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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面有声音了,是个男人:“何中队,是你吗?”
——何中队?!我一激灵啊!不得了啊!这不仅是老兵是我们的前辈啊?!打过仗的老侦察兵啊!素质绝对不是吹的啊?!是真开枪打认的主儿啊?!——我们呢?就打过靶子啊?!
“妈拉个巴子不是我是谁啊?”何大队就说,“你大半夜的整什么整啊?!把我也给整来了!你说我怎么办啊?!赶紧下来,什么话下来说!”
“何中队,”那个男人的声音干涩,“你走吧……我没有回头路了,我杀人了。还不是一个。”
何大队就惊了:“你……你怎么能……你他妈拉个巴子的干什么啊?!”
“是真的。”那个男人的声音变得坚硬,“我不会出来的,除非警方答应我的条件,给我提供直升机出境……”
“你以为看电影啊?!”何大队怒了,“你没当过兵吗?!可能吗?……(那三个字我就不写了)能答应你的条件?!你自己寻思可能吗?!他答应你他是干什么吃的?!啊?!你这是自找死路啊你啊!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啊?!”
他是真的痛心了。
“何中队,我不怪你,不是你的责任。”那个男人说,“你左右不了,我知道。怪就怪我自己,没有自杀,还活着回来了。”
何大队痛心疾首:“你怎么那么混蛋啊?!啊?!你知道不知道你还年轻啊?!那点子破事算什么啊?!你怎么就不自己想想呢?!”
“我根本就没有出路!”那个男人说,“他们都拿那种眼光看我!挖苦我!还欺负我!——何中队,你不知道这几年我怎么过的!我受够了!这个狗日的厂长还欺负我老婆……我能不杀他吗?!我算个什么男人啊?!”
何大队急得团团转:“怎么搞成这个样子?!啊?!不是说对你的政治前途没有影响吗?!咱们不是有政策吗?!啊?!他们怎么能这样啊?!”
“政策是政策,但是他们根本就不那么看我!”那个男人都哭了,“你知道他们怎么骂我的,何中队?——胆小鬼,怕死鬼,王连举,叛徒……”
那个男人哇哇的大哭啊!——一个男人,一个年近中年的男人哇哇大哭撕心裂肺——你知道我是多么震惊吗?!我当时18岁,我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这个前辈是怎么了啊?!
“你不是!”何大队的眼泪也要下来了,“你是我最好的兵!你是我最坚强的战士!你是我最他妈的过命的弟兄!——你下来,我给你作证!我看哪个妈拉个巴子的敢欺负你?!我把这个厂子给他拆了!”
“晚了!”那个男人哭着喊,“我杀了人,连欺负我老婆的那个厂长,还有跟他一块去的,4个,我还打死了警察——我没有活路了!”
何大队急了,真的急了:“我就操他奶奶的!为什么这样对我的战士?!为什么?!党纪国法他违反了哪条了?!他有什么对不起你们这帮子狗日的?!他为了你们烈血!为了你们受罪!——你们他妈拉个巴子凭什么这么对我的战士?!凭什么?!”
他破口大骂,但是不知道在骂谁。
我也不知道,现在也不知道。
但是我当时就知道,是无济于事的。
何大队的对讲机响了:“何大队长,疑犯劝出来了吗?上面的时限是还有15分钟。”
“妈拉个巴子的等着!”何大队对着对讲机喊,随即一把在地上摔坏了还踩了一脚。
他抬起头,看着黑压压的大楼,语重心长的:“……你出来吧,不能一错再错了。”
“我没有活路了,何中队,你就给我一条活路吧。”
何大队叹口气,指着我们三个:“你看看他们三个,你再看看后面的十几个——都是你的小兄弟,加上我,加上你的哥哥老高,就这么些人了——你先开枪把我们都打死吧,打吧。”
那个男人喊:“何中队!你说的什么话?!”
