨没待到这时候。要是让喜姨瞧见,楚狂也上了堤防,还在众人面前对她又搂又抱,喜姨肯定又要火冒三丈,迭声连嚷不赞同了。

「老大。」一个男人走过来,上身赤裸,肩上扛着两担土,赫然是雷帐帐主。

楚狂蹙着眉,点头回应,锐利的目光在堤防上绕了一圈。他刚刚没瞧错,百来个黑衫军全脱了军服,在堤防上跟着城民一起干活。

「怎么回事?」他冷声问道,锐利的眼光瞥向舞衣,知道这事铁定跟她脱不了关系。

她没回答,雷帐帐主倒抢着告状。「早上你前脚离开,那娘儿们就派人来了,她不让弟兄们操练,说是要维持体力,就来帮忙筑堤。」

浓眉紧拧,黑眸瞪着舞衣,她却不肯瞧他,慢吞吞地晃到船边去捡纸伞,再慢吞吞地走回来。

天空阴霾,已经飘起细雨。秋季的雨,落在肌肤上格外冰冷,让她禁不住轻轻一颤。

动作虽然细微,却没逃过他的眼睛。他稍微侧过身,用高大的身躯为她遮蔽雨滴。看来,生得高大魁梧还是有用的,不但可以遮阳,还可以遮雨呢!

风愈来愈大,山边的乌云肆卷,涌到浣纱湖畔,云生东北,雾锁西南,雨滴从舞衣的伞沿滴落。

「解释。」他冷声说道。

「解释什么?」她仰起无辜的小脸望着他。

「我的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想,与其让他们整日操练,不如让他们来帮忙。」

「军队不能疏於操练。」他沈下脸,表情阴骘。

「所以今日只让雷帐士兵来筑堤,每日轮替,十二日才轮得到一次,不会影响操练。」她解释着。

这女人说得合情合理,他挑不出半点毛病,况且他也早有计划,打算让士兵们找些事来做。但是被人干预——尤其还是个女人——这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以后,什么事都必须先问过我。」他冷冷地说道,瞪着她清丽的脸儿,严酷的表情媲美腊月寒风,令人瑟瑟发抖。

舞衣敛裙行礼,头儿垂得低低的,做出最恭敬的动作、最温驯的表情。

「舞衣遵命。」她的声音清脆,堤防上所有人听得一清二楚。

原先一脸不服的雷帐士兵们,这时才满意地点头,乖乖回去继续工作。哼,女人,就是该让她知道谁是老大!

雪姨挑眉,不予置评,嘴角浮现淡笑,拿起朱笔继续规划工程进度。一阵狂风吹起,差点把桌案吹走。

「城内的水道,也跟浣纱湖相通?」楚狂眯起眼睛,察看四周地形。

「是的。」

「要是上游泛滥,冲溃渠道呢?」他皱起眉头。城下都是水道,一旦泛滥成灾,浣纱城肯定化为水乡泽国。

「水道是我娘跟雪姨、喜姨一起设计的,设计时自然考虑到这点了。」

「女人设计的?」浓眉皱得更紧了。

「男人作主,女人当然也得找些事情来做,总不能白吃米粮。」她垂下眼儿,唇上噙着温和的笑。

楚狂看着她的小脑袋,眯起了眼睛。头一次遇见这么爱插手管事的女人,寻常的富家小姐,都是养在深闺,出嫁后,就换到另一座府里养着,哪里会像方舞衣,镇日在城里乱跑。

她所做的事,总跟其他女人不同,但那张水嫩的红唇,说出的理由,就是能让人信服。

黑眸眯得更紧,锐利的光芒从其中透出。

舞衣保持无辜的表情,仰头望着他。

噢,他好英俊,虽然神情高深莫测,让人心底发毛,但那俊朗的眉目,还是让她觉得,能整日被他这么瞪着,也是一种享受。

她呆望着他,甚至没发现,四周的人都识趣地沈默,却全投来关注的目光。直到一滴雨落在她的额上,冰冷的感觉,让她吓了一跳。

「我们回去吧,免得错过晚膳。」舞衣转开视线,觉得脸上涌起晕红。老天,她竟然看他看得呆了,甚至忘了四周还有别人,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

听见有吃的,他立刻点头,率先掉头往小船走去。

高大的身躯刚移开,一阵雨迎面扑来,舞衣连忙闭起双眼,被冷雨打得颤抖不已。

怪了,雨势怎么瞬间变大了?先前不只是一阵小雨吗?

她放眼望去,先是瞧见大雨落在湖面上,湖面水珠乱溅,像是整座湖都沸腾了似的。接着,视线一转,她看见楚狂那早已湿透的后背。

冰冷的雨水浸透黑衫,显示出他宽阔虎背的轮廓。不只是背,他的全身老早就被骤雨打得湿透。这根本不是她以为的小雨,而是一阵狂风暴雨。

在谈话的时候,楚狂始终以那身躯,默默为她遮雨。

雨滴冰冷,但有甜甜的暖流,缓缓滑过她的心,将她的胸口熨烫得好热。她握紧纸伞,在大雨中注视着他。

舞衣决定了。

她要嫁他!