“你不要忘记了,”何大队的眼泪在眼里含着,“我还是军人——他们这些小兄弟也是,既然我们来,就是有命令的——军令如山倒啊!你说我该怎么办?是下命令让这帮子你的小兄弟,还有你的哥哥老高进去和你对着杀?还是……你说呢?我不能对你下死手啊!你是我的战士我的兄弟啊!你是为了我们这帮子老哥们吃的苦啊!那么些年,你在那个里面受的罪,不是为了我们这帮子老哥们吗?——我只有选择让你先开枪打死我,还有你的哥哥老高,还有你的这帮子小兄弟,然后你爱怎么办怎么办——但是我不能离开,不能不管——我是军人啊!你的哥哥老高也是,他就在后面——这帮子小兄弟也是啊!我们怎么可能不服从命令呢?”
那个男人泣不成声:“何中队……”
何大队摘下自己的头盔,随便的一丢:“这个玩意号称防弹,到底咋样我也不知道——你开枪吧,朝我这儿打——”
他指着自己的额头。
我们都惊了。
沉默。
何大队就那么光着头站着,惨淡的灯光下真的泪如雨下啊!
沉默。
还是沉默。
一支79微冲丢下来了。
“何中队——”那个男人高喊。“我宁愿打死100个警察,我也不能向我的兄弟开枪!”
这句话,我记了一辈子。
深深的,刻在我的心里。
然后,何大队就闭上眼睛。
眼泪在他的大黑脸上就那么流——我们是真的,从来没有见他哭过。
然后,那个男人就出来了,站在楼门口,站在灯光下。
我看见了他的脸,一张惨白的脸。
他慢慢解下自己身上的zha药,丢在一边,空着手,就那么站着。
看着何大队。
何大队睁开眼睛,看着他。
他惨淡的一笑:“何中队,我又见到你了,真好,以为这辈子见不着了……”
何大队喉结蠕动着,什么都没说。
警察们扑上来按到他,搜身戴上铐子。
他看着何大队,还是惨淡的笑着。
警察们围着他,准备带走。
“小庄。”
我听见何大队压低的声音,颤抖的声音。
我看何大队。
“射杀目标。”
我一惊——不会吧?不是投降了吗?!
“执行命令!”何大队的语气严厉。
我不能再犹豫了——战士就是这样,不能问那么多。
我端起自己的步枪,瞄准那个男人。
但是我的右手食指在颤抖——为什么?!为什么射杀他?!如果他在反抗,当年的小庄绝对是毫不犹豫啊!但是他没有啊?!他投降了啊?!
“射杀目标!”
何大队的语气极端坚定。
我无法犹豫我无法抗命我无法拒绝——我只能射杀——我是战士我只能服从上级的命令——何况我也不会怀疑我的上级我信任他那件事情之后我更加信任因为我知道战士就是要牺牲的这是天职。
——我瞄准目标头部,屏住呼吸,虎口均匀加力,食指扣动扳机。
我听到枪声。
虽然我天天听到95枪的枪声,但是这一次真的不一样。
因为,子弹在真的去射击一个人。
不是靶子。
随即,我从夜视仪看到那个男人一下子栽倒了。
警察们紧张起来纷纷拔枪——但是马上就知道那一枪是我开的。
我的枪管还在冒烟。
何大队跟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走!带回!”
我们就集合——警察谁也没有拦,他们怎么敢拦呢?!
我们就跑步去我们的狗头直升机。
路上,我们跑过那个男人的尸体。
我看见他的头脑浆崩裂红白分明。
我就感到恶心了。
是我杀的人啊!
我们上了飞机警察也没有敢拦,何大队也不跟警察说一句话。
起飞后,我开始吐。
何大队和狗头高中队什么都没有说,就是默默的看着脚下的城市。
这件事情就一直记在我的心里。
对谁也没有说。
要我现在分析,何大队的心里就是:
——“与其让他接着受辱,就是给他一个痛快的结束。他毕竟曾经是个战士,他的结局无非是一枪而已,不如直接点,何必让他再接着受辱呢?”