狂风大作,骤雨来袭。

工头下令收工,堤防上的人们退得差不多了,楚狂站在堤防上,瞪着小船,对着船夫挥手,要船夫先行开船。

工人们是沿着才完成八分的堤防,一路奔回岸上。堤防泥泞难行,工人们不以为意,舞衣穿着丝裙绣鞋,却是寸步难行。

「你怎么让船驶走了?」她勉强走到岸边,在雨中对他喊道,只走了几步路,就差点摔跤。

「风势太大,别搭船。」

「那要怎么回去?」

他没有开口,大步跨来,一把将她抱起,用行动代替回答。

她惊呼一声,瞬间被抱进一个温暖的胸膛。她急忙伸直手,同时为两人打伞,虽然遮不了骤雨,倒也聊胜於无。

楚狂沿着堤防往岸上走,工程还没完成,到处都是石板与木桩,以及未乾的淤泥,他格外小心。舞衣轻盈纤细,抱在怀里没有什么重量,但那软嫩的肌肤,以及淡淡的香气,却不断撩动他的感官——

「楚将军,」她小声地问,有点懊恼。「我很重吗?」抱着她很吃力吗?她怎么觉得,他的呼吸接近喘息。

「没有。」他淡淡地回答,没有看她,专心一志的赶路。雨很冷,她的身子很暖,他忍不住抱得更紧。

这么娇小的身子,禁得起他的热情吗?他的视线往下一扫,看见她粉嫩的小脸,不觉胸口一烫。

舞衣眨了眨眼儿,发现一滴雨落在他眉前,调皮地悬在那儿。她看了一会儿,怀疑那滴雨会影响他的视线,她伸出手,想为他拂去那滴雨。

「别碰。」楚狂蓦地出声制止,气息粗重。

「喔。」她失望地说道,小脸垮下来。他不喜欢她碰他吗?但是先前在回廊上,她的碰触明明让他发出欢愉的低吼——

他看了她一眼,为她的沮丧皱眉。

「那会让我想吻你。」他不耐地解释道,咬牙忍受欲望高涨的疼痛。这个笨女人,难道就不知道,他有多想要她?任何一个轻触,都会让他胸口的火炬燃烧得更激烈。

「喔。」又是小小声的回答,不过这回是因为羞怯。她把头垂得低低的,粉脸含羞,像朵粉红色的牡丹。

岸上众人老早在那里等着,排成一列瞧着他们,脸上都挂着笑。

「舞衣,轿子在等了。」雪姨呼喊道,已经打点好一切。

「我用走的。」舞衣抬头说道,这儿已经没有淤泥,只剩巨大的石板,他实在不需要再抱着她。

楚狂点头,不情愿地松手,让她落了地。

舞衣撑着伞,加快脚步走向雪姨,察觉到众人都瞧着她,那些善意的笑容让她感觉更羞窘,急着想窝进轿子里躲起来口走入轿子前,她还记得对雪姨交代细节。

「雪姨,让大夥儿先休息,等到雨停,再——」

轰的一声,巨大声响震惊众人。堤防上的石板,不知什么缘故,竟然整片崩塌,重重的往湖面砸去,激起几丈高的水花。

众人惊叫着,舞衣一颗心也提到喉咙,差点没蹦出来。

楚狂还在堤防上!

幸好。

真的是幸好。

不知该归功於老天垂怜,还是该夸赞楚狂武功高强,总之他是逃过一劫了。除了手臂上的轻微擦伤,他的头手脚都好好的,没有断了,也没有折了,该在的都还在。

回到方府里,舞衣为他敷药时,双手还在颤抖。

还差那么一点点,他就要命丧湖底!要不是他轻功了得,及时跃开,避开那些石板,他大概早已被压成肉饼,沈在浣纱湖里喂鱼虾。

「没事了。」楚狂淡淡地说道。

「我知道没事了。」她回答,拿起素绢帮他包扎。「只是,我的手就是停不下来。」她的手抖个不停呢!

「你在担心?」

「当然。」她冲口而出,看见他睑上浮现满意的笑,不禁有些气结。男人!不关心自个儿的安危,反倒为这种事沾沾自喜。

绑素绢的小手,刻意加重几分劲道,他却没反应,仍是维持那可恶的笑容。她低着头,不去理他,省得他的男性自尊更加膨胀。

「监工说,大概是因为风雨急,吹松了石板,才会崩塌。」她解释道,想到雪姨自责得不愿用餐,心里好生不忍。

「别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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