你们说,是吗?
其实他的命运,真的和政治无关,政治没有为难他。
是人。
社会中的人。
一个民族的极端恶劣的心里劣根。
呵呵,这个故事,其实真的没有完。
因为,他死之前的故事,我是很久以后才知道的。
你们有兴趣听吗?
一个过去的小兵的故事?
第九十二节
更新时间2003616 11:22:00 字数:5520
92,脏手(3)
我刚刚又打了半天电话,打给谁你们不说也知道。
我不知道应该感谢网络还是感谢什么,但是在这个网络世界写这个劳什子小说她居然还一直默默的看着还抹眼泪后悔当初不理解我——说实话我的眼睛也一直在疼因为也在流眼泪,我一直就没有这么哭过——但是现在就是疼我也控制不了自己的眼泪。
其实我这才知道,我真的那么需要她。
只要她在看,她在关心,小庄的故事就不会结束。
我们打了一小时越洋电话。
我不知道几个钱,但是钱现在对于我没有蛋子意义了。
她没有跟我提我开枪杀人的事情,虽然我知道她看见了,但是没有提——有心眼的女孩都不会那么傻,她更没有问我为什么这么多年我没有告诉她。
呵呵,这个不是什么秘密,但是我连小影都没有告诉。
因为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杀过人。
虽然那时候我是士兵,但是我还是杀过人——而且还是我的前辈。
小庄这么多年就是这么过来的,一直压着这件事情没有告诉任何人。不想告诉也不想说,只是现在不得不说——我不能让这个前辈,过去的小兵就这么消失掉——我倒不是纪念他,他也不是什么伟大的战士。
客观来讲,他是一个十恶不赦的罪犯。
我开枪,其实是给了他一个解脱而已。
——但是,这个人毕竟是我杀的。
我怎么可能没有感觉呢?
我不知道有多少人看过萨特的剧本《脏手》。
我看到这个剧本是在上到大学二年级的时候,那时候我已经从军队回来一年多了。当时要排一个戏剧片断。一个同学迷萨特迷的不行不行的,我对萨特比较一般,我喜欢尤金?奥尼尔和彼得?谢佛。我一向对事事儿的讲哲学的比较反感,喜欢讲故事的,所以根本不看萨特。我那时候在大学里面已经适应了这种慵懒闲散的生活,不是刚刚来的时候那种鸟样子了,我说过,环境的力量是无穷的。所谓的一次当兵,一辈子都是军人是绝对不可能的,不相信的话就去问问你身边退伍和转业超过一年以上的人,那种社会的暴锤是你抵挡不住的。因为不是身体的暴锤,那个算什么呢?
是对你心灵的暴锤。
——很多话很难说清楚,要是讲述这些故事我干脆再写一个小说。我还是说《脏手》。
他一定要我演雨果(好像叫这个名字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了,现在脑子很乱很乱,不是大作家雨果是剧本里面的一个角色),因为觉得我的气质很象雨果。我也不知道哪里象,但是你不喜欢归不喜欢,表演课程的作业还是要完成的啊?就跟在部队的道理是一样的,没有什么道理可以说。
我就拿过来剧本。
只看了一半我就已经不行了,真的不行了。
没有眼泪,只有胆寒。
《脏手》讲的是一个清理门户的故事,只不过发生在二战的法共游击队。
雨果就是那个被处死的人。
他被处死了,被自己的战友。
我要演的就是雨果。
我拿着剧本,我都能清楚的感觉自己的手在发抖。
我一下子把剧本扣在桌上。
真的太可怕了。
……
最后打点(我们学校的行话,就是考试)的时候,我真的在被杀的那个瞬间在台上晕倒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黑夜。
我躺在医院的床上看着满天的